《仁慈醋意》雏猩

4、第四章

　　“鲸鱼的声音？”姜生下意识发出疑问，看着魏华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

　　魏华点了点头，却没再做多解释。他一时间找不到自己抛出这个突兀问题的理由，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很明显的心虚动作。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国外有研究说明，在冥想时，播放鲸鱼的声音对某一部分精神压力较大的人群能起到放松身心，缓解压力的作用。”

　　“还挺有用的，有空的话，你或许可以试试。”

　　魏华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胡编乱造的功力又有所增长了，一边对这个方法的效果感到好奇。然而在看见姜生很认真的点头，并且语气诚恳地向自己表达感谢时，他身体里仅存的一点点良知这才被唤醒。

　　魏华突然对自己为了圆一个仓促的谎而诓骗姜生的行为感到不耻。

　　或许是因为姜生点头的时候，脑袋上那一小撮没精打采的呆毛微微晃动，显得他格外乖巧。

　　姜生并不知道这人的内心戏这么丰富，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借着残存的理智，他努力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反应过来自己

　　今天戴了口罩，魏华其实看不到自己到底有没有在笑，他突然感到有些懊丧。

　　“魏医生要不要，进来坐坐？”

　　······

　　“我记得你在来访资料里，居住地址的那一栏上，填的是一个小区名字。”

　　魏华和姜生面对面坐在酒店的真皮沙发上，

　　“嗯······家里住不惯，我在酒店待几天再回去。”

　　姜生的视线下意识躲闪，下一秒反应过来，魏华其实很轻易就能将其看穿，于是有些挫败的垂下头。

　　他强压下叹息出声的冲动。

　　姜生其实很明白，有些事总是要坦白的，这也许是心理咨询的必要步骤之一。

　　只不过他现在实在没想好，如何起码看上去是正常且平和的表述。

　　姜生又开始下意识地攥紧他大衣口袋的布料。

　　有些人宁愿去住充满了陌生和不确定性的酒店，都不愿意独自留在漆黑一片的卧室。

　　魏华敏锐的察觉到对面人紧张无措的情绪，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开始试图采取一些措施，安抚这只胆怯怕生的小猫。

　　“酒店住的舒服么？”他从善如流的拿起桌上果盘摆着的一个橘子，边剥皮边继续和他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别多想，只是我今天第一天入住，想了解了解情况。”

　　橘子皮微酸的气味，混杂着淡淡的果香，能让人很容易从压抑的情绪走出来，渐渐放松。

　　姜生下意识抬眼，很认真的观察魏华剥橘子的动作。

　　他的皮肤很白，手指很修长，但并不显得瘦弱或是病态，指尖透露出的一抹淡粉，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干净漂亮。

　　魏华剥橘子的动作十分斯文，像是耐着性子去处理一个大麻烦，不疾不徐，处理橘脉的动作细致又严谨，和他本人的行事作风很符合。

　　姜生盯着看了有一会，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我也是这两天才住过来的，酒店服务还不错。”

　　“他们这的橘子味道很好。”这句话越说越小声，像是他不小心宣之于口的心声。

　　暗示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魏华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秒，接着又垂下眸，继续处理橘子。

　　看上去毫不在意。

　　······

　　姜生在进房间后就摘了口罩，露出一张略显稚气，五官柔和的脸。

　　结果害的刚才聊天的时候，对面坐着的那位总是时不时地对着他这张脸出神。

　　心不在焉。

　　······

　　魏华起初听见他后面那句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接着注意到这人的目光在那颗剥得差不多的橘子上停留了相当久，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姜生的确很像一只小猫咪。

　　突然觉得他很可爱，于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又意外地很想逗逗他。

　　把一只小猫惹得快要炸毛，然后又急忙安抚，也许能算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过程。

　　“想吃？自己剥。”故意把话说的不近人情。

　　“你之前还说我们是朋友的······”小小声抱怨，眉头都皱起来了。

　　姜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也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自顾自地给自己找台阶，然后慢慢摸索着下来，试图摆脱这种尴尬境地。

　　“算了，这橘子看上去也···唔···”嘴里被塞了东西，一时间没能说话。

　　“不怎么样”的字眼随着姜生咀嚼吞咽的动作，又咽了下去。

　　这橘子挺甜的，毕竟有的小猫眼睛都眯起来了。

　　魏华边在心里偷偷想着，边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瓣橘子。

　　像是很得意，笑的眉眼弯弯。

　　“好朋友应该这样，明白吗？”

　　“······”

　　姜生没回话，虽然他的交际圈干净的过分，但毕竟还有点智商，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魏华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些太超过了。

　　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这人就表现出了过分的热情，让他习惯性地开始观察。

　　即使他很清楚对心理咨询师过于警惕并不有利于咨询结果。

　　嘴里的橘子味很浓，果汁香气在唇齿间停留了很久。

　　姜生微微有些出神，他甚至开始思考，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

　　但是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魏华一靠近，他某种表示亲近或好感的举动，能轻易让这颗心脏几乎像是坏掉了一样，错拍一秒，然后开始毫无规律地跳动，很危险，很不留余力。

　　他开始有些担忧了，会不会魏华接待的每一个来访者，都像自己一样，对魏华有着类似的奇怪感受？

　　盯着魏华沾上粘腻果汁的指尖，姜生一时间感觉到难受，不明白这阵难挨的感觉从何而来，兴许是心脏，又或者是眼睛。

　　他突然想起来，魏华在进行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像是随口一说，语气很轻松，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眼睛特别漂亮，见过就忘不掉了。

　　让人想藏起来，埋在心脏里，随着每一次吐息心跳，感受存在。

　　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停留在笔电的屏幕上，很认真地在做记录。

　　可是他烫红的耳尖实在明显，像在展示某种心思和诚意。

　　想到这，姜生突然有种，情不知所起的错觉。

　　真的有一见钟情么？

　　这听起来实在不太靠谱，他果然是病的太重，太久了。

　　但是魏华不这样想，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在某一刻，也慌张过，踌躇过。

　　事实上，从今天第一次见面开始，只要他和姜生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这种不安的，不确定的情绪就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持续的，无规律的，开始蚕食他的理智，意图崩坏他的神经。

　　他的镇定伪装实在脆弱，对方的某一次潮热吐息，或许就能将其完全戳破。

　　所以情不知所起的是谁？

　　病入膏肓的又是谁？

　　没有线索，因为他们甚至连错拍的心跳都是荒谬的。

　　无法解释，只能接受。

　　······

　　脑袋的昏沉感并没有因为一瓣橘子而好转起来，姜生有些难耐地眯起眼，然而并无好转。

　　他现在的思路难得清晰了一会。

　　生病了，就是要吃药的。

　　然而当他在茶几下的抽屉里翻翻找找一通无果后，他这才确定，自己果然还是不清醒。

　　这里是酒店，不是自己家，所以茶几下的抽屉里不可能会找到退烧药。

　　而且他好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魏华，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好朋友”。

　　姜生像是完全忘了魏华的存在，旁若无人般，沮丧地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像是一个闹着别扭却又不太敢撒泼打滚的小孩子。

　　“你找什么呢？”魏华饶有兴致得盯着他黑发浓密的后脑勺。

　　神色耐心，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怕姜生不愿意给出答案，他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像同最亲昵的人说着私密的悄悄话，

　　“我或许能帮上些忙。”

　　姜生没回话，他安静地在地上坐了很久，久到魏华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

　　就在他打算换一种套话方式，某个乖巧又别扭的小朋友终于慢半拍似的，偏过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又湿漉漉，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淡的水雾。

　　隔着口罩，姜生的声音有些闷，带着些许鼻音，

　　“脑袋，难受。”

　　“要吃药······”

　　费劲地说完几个关键词后，姜生终于开始真的不搭理人了，脑袋垂下来，快要靠在魏华的膝盖上。

　　魏华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可能是发烧了。

　　然而当他伸手探向姜生的额头感受温度时，这人的体温好像还比自己的低一些。

　　所以他为什么难受？又需要吃什么药？

　　魏华一时间有些着急，蹲下身，双手控住姜生的肩膀，试图同他沟通。

　　但是这人就跟没骨头似的，眯着眼就要往他怀里倒。

　　魏华有些难分辨，他稍微凑近一些，仔细闻了闻姜生身上的味道。

　　不是，这人身上也没有酒味啊······

　　正纠结着要不要直接送医院，一声突兀的闹铃响了起来，打破了略微屋内诡异的气氛。

　　魏华猜测声音是从沙发缝里发出来的，于是一手把软成一滩布丁的人往怀里拢，一手伸长了在沙发缝里来回摸索。

　　摸出来一台手机，手机壳的触感有些独特，魏华一时间没顾忌太多，曲起指节，打算把闹铃关了。

　　结果看到屏幕上闹铃的备注信息：

　　背包，药盒，3格，一片。

　　魏华顺着沙发尽头看过去，果然有一个用黑白色块拼接而成的背包。

　　实在有些远，这回不管他再怎么伸长手，都不可能够到，只能先安顿好怀里这个不大愿意动弹的小麻烦，再去拿背包里的药了。

　　魏华把药盒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小方格里的药。

　　很多很多药。

　　有些他认识，甚至能够把药品信息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但有些他甚至见都没见过。

　　来不及考虑太多，他取出来一片第三格的药片，又接了酒店的热水。

　　魏华侧身坐在沙发上，把水杯搁在茶几上，手心里躺着药片，然后把小麻烦扶起来，让他在自己怀里躺的舒服些。

　　结果给姜生调整姿势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胸前的大衣衣领撩到了他的脸上，遮盖住他的大半张脸。

　　就在魏华打算抬手把遮挡在他脸上的大衣布料撩开时。

　　突然感到些，没来由的紧张。

　　像是揭开一件艺术品上蒙着的防尘布，也很像是拆礼物的一个过程，总之魏华表现得小心翼翼，呼吸都很轻。

　　姜生被他借着一个照顾病患的理由，偷偷藏在怀里，大衣布料下，半藏半露出底下一张触感细腻，五官略微带着稚气和肉感的脸。

　　这时候凑的近，所以能很轻易注意到姜生分别长在眉心和脸颊上的两颗小痣。

　　魏华突然有了种发现宝藏的惊喜感，却也很快注意到了他皱了皱鼻子的动作，意识到现在的确应该先喂姜生服药的事实，于是他几乎是以一种温柔的语气，哄着一个小麻烦吃药，

　　“姜生，张嘴。”他垂下眸，观察着姜生的状态。

　　反应得很迟钝，呼吸都格外费劲。

　　等到他慢半拍地张开嘴后，魏华把药片喂进他嘴里，然后拿过茶几上的热水，捧到姜生微张的唇边，灌了些进去。

　　“可以了，很乖，咽下去。”

　　随着他的轻哄，姜生很乖地把口腔里的药片和水咽下。

　　魏华刚松下一口气，看到姜生微微皱起眉，心瞬间又被吊起来。

　　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就看见姜生眼底起了层薄薄的水雾，接着十分吃力地吐字，

　　“难受，想吐···”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生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难耐的呜咽，狠狠皱起眉。

　　吐出的秽物弄脏了沙发，也弄脏了魏华的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就周更啦，突发状况的话就两周一更，会提前说明的，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