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醋意》雏猩

11、第十一章

　　姜生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久到他以为，魏华就这样把自己丢下，再不会回来。

　　正望着白瓷碗里，那堆小山一样，红红紫紫的李子出神。

　　门口的敲门声，轻易把他拉回神。

　　反应了一会后，心情忐忑地站起身，朝玄关处走近。

　　心底没来由地一阵紧张，生怕门后的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他。

　　门被打开，姜生还没看见门后的人，就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我在酒店前台订了粥，你吃一点。”

　　魏华提着粥，看见门后那人，情绪还算稳定，莫名松了口气。

　　姜生见到了想见的人，浑身似乎都松快了不少。

　　借着“朋友”名义朝夕相处的两个人，此时心中各怀其事。

　　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两颗心，却是同时落了地。

　　魏华身上裹挟着酒店大堂里，中央空调的冷气进屋时，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存心，擦着姜生的肩走过。

　　被他微微触碰，哪怕是隔着薄薄的两层衣服布料，姜生也依然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心脏复苏，像是终于不再吊着一口气，开始缓慢地跳动。

　　血液开始一泵一泵地从心脏里，淌向僵硬了许久的四肢，

　　浑身开始渐渐松泛下来后，姜生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抬手拉住了魏华的衣袖。

　　指尖轻轻捻着那小小一片，衣服布料，小心翼翼。

　　“我不是......”

　　“先别说这个，吃饭。”

　　被魏华冷着语气打断，姜生几乎快要不认识，眼前这个疏离又陌生的朋友了。

　　都说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所以姜生也想看一看魏华的眼睛，检验一下，他方才那种毫不客气，又冷漠绝情的态度，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然而当他抬起眼，看向魏华的时候，却发现，魏华从进房间开始，不曾一秒钟看过自己。

　　兴许连余光都吝啬分一厘。

　　这个认知，让姜生突然不太想和眼前这个，叫魏华的人，做最好的朋友了。

　　......

　　被魏华用这种冷冷的态度对待，姜生其实是不太拉的下脸，主动贴上去的，更何况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使不上劲。

　　午饭只草草吃了一小颗蛋卷，就回房沉沉睡去。

　　按理说，像他这个年纪的正常人，早该饿得恨不得吞下一头牛了，但现在，姜生看着被魏华摆好晾在茶几上，满满一碗飘香浓白的海鲜粥，竟一点食欲都没有。

　　尽管此时，他是真的饿得很难受了。

　　肚子空着，眼睛却撑得慌。

　　“就算不饿，好歹也喝一点，垫垫肚子，行不行？”

　　见姜生又对着一碗粥，旁若无人地发起了呆，原本打定主意，非晾一晾这人不可的念头，如今却都随着魏华脱口而出的这一句，柔软又别扭的轻哄，散得无影无踪。

　　姜生被这句话拉回神，小幅度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坐到茶几前的铺的小软毯子上，用勺子舀起，一口接着一口，着急地往嘴里塞。

　　像是饿极了似的。

　　如果他喝粥的时候，不是全程皱着眉，那么魏华或许真就信了，姜生的状态，稳定且正常。

　　看着姜生无意识间，紧紧皱起的眉，魏华忍不住软下态度，低声劝着，

　　“诶，别着急，慢一点。”

　　“对不起，我会乖的......”

　　姜生像是下意识间，把魏华说的话，都当做了理所当然的责怪，所以实际上，他并没有听清魏华到底说了什么，就把小心翼翼的道歉和承诺乖巧的话语，脱口而出。

　　突然听到这一声道歉，还有姜生那一句几乎示弱一样的“会乖”，他一时间，心底很不是滋味。

　　不是心软，不止酸涩。

　　魏华抿了抿唇，哑声轻哄，

　　“你不用这样。”

　　不用太乖，只要爱自己多一点就好。

　　姜生没说话，只是突然加重了呼吸，胃部被草草咽下的海鲜粥填满，本就是姜生强迫着自己吃下去的，而且还吃下去不少，这时候想吐，并不意外。

　　然而姜生毫不在意胃里强烈翻涌着的恶心感，一心只想看着魏华，看得更清楚些。

　　或许是酒店吊灯的光过于刺眼，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然后费力确认着，魏华此时眼底的情绪。

　　一无所获。

　　因为姜生忘记了，自己除了对别人的消极反应比较敏感外，在察觉积极的情绪这方面，几乎是算是毫无天赋。

　　所以他只能垂下眼，小心呼吸，含糊吐词，

　　“你是......生气了吗？”

　　“你希望我生气吗？”

　　魏华回了这句话后，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这时候，两个人明明离得不算近，心跳呼吸，却都清晰可闻。

　　姜生吸了吸鼻子，眼眶开始不断地地发热，鼻尖酸涩一片，思绪不可控制地，飘向更极端悲观的边缘界限。

　　如果魏华毫无反应，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多重要。

　　但是他如果生气了，就会皱眉，会不开心，会难受。

　　心口处，汩汩流出血液，染红胸膛，脑子里混乱不堪，本该不假思索，吐出一句“不希望”的姜生，此时竟然短暂地希望，魏华还是生气好了。

　　还是在意自己好了。

　　但这种话，姜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可这次，魏华似乎并不愿意再主动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打破尴尬的平静。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拇指磨擦着食指指腹，搓热疼痛。

　　眼睛很亮，却格外空，似乎在安静地等待着，一枚照亮漆黑的月，幸运降临。

　　姜生自我挣扎了一会后，小幅度地点一点头，面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两颊被羞耻情绪染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希望我生气呢？”

　　得到这个答案，魏华并不意外，但还是带着不解。

　　但纵使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他也不愿对姜生逼迫质问，只是用一种更温柔，更平和的语气，缓慢地抛出一个可能因素。

　　“难道你喜欢我对你生气么？”

　　姜生摇了摇头，嘴唇张合好几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默默垂下眼，卑微低语。

　　“不是，我需要你，需要你更在意我一点。”

　　魏华愣了愣，突然感到心下一松，浑身的血液，都汩汩淌向四肢，灵活运动。
　　极力忍住想把姜生塞进怀里，狠狠揉乱他头发，掐红他脸颊的冲动，脑内莫名涌入兴奋因子，心脏狂跳，让压抑沉闷许久的魏华，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心里大声喊骂着，

　　这简直全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好不容易，终于压下去心中突然烧起的那份，热烈的奇异感受，魏华轻咳一声，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无奈，

　　“我不够在意你吗？”

　　闻言，姜生几乎是立即就抬眸，和魏华对上视线，眼底充斥着浓浓的不解。

　　像是想说些什么，却任何一句反问，姜生此时都说不出口。

　　自己和自己较劲许久，最后终于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再次挫败无奈地垂下眼眸，用一种，类似认输的口吻。

　　“没有。”

　　原来不是魏华不够好，而是自己太缺爱。

　　姜生突然认识到这可悲的一点，却再没有力气，拿起美工刀，歇斯底里，品尝苦痛。

　　“那你呢，你有没有在意过我呢？”

　　魏华叹息一样的反问，有一瞬间，让两个人，都茫然了。

　　面对这种棘手的问题，姜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呼吸不稳，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

　　刚想借机勾出一些，和姜生之间的暧昧氛围，魏华却突然想起什么，喉间一梗，胸口堵着股气，下意识皱着眉，不可置信地想要确认，

　　“你手上弄出来的那些疤，和你觉得我不够在意你，有没有关系？”

　　姜生像是没想到，魏华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潜藏在清澈眼眸下的难堪情绪，浓郁压抑。

　　慢吞吞思考了一会后，他这才放松了一些脸上凝重的神情，费劲地勾了勾唇角，然后摇头。

　　摇头，摇头，一直摇头。

　　姜生像是突然之间病得很重，他垂着眼，□□，一副将将窒息的模样，不断重复着摇头的动作。

　　脸上湿漉漉的，很热，那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泪，沾了满脸，然后顺着淌进衣领里。

　　湿润一片，沁心透骨。

　　魏华愣怔着呆望，不知所措，无能为力。

　　他的眼底，似乎更黯淡了些。

　　这种时候，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魏华生怕自己但凡呼吸得重一些，他就要飘走，然后消逝。

　　因为姜生看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

　　嘴唇和脸色，都是苍白的，呼吸和心跳，并无生气。

　　看姜生止不住地摇头，落泪，紧抿着唇，谁也不看。

　　魏华心里熬油一样地耗着，手脚却被束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很想用掌心，轻轻贴一贴他的额头，却十指僵硬，很想把人抱进怀里，揉一揉他的后脑勺，可伸不出手臂。

　　魏华突然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张了张口，却始终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失神注视着，无能为力，身体里下着雨，浇湿心脏。

　　心口潮湿，只怜惜轻叹，喃喃低语。

　　“亲爱的，可爱的小蛋卷，请别再哭。”

　　“停一停吧，你在我心里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