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贫道的日常

4、偏见

　　沐宴青第一次见到许慕竹，是在三年前的初夏时节。
　　那日宋太傅正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为君为臣之道，他单手托腮坐在椅子上被下午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正在半清醒半迷蒙的瞬间，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沐宴青抬头，一抹水绿便率先映入眼帘。
　　许慕竹恭敬地向宋太傅行了个礼，随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随行的学官对着宋太傅介绍道：“这是许大将军的独女许慕竹许小姐，今日起便也在这里上学了。”
　　台下众人的目光不由地都向许慕竹扫去，纷纷打量起她来。许慕竹一身水绿衣裙，腰间束着一条白色丝绸腰带。她的头发简单地挽起，头上只一根碧绿的玉簪，衬得人清新淡雅。她的肤色不算白皙，许是之前在边疆晒的，两只眼睛虽不算大，倒是炯炯有神，鼻子和嘴唇都很小巧精致，五官拼凑得十分和谐舒服，清晰的下颌线给她整体增添了一抹坚毅之感。
　　沐宴青静静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直到许慕竹向他看过来，他才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他低下头，嘴角莫名浅浅翘起，这女子，看起来有点意思。
　　宋太傅抬手示意许慕竹落座，许慕竹顺着宋太傅手指的方向乖巧地走到台下一处靠近窗户的空位坐下。
　　等到课间休息，几个平日里爱凑热闹的便都围到了许慕竹的桌边，三言两语开始盘问起来。
　　“哎，方才周学官说，你爹是那位传说中的许襦宗许大将军？”
　　“啊？那你舅舅不就是沈丞相？”
　　“什么？沈丞相？那你表哥是沈缱？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
　　许慕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手中的那本书上，对这些话置若罔闻，她面无表情地翻动着书页，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几人见她这般，便悻悻地走开了。
　　“嘁~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曾经是大将军的女儿，现在不过就是个孤女嘛~”
　　“听说只是个寄人篱下有名无实的大小姐罢了~”
　　“怕是一年也见不到沈缱几次吧，哈哈哈~”
　　沐宴青看着那几个迅速变脸的公子小姐们，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又瞥了一眼坐得端正的许慕竹，见她神色仍是未变，便微微挑了挑眉。
　　那时候，他还只觉得她不过是个不爱说话、傲慢无礼的大小姐罢了，偶尔打个照面，她的眼神里也总是透着淡淡的疏离感。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的呢？
　　可能是从两年前那场游园会开始的吧。
　　那次游园会是由睿王操办，地点选在了他的别苑，请了诸多王公贵族来赏花观景、饮酒品茗。沐宴青不喜同那些公子哥儿们吟咏诗文，议论学问，便偷偷来到一个竹亭内躺着小憩。只是刚闭眼没多久，便被说话声吵醒，沐宴青起身朝声源处望去，见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一只小船，船上正站着许慕竹和赵泠儿，二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只见赵泠儿突然凑近许慕竹，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许慕竹的神色一变，猛然伸出手将她推下水。沐宴青一惊，见赵泠儿在水里扑腾着呼救，而许慕竹仍旧定定地站在船上冷冷地看着她，心里不禁一寒，此人竟不把别人的性命。他来不及多想，便跳下水，向赵泠儿游去。
　　事后赵泠儿声称是她自己失足不小心掉下去的，沐宴青没有戳穿她，他知道赵泠儿为人一向谨慎，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便遂了她的意。只是当他看向许慕竹的时候，她的眼里丝毫没有愧意或胆怯，只有冷冽如冰的寒意，似乎做错事的是他，沐宴青被一阵刺骨的寒意直中内心，连身躯都不禁颤了颤。
　　自此之后，沐宴青便不怎么想要同这位可怕的大小姐亲近，只是偶尔仍能听到关于许慕竹的传闻，比如她如何对其他人出言不逊，做派如何嚣张跋扈，如何虐待下人，欺压平民......虽然沐宴青并没有亲眼所见这些劣迹，但不妨碍他对她的偏见越来越深。
　　沐宴青回过神，看了看殿内四周，灯影下浮现出的那一张张脸孔，像无数张色彩斑斓的画卷，每一幅画卷下都隐藏着不同的故事，而方才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庞却不在其中。他突然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