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自由与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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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维京人吗？驾船远行的海盗，冒险家，他们劫掠西欧修道院，每航行到新的地方就会搭起长屋，种植小麦烤面包，并和当地人贸易，将金钱上供给国王。”
“维京人的驾船技术高明，四处旅居，其中一个名叫埃里克的暴躁家伙，因为杀人罪被逐出冰岛，但他相信西边还有无人到过的新大陆，于是一直往西航行，在公元985年发现了一个覆盖冰雪的岛屿，他为岛屿取名格陵兰（Greenland），对，就是现在的那个格陵兰岛，而埃里克的儿子在公元1000年左右抵达过美洲，后来死于印第安人之手。”
科赫在冰冷的实验室里给乔鲁诺讲故事。
乔鲁诺认真听并提问。
“也就是说，最先发现美洲的欧洲人其实不是哥伦布？”
“许多证据显示早在哥伦布之前五百年，维京人就已经踏足美洲，而从埃里克发现格陵兰岛的时代起，替身之箭诞生了。”
科赫讲完后掀开遮光盖，把安放在支架上的箭给乔鲁诺看。
这里是科赫制药的负一楼，设有严格门禁与监控的地下研究所，专门用于解析替身病毒的成分，以及培养复制疫苗。
“我们把箭秘密送到过文物研究所，经过元素测试，发现与公元十世纪的拜占庭陪葬品年代接近。”
科赫小心翼翼确认了替身之箭监控箱的湿度与温度。
“结合史料，我们推测替身之箭的原材料——外太空陨石，应该是由维京人发现的。”
“埃里克的后继者们，在公元十世纪左右驾船定居格陵兰岛，把找到的陨石带往地中海集市，卖给了某个贵族，或者说渴望力量的人，最终陨石被制作成替身之箭。”
然后创造了历史上第一个由病毒刺激诞生的替身使者。
“古人虽然不知道病毒的原理，但却能利用其中的力量，真是可怕，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创造了这支箭。”
科赫的镜片反光，认真地检查保管替身之箭的仪器是否良好运行。
“说起来，这支箭是怎么到科赫制药来的？”
乔鲁诺好奇地询问。
“这支箭？据说是在南方哪个岛上回收的，科西嘉岛？撒丁岛？还有……西西里岛？反正就是这些地方。”
科赫翻着眼睛想了想，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好像是……十年前……对，十年前在意大利第一次出现过的箭，在博物馆还是什么地方展出过，后来博物馆起火，就被人捡走卖掉，兜兜转转到这里来了。”
原来这支箭曾经流通过？还被政府的人收集起来，送到了科赫制药等待研究？
然而像这样的箭还有多少支？除了制造替身使者，箭还有其他功能吗？
乔鲁诺陷入了思考。
经历冷冻室探险后，他决定继续加入科赫的学习，并配合一部分替身之力研究。在向老板汇报现状后，迪亚波罗没有反驳他的想法，但还是会提醒他自己的义务。
“乔鲁诺，我给你一定自由，但可别忘记合同。”
那一天摸过乔鲁诺头，带他吃饭，还提出鼓励的奇怪老板很快消失不见，变回了严肃老板。
“放心吧老板，我不会忘记。”
乔鲁诺点头，拿迪亚波罗最想听到的话回复他。
但他还是很在意老板对自己的看法。
不是能力方面的看法……而是对自己这个人的看法。
“老板……我能问您问题吗？”
迪亚波罗的钢笔停下了，抬头挑眉示意乔鲁诺继续。
“您……其实对科赫制药的秘密早就知情吧？”
乔鲁诺问出这个问题时，就知道了答案。
老板绝对是知情的。
虽然不知道老板作为一个喜爱时尚业的投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灵通的情报源，但从蛛丝马迹看来，科赫制药的所谓“病毒小秘密”，对老板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您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让我去科赫制药学习，是想利用我打入他们内部吗？”
乔鲁诺最近从漫画书里学到个新词——安插间谍，而他感觉没什么好对老板隐瞒的，于是直接开口问了。
迪亚波罗把钢笔放好，活动了一下有点酸痛的左手手腕，随后十指交叠，半靠在办公椅上。
“对，我早就知情。”
果然！
“我知情，并且希望你去接触他们的内部，注意，我不是把科赫制药当成敌人，而是我需要知道一些关键东西，所以，乔鲁诺，我希望你能多多向我传达科赫制药的动向。”
老板把椅子转了过去，留给下属一个侧脸，承认了他的利用之心。
乔鲁诺坐在椅上，低头考虑着老板命令的范围，紧急度，以及自己内心是否愿意执行。
“这个任务很紧急吗？”
他问迪亚波罗，想借细节更多猜到老板的想法。
“这是长期任务，你在科赫制药待多久，就做多久。”
老板回答。
“您为什么不要求法尔科先生直接告诉您秘密呢？”
乔鲁诺想到了科赫总裁。
如果是迪亚波罗要求的话，洛伦佐无论如何都会说吧？
“有些话不能全从他嘴里听到，乔鲁诺，你应该知道罗生门吧？”
老板由于背光，脸上一片阴影，还说了奇妙的日语词，不过乔鲁诺听得懂。
“罗生门，真实与假象的分界线，人对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说辞，明明拼凑出的真相全都不一样，但他们全都认为自己看到了真实……”
老板解释他不会相信洛伦佐的一面之辞，哪怕对方从无半点虚言，但也一定会有忽略的漏洞，而这点漏洞，就会使真相扭曲也说不定。
“人性是残缺的，残缺就意味着……会出错，会偏离真实。”
马尔科夫曾经向迪亚波罗演示了同一件事的两种说辞，而造成的感觉却完全相反，而这两种相反的说辞，直接摧毁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族名誉，令他们因其实没那么严重的丑闻倒下，并被唾弃。
“别小看‘叙事’权啊，迪亚波罗，谁讲故事，谁就是主人。”
新闻如此说到。
而迪亚波罗解释自己想打听情报的理由后，乔鲁诺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老板，所以您需要我帮您……从另一角度观察真相吗？”
“对，没错，你很聪明，乔鲁诺。我需要你帮我亲眼看看科赫制药的秘密，不用去刻意寻找什么，只要定期汇报我就够了，我会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科赫制药未来会成为台风眼吧，替身之力必将招来无数觊觎的人，洛伦佐现在被迫研究这种力量，未来他会越陷越深。”
迪亚波罗不知想到了什么，预估起科赫制药的未来。
“您担心法尔科先生的未来吗？”
乔鲁诺不太懂觊觎替身之力的人会做些什么，这似乎是个很复杂的话题，但他能感觉到迪亚波罗对洛伦佐的未来并不乐观。
“人有时就是会陷入无法选择的境地，我担心洛伦佐是没用的，他得靠自己跨越试炼，而你帮我探查情报的功劳，会成为我考评你的重要指标。”
考评？
考评乔鲁诺是否是个值得信赖，又能力出众的属下吗？
老板究竟是看重乔鲁诺的忠诚，还是在乎乔鲁诺的能力？还是说别的什么？
没等混血少年想明白这个问题，迪亚波罗就再次拿起了钢笔低头写字，乔鲁诺知道命令已经下达，而他没有什么反驳的想法，于是向老板告别离去。
几周后，乔鲁诺得到允许，可以跟随科赫进入存放替身之箭的实验室直接观看，并听他唠叨替身之箭历史。
“乔鲁诺，你还得学学怎么洗烧杯，如果你想进实验部门的话，从基础工作做起总没错。”
科赫教乔鲁诺一些基本注意事项。
“科赫先生，您只是不想自己洗吧？”
乔鲁诺刺破他的想法。
科赫沉默了，为没有一次性把乔鲁诺变成研究生助理而遗憾。
“好吧，你去帮我拿几只青蛙来。”
乔鲁诺立刻转身跑出去执行。
科赫向乔鲁诺介绍现有的研究进度，他们的成就，他们的实验日志，虽然乔鲁诺还不太看得懂。
制药公司已经改良了病毒的提纯方法，甚至尝试碱基测序，想读取病毒所携带的信息，究竟来自神秘宇宙中的哪里，以及这种外星基因排序方式，是否能够给人类的基因编辑技术提供思路。
上次令布加拉提觉醒替身的疫苗，原来根据活性等级分成ABC三等，瓶子上的标签“A”指向最危险的一档浓度。
“A级活性还很高，算半成品，注入这种类型疫苗后大约7成动物会死，布加拉提居然接触到了那么危险的样本吗？”
科赫想想都后怕。
“……或许布加拉提，本身就有强大的精神力？所以他才能通过病毒考验获得替身吧。”
乔鲁诺想了想，感觉这才是真实原因。
科赫苦思冥想后认可了这点，放弃给自己注射A类疫苗的想法。
乔鲁诺还见到了实验动物。
哺乳类，爬行类，鸟类，昆虫，都以不同方式接受替身病毒接触，并且配备替身检测机，一旦发现异变征兆就要杀死受试体，不然造出威胁实验人员的动物替身使者就麻烦了。
“说起来，你对看见实验动物死亡没感觉吗？”
刚把一只兔子拧断脊椎的科赫擦了擦汗，问身边眼睛也不眨的乔鲁诺。
“我还想着在小孩子面前展示实验过程太过分了呢，所以刚见到你时，就问你能不能接受用动物做实验。”
“没关系，如果动物是为了某个伟大目标而牺牲……我也能接受。”
乔鲁诺看起来眼皮有点颤动，似乎不像他嘴里说的那么冷静，反倒是强撑。
科赫敲敲桌面。
“那好，乔鲁诺，告诉你一件事，兔子临死也是会叫的，会非常悲惨地叫，你受得了吗？”
乔鲁诺……确实有点受不了，他礼貌表示自己要出门去缓解一下这种场面，快速离开了实验室。
适应生物制药的过程没有乔鲁诺想的简单，老板没说错，什么事都要体验了才知道真实感受。
在目睹青蛙，兔子，老鼠，蛇，蜥蜴，甚至猴子的惨死后，乔鲁诺终于实现了面不改色。
他中途也一度无法忍耐，询问科赫为什么要反复这样实验。
“医药是很严谨的，作用于人的东西，必须绝对确保可靠安全有用，沙利度安曾经也是一款席卷市面的好药，可它对胎儿有毒还没第一时间发现，造成了重大事故，这都是因为数据不严谨。”
科赫一边切割捐赠器官，一边给乔鲁诺讲医药史。
“所以虽然很抱歉，但人类的文明，建立在它者的死亡之上，生存是一场竞争，我虽然杀了很多动物，但也会诚心诚意感谢它们的牺牲。”
大脑是非常柔软的，从液体里取出时还瘫了下去，科赫小心翼翼把这坨带沟回的脂肪割开，并介绍给旁边的乔鲁诺。
“看到了吗乔鲁诺，这就是疯牛病侵蚀过的大脑。”
科赫指着脑组织内部无数奶酪一样的窟窿解释。
下一秒，乔鲁诺捂着嘴冲出实验室去厕所吐了。
“吐吧吐吧，你以后就会慢慢变成我这样的人啦……”
科赫一边哼小曲，一边继续切。
乔鲁诺很坚强地吐完即回，等他用纸巾擦干净嘴后，科赫已经把大脑样本处理好，看着这个小孩发白的脸。
“乔鲁诺，还有个注意事项要告诉你。”
“……是什么？科赫先生。”
“如果你未来结了婚，不要在饭桌上和你非医学专业的老婆谈起怎么解剖器官，她会跟你分手的。”
科赫大概回忆起黑暗过去，脸色都难看起来。
“也不要和她吵小动物好可怜不应该杀掉这种问题。”
科赫再次提醒。
“对对对，更不能对她说你不懂医学就不要指手画脚。”
……科赫到底犯了多少错才导致离婚？！
“总之……感情这东西……哎，你得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
事业成功，感情失败的四十岁科学家，回忆着婚姻，切器官的手都微微抖动起来，叹出一口长气。
“我……会记住？”
乔鲁诺不知该不该在这个年纪听这种话，于是决定口头接下劝诫。
他想起科赫办公室里成堆的漫画，游戏机，猜测科赫的前妻可能不止嫌弃他吃饭时讨论解剖，也有别的原因。
不过为了礼貌，乔鲁诺是不会说出口的。
周日下午不会有多少人来公司，今天的实验结束很早，科赫和乔鲁诺会看漫画打发时间，度过悠闲下午，等待意大利那边的人来接乔鲁诺回家。
“康斯坦丁这样的人也算英雄吗？”
乔鲁诺指着漫画封面叼着烟的颓废男人问科赫。
“啊这个不适合你的年龄，你应该看蜘蛛侠……等等，你都翻完了？！”
乔鲁诺腿边康斯坦丁的漫画系列堆了一摞，看起来优先度在蜘蛛侠之上。
行走于黑暗之中，生死之间的地狱神探康斯坦丁，与神、天使、恶魔打交道，绝对强大的天赋，不幸的过去，离经叛道又利己的性格……
乔鲁诺莫名认为这个男人很酷。
不是那种“正确的”酷，而是内心深处某些关不住的、不太正确的兴奋感……认为这个男人很酷，尤其是他最后下决心做出与过去自己相反选择时的样子。
“放心，只要我不说，布加拉提就不会骂您，能把这套漫画借给我看吗？”
乔鲁诺安慰科赫，打算搜罗他的漫画库存。
“好吧好吧……千万别告诉布加拉提啊！我也很喜欢康斯坦丁，他是个异类，既算英雄，但又很有个性，争议也很大，讨厌他的人也不少……不过没想到你对这种矛盾的角色感兴趣，我还以为你喜欢经典英雄呢……”
科赫见木已成舟，只能坐在休息室沙发一角，和乔鲁诺开启漫画书讨论。
“既然康斯坦丁想要救赎，又有强大的力量，上帝为什么不安排他直接成为真正的英雄呢？而要让他不断受苦……”
乔鲁诺很迷惑剧情。
“因为……上帝也有不能做的事。”
科赫尽力用乔鲁诺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上帝也有不能做的事？可是，神父说我们的一切都是由上帝决定的，这叫命运。”
乔鲁诺想起自己和母亲一同进教堂的那几次经历，似乎是听神职人员说过这种话。
“不，不对，我不信这个。”
科赫把漫画按序号堆好，检查书页是否有折起来。
“如果人的一切都由神决定，我老婆跟我离婚也是命运，那我本质上毫无自由啊！”
“好吧，我果然无法接受命运论，要是按照那套理论……天生是恶人的家伙就注定犯错，天生是好人的家伙就注定被救赎，人从出生起死亡都被安排好，任何努力都徒劳无功，那也太可怕了吧！”
科赫坚定地表达对宗教理论的不信，秉持科学工作者的理性态度。
“以此类推，有人天生富裕又健康，有人天生穷困倒霉，有人因为无知犯罪，有人随便就中彩票，如果这一切全部都是神的旨意，不可更改，只能任命运发展，那根本就没有公正可言吧？”
“而连公正都无法确保的神，真的能说是‘善良的’神吗？！”
科赫差点激动到唾沫飞溅。
乔鲁诺隐晦地与对方保持了距离，他大概听懂了科赫激情澎湃下的意思，猜测他因妻子离婚一事很受打击，至今都没康复。
“好吧，事实上我辅修过哲学和神学……”
科赫终于冷静下来深呼吸，从被甩的悲愤中缓过来。
“我曾经想弄懂，自由意志和命运，这对立的二者，究竟谁才是真实，所以才研究了印度教。”
“所以您才在我刚来公司时，问我这个问题？”
乔鲁诺终于明白了对方当初的举动。
“我希望能有一个理解我的人啊……布加拉提老是说我说话别人听不懂。”
科赫非常委屈，他一边嘀嘀咕咕漫画的封面受损，一边用做实验般的耐心和谨慎，把书一点点归位到箱子里，并封上塑料膜。
“所以说，你怎么看？乔鲁诺，相信命运，还是相信自由？”
这个问题，乔鲁诺暂时还没法完全理解，他帮科赫把书整理完后，才终于皱着眉想到应该怎么回答。
“相信哪一方的话……我会相信给我希望的那一方，科赫先生。”
作者有话说第80章 自由与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