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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Blank Space - 09 ...

  •   黎明前昏暗的湖畔,三个人影从码头末端冒出来,狭长的木板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吱呀作响。四个时区之外的南亚尚未迎来日出,远处的山峰顶部率先被照亮,近处柳叶形的游船尚在漆黑的水面上浮动。

      乙骨望向被白雪覆盖的山尖,迟疑地开口:“菩提伽耶……怎么会有雪山?”

      “不是,还没到,我们现在在尼泊尔……”忧忧松开乙骨和家入的手,在曙光中喘气:“我没去过你说的地方,这是姐姐带我去过的离菩提伽耶最近的地点……”

      乙骨打开手机地图,定位显示他们在费瓦湖畔,他看见的那座雪山也许是鱼尾峰,或是安娜普尔纳山脉的哪一座,这些细节都不关键,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和五条老师提及的天逆鉾的封印地点之间,直线距离仍有四百公里——剩下的路程该怎么办?

      穿着背带裤的白发男孩完成了任务,准备告辞。他向家入和乙骨微微颔首,暗红的血滴擦着白衬衫滑落,在胸前拖出一道显眼的红线。忧忧惊讶地擦了一下,又一滴落下来。是鼻血,小男孩反应过来,捂着鼻子仰起头。

      “放松点,别仰着头。”家入在忧忧旁边蹲下,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轻柔地把白大褂的袖口压在他的口鼻部,隔着布料捏住忧忧的鼻翼,“辛苦你了,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吧,这趟可是让你传输了四具身体。”

      小男孩张口呼吸带出的潮湿水汽隔着袖子扑在家入手上,他眨巴眼睛,用眼神表达困惑。

      “我,乙骨,”家入向他解释,“狱门疆算一具单独的□□,里面的五条悟又是一个,所以是四具——你的术式的消耗是和传输的生命体的数量有关,还是和质量体积之类的有关?”

      忧忧鼻音囔囔地说:“我以前以为,只和传输距离,还有物体质量有关……”

      “这样啊,那大概是我猜错了。”家入松开手指,鼻血又涌出来,于是她重新压住忧忧的鼻翼,“真抱歉,让你小小年纪就这么累……最近太麻烦你了——这是你第三次送我了吧?”

      忧忧点点头。

      “第一次,把我送去乌拉圭那次,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还记得吗?”家入问,犹豫地组织语言,“我当时……是我提出去乌拉圭的吗?”

      小男孩予以否认:“是姐姐说的,姐姐叫我把你们送得越远越好。”

      家入抓住关键词:“‘我们?’”

      “你和夏油杰呀。”忧忧的睫毛轻轻颤动,愈发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医生连两天前的事情都记不住。

      “不好意思,最近记忆有点混乱,所以来问问你——或许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什么了吗?”

      忧忧在她手掌后面小幅度摇头,回忆起当时混乱而诡异的情景:“你没和我说话,也没理姐姐——你……你一直在哭。”

      这倒是意外的回答。家入自认为不是一个情感充沛的人,完全想不起来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她顿了一下,接着问:“那夏油杰呢?他说什么了吗?”

      “他也没说什么……对姐姐说了声‘谢谢’算吗?”忧忧梗着脖子,把家入的手推开一些,看到她的袖口已经被自己的鼻血浸湿一大片,暗暗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声名远扬的治疗师给他治个鼻血如此费劲。

      站在一旁的乙骨也有同样的疑问。出于对家入的信任,他并未插嘴,只是抱着胳膊静静地旁听对话,猜测家入是为了找理由向忧忧询问更多信息,才迟迟不愿发动术式。

      淡绿色的荧光在小男孩眼前一闪而过,他的呼吸终于顺畅起来,只是血痕还凝在人中上,看着颇有些狼狈。忧忧犹豫着是否该用湖水洗把脸,又想到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向姐姐撒娇,和另外二人打过招呼后,他很快消失在码头上。

      ***

      尼泊尔虽然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但十二月的气温仍与温暖相差甚远。带着水汽的冷风刮过湖面,连乙骨都起了鸡皮疙瘩,家入却利落地脱下白大褂递给乙骨:“快点儿,现在应该还能用。”

      乙骨接过衣服,茫然得很耿直:“什么……?”

      “忧忧的血呀!你还没复制过他的术式吧?”家入仅剩的沙滩长裙完全不挡风,此时速干的面料冰凉地贴在身上,因为瞬移过来之前,她刚在联结狱门疆时出了一身透汗。

      “啊?”乙骨大为震撼,完全想不到家入替忧忧止血还有这一层考虑,但眼下的行为近似鸡鸣狗盗,多少有些不光彩,他小声嘀咕:“这样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家入抱着毫无遮挡的胳膊催促:“血干了细胞结构被破坏了可能就无效了,我也不清楚你的模仿术式到底需要的是遗传物质还是咒力残余,如果还想复制瞬移的话,我建议你快点。”乙骨召唤出里香,踌躇不决地将那只沾血的袖子递到式神嘴边。式神妥首帖耳地含住浸透血液的袖口,乙骨抽刀斩断袖子,把白大褂还给簌簌打抖的家入。

      “复制术式而已,你怎么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家入哆嗦着裹紧外套。

      高中生讷讷地抚摸里香:“……感觉在偷东西,有点愧疚……”

      家入沿着栈桥向岸边快步走去,想起前几届的女装大佬以及赌场神棍,画风与纯情男高乙骨形成鲜明对比,她难以置信地感慨:“五条的学生里,还有道德标兵啊?”

      乙骨张口结舌地跟在后面:“……可是忧忧还那么小,我们……我们这是在骗他……”

      “硬要说的话,也是我一个人干的,和你没关系吧?”家入捏住灌风的领口宽慰乙骨,“心理负担别太重了,你要是实在愧疚,那就让五条多给冥冥打点钱好了。”

      乙骨的良知再次受到冲击,他之前就经常跟不上五条老师跳跃的思路,刚才头一次意识到家入大夫竟然也有如此混不吝的一面。要说她不靠谱吧,掌握瞬移术式确实会对他们后续解封天逆鉾带来许多便利;但要说她靠谱吧,利用小孩对医生的信任、从小孩身上骗取珍贵的术式、又和医者仁心相去甚远……

      走在前面的家入停下脚步,她在熹微的晨光里指着岸边对乙骨说:“我还是没太搞懂瞬移的发动条件,是必须要肉身亲自去过才行、还是能在脑子里构建出目标地点的特征就行——术式复制生效了吗?你要不练一下试试看?比如从这里移动到那边——”

      乙骨顺着她指的方向朝岸边望去,握紧戒指,尝试用意念催动位移发生。咒力在他体内流转,但似乎不得其法,里香焦灼地上下浮动。

      那换种思路。乙骨专注地想象自己站在岸边的石板路上,夹在绿色的垃圾桶和石栏之间的位置,我就站在那里,伸手就能摸到栏杆,转过身就能踢到景区统一的垃圾桶——他睁开眼,已然换了视角,家入在栈道上远远地朝他挥手,他随即一阵晕眩和反胃,倚着岸边的石栏几乎吐到湖里。

      乙骨缓了缓神,又瞬移回栈道上。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至少没那么想吐了。第三次练习,他带着家入一同瞬移到岸边。

      家入已经在地图上查菩提伽耶的全景照片。经过乙骨的尝试,至少验证了一个猜想,就是要想发动忧忧的瞬移术式,并不需要亲身去过目标地点。

      她在菩提伽耶周围挑了几个拍摄日期比较新的照片,把手机递给乙骨,又掏出表里两只狱门疆,准备问问五条,天逆鉾的具体封印位置。

      “咦?你们已经在印度了吗?”再次出现的五条提出和乙骨相同的问题,“这是哪座雪山?”

      “我们还在尼泊尔。”家入说。乙骨自觉地靠近,向家入输出反转咒力,以防她再次咒力不支。

      “就你和忧太吗?”五条仰在骷髅堆上翘着脚,“忧忧呢?已经回去了?那可有点麻烦……”

      乙骨的愧疚感减轻了些许,他告诉五条老师,自己已经复制了忧忧的术式,果不其然得到了五条的盛情夸赞。乙骨接着说:“我们马上就准备去菩提伽耶,那个……请问,天逆鉾大概被封印在——”

      “噢,那个啊,”五条懒洋洋地说,“封印地点其实在非洲啦,纳米比亚内陆的某个部落附近,你应该去过的吧?”

      乙骨再度哑口无言。这就是成年人的思路吗?解释过后似乎很好理解,但这些弯弯绕绕的迂回心思,他目前还无法自动跟上。或许他不该这样吃惊,家入小姐看上去就习以为常——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干嘛这么惊讶?”

      五条伸手弹他的脑门,修长的手指毫无实感地穿过他的前额,乙骨一激灵回过神:“……没有,就是,您之前不是说——”

      五条不以为然:“兵不厌诈嘛——怎么可能真的把这种事情当着那家伙的面说出来啊?他大费周章偷了杰的尸体,专门把我封印起来诶?估计全世界最不希望我出去的人就是他了,哪里会那么好心帮着解封——我赌一份加了小仓豆沙的枫糖奶油吐司,他肯定还要搞事情。”

      ***

      遵照五条的指示,乙骨和家入终于在西非的沙漠草原找到了装着天逆鉾的匣子。棘手的是,匣子上最后一层封印无法被顺利解开。

      “不应该啊……”只能通过言语指挥的五条,在指导学生解开他设下的封印时遭遇困难,“你信我的,这没那么复杂,十几年前设的封印了,当时我也就你这么大。”

      他叫乙骨把匣子转过一面,尝试换一种说明方式:“这样,你先把咒力从那个角度灌进去,碰到里面的第一层结界之后,‘哗——’得一下绽开,分成十八条中心对称的轨道,然后——不是,不是直线,是带弧度的那种,一开始曲率半径比较大,最后突然收紧到四圈小螺旋里——像花瓣很多的菊花,垂丝的菊花,最外面那圈拖下来的花瓣,这么说你明白吧?”

      纳米比亚仍是半夜,乙骨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用手指在沙地上描摹轨迹。

      “嗯……怎么说呢,”五条沉吟,“简而言之,就是你画的完全不对——硝子,你去给他画一下。”

      “我没有空闲的手。”家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用脚也行,你肯定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说得那么抽象,谁听得懂啊?我也画不出来。”

      “你怎么可能听不懂——”五条大声抱怨同期不接茬,“你见过的啊,那年祇园祭,你穿的浴衣就是垂丝菊花图样,我还是看到那个才想到这种封印纹路的。”

      “哪年啊?”家入在黑暗中和五条的虚影对话,“我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就是星浆体出事那年嘛,咱们当时应该是二年级。”

      “五条,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会指望我记得住十几年前的衣服啊……”

      “不是,你再想想,当时我叫你和杰来我家玩,正赶上祇园祭——你那件浴衣是蓝色的,深蓝色,白花,杰挑的——”

      “噢……”

      “想起来了吧?”

      “不是,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为什么我不记得了——我也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有可能是诅咒,前两天开始的,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总之,我的记忆里面,和夏油杰有关的事情,全被抹掉了。”

      五条难以置信地咧嘴,精致的五官因为感同身受的尴尬而皱在一起:“……就只是忘掉了杰?没别的影响?”

      家入摇头,听到五条犀利的吐槽:“——好狗血的诅咒,八点档吗?”

      一般他们闲扯两句就会回到正题上,已经习惯了两位教职工的相处模式的乙骨,半蹲在地上,耐心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算了,忧太,回去吧,”他听到五条这样说,“天元肯定能解开这个封印,你去找天元好了——顺便和那个老妖精商量商量,能不能咬她一口之类的,找个机会把她那个和结界相关的术式复制过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Blank Space -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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