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洋葱先生

1、初遇

　　酒楼里人声鼎沸,小二穿梭于桌子之间，吆喝声，点菜上菜，繁忙之间不见忙乱，动作娴熟，笑容恰到好处。
　　这是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每天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浓浓的酒香终日萦绕，光酒香味就让人沉醉。菜肴更是囊括大江南北各个菜系，让你不出门便可品天下美味。
　　尚翎和烨阑坐在二楼靠里的位置，他俩沉默地吃饭。二楼相对安静些，屋子的装饰较文雅别致，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名人真迹供人观赏，二楼多为雅座，来者大多都举止优雅，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喜爱之地。
　　尚翎不时抬头默默观察坐斜对面的少女，少女身穿淡紫色衣裙，独自一人坐在远处吃饭。她身形小巧，脸庞白净，眼眸黑白分明如一泓清冽泉水，鼻梁挺而精致，唇色水润如含朱丹。没有惊艳之容，但多了几分秀气，眼神和煦，谈不上古灵精怪，但不乏灵气，给人柔和之感，如沐春风。
　　一把剑放在少女手边，剑鞘古朴，有些细微的磨损，剑柄上有繁复的花纹，挂有长长流苏，可以看出少女应该是武林中人而非官家小姐，而且地位不低。
　　尚翎在心里揣摩着少女的来头，但他的目光一直紧紧锁住少女脖颈处戴着的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如眼珠般大小，通体透明无色，在珠面上闪着五彩琉璃光芒，光芒变换着色彩浮云般流动，乍看普通，细看绝美。
　　尚翎垂下目光看向握在左手手心里的一颗珠子，珠子和少女戴着的那颗一模一样。此刻珠子闪着点点五彩光芒，细小光芒在剔透的珠体内缓慢游走，时聚时散，如瑶池边的云彩美轮美奂。
　　“可以确定了吗？”烨阑凑近尚翎低声询问。
　　尚翎点头，“应该没错。”
　　两人无声地交换眼神，对方的意思已不言而喻。

　　姚殊梁心情愉悦，虽然独自一人吃饭但胃口颇佳。她轻拍肚子，小声喃喃，“好饱好饱。”端起茶杯抿一口清茶，淡淡清香自内散发出来，只觉心旷神怡，全身轻盈畅快。她满意地点点头，早听说这家酒楼美名，一直没机会来品尝一番，今天一来果然名不虚传！
　　让姚殊梁在意的是自从进了这家酒楼浑身上下就一直笼罩着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是爹派人在暗中监视？姚殊梁有些困扰，但没太放在心上。
　　尝过点心品完茶之后，天色也渐渐转暗，金色阳光染得天际处的云彩一片璀璨，慵懒暮色中游弋着白日的余温。姚殊梁将银子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剑起身欲走，淡紫色的纱裙被缓风扬起，轻盈飘逸。转身间，一阵晕眩淬不及防地袭来，姚殊梁只觉眼前一暗，一个画面撕破视野呈现在眼前。
　　光线暗淡的简陋小巷里，姚殊梁狼狈地趴在地上，一个人背对着橙色夕阳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扯下了她挂在脖颈上的珠子。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脸庞，最后那人起身迎着阳光离去，留下姚殊梁含泪的绝望。
　　“姑娘，你没事吧？”
　　眼前的画面如烟散去，姚殊梁被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慢慢适应后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店小二，面对店小二关切的目光，姚殊梁轻抚额头报以微笑，“没事。”她若有所思地走出酒楼，刚才匪夷所思的瞬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街上人头攒动，各种小摊摆满道路两侧，小物品琳琅满目。各家门前挂起红色灯笼，小孩子拎着造型迥异的彩色灯笼群聚嬉戏，游鱼般灵巧穿梭于人流当中。
　　姚殊梁随着人流前行，眼前的热闹画面把之前的疑虑和担忧从心里冲走。她心里渐渐明朗起来，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都差点忘了这次出来的目的，今天是当地的传统节日，被清冽师兄约出来看焰火的。她拍拍自己的脸，殊梁高兴点，没什么的，姚殊梁自己给自己打气。
　　姚殊梁向路人询问去约定地点揽景亭的路，她没有过多的思考就选择了那条僻静的捷径。她步伐轻快地走进了一条小巷，根据路人的指点拐了几个弯，渐渐远离大街，人声在身后消失。两边是高高的围墙或者是偶尔出现的破旧小院，几只麻雀被姚殊梁的脚步声惊动从地上飞起。
　　再拐过一个弯，只见狭窄的巷道前头站着一位青年，他脸型修长，面容俊秀，眼角略显狭长，透出几丝邪魅之气，姚殊梁顿足。
　　尚翎站在姚殊梁的不远处，看着一脸茫然的姚殊梁，他嘴角微露笑意。姚殊梁歪着头不解地看着眼前之人，尚翎向姚殊梁伸出手，他手指修长，竟有几分秀气。
　　“把你戴着的那颗珠子给我。”尚翎缓缓开口，声音和缓，带着五分柔和三分威严两分蛊惑。
　　姚殊梁下意识用手握紧脖颈处的珠子，后退一步。遇上强盗了，这是姚殊梁的第一反应。她拔剑，准备自卫。
　　尚翎没有动手的意思，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看来你是不愿听话，那就对不住了。”
　　姚殊梁听到身后有细小风声，她侧身一躲，回身用剑格挡住从后面而来的攻击。烨阑一击未得手，两剑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从剑身传来的力量震得姚殊梁手腕生疼发麻。
　　烨阑抽剑出剑，动作快如闪电进入下一轮攻击。姚殊梁只顾得上防守，逐渐被烨阑逼到了墙角。烨阑假意从左边出剑，姚殊梁出剑格挡，中途烨阑手腕一翻用剑身从正面拍去，巨大的力量裹着凛冽剑气正中姚殊梁胸口，她踉跄后退，以剑杵地，勉强稳住身形，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腾。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姚殊梁问。
　　烨阑和尚翎都不答，尚翎向烨阑使了个眼色，烨阑抬手调转剑身用剑柄闪电般击向姚殊梁后颈。姚殊梁只觉眼前一暗，全身剧痛酸麻，她无力倒地，意识仍有一丝残存，努力抬起头，只见尚翎逆着光走来，在她面前蹲下，一把扯下了她脖颈处的珠子。尚翎转身离开，留下修长的暗色背影。
　　这个画面在哪见过？竟如此熟悉！他…是谁？
　　姚殊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模糊的黑色背影久久印刻在脑海里，绝望如同黑夜袭来，无边无际。

　　金色霞光从云海天际处散射出来，黑色山峦沉寂宁静。
　　一片灿烂暖阳里，清冽的眼眸中也闪着莹莹微光，浓密的睫毛投下斜长阴影。他把一颗通体透明的珠子放入姚殊梁掌心，姚殊梁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把珠子放在眼前细看，珠体反射夕阳，灿若明星。
　　“三天后的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焰火吧!”清冽的声音甘洌如泉，略带青涩。他把珠子用线串上，戴在姚殊梁脖子上。霞光掩盖了姚殊梁微红双颊，她羞涩地低下头。
　　意识猛然清醒，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姚殊梁坐起身，全身剧痛难耐，之前的温暖画面在脑海里消失无踪。环顾四周，两边是高高围墙，巷道狭窄。夜色浓郁，星辰明朗，暗夜的凉意透过衣裳侵入肌肤。姚殊梁这才想起之前遇上两人，之后又被打晕的事情，她摸向脖颈，那里空无一物，心似沉入海底深渊，苦闷委屈。她忍着泪，扶着墙站起，向着光亮处走去。
　　后颈剧痛难耐，胸口撕裂一般血气翻腾，口中泛着浓浓血腥味。姚殊梁木然地随着人流向前走着，周身的热闹犹如幻象，人们谈笑声完全进不了她的耳朵，仿佛有一层膜把世界与之相隔开。
　　穿过拥挤人群，沿着湖边走过，垂柳轻拂肩头，登上略高的假山姚殊梁捂着胸口靠在揽景亭红漆圆柱。凭栏俯望，街道犹如一条条金龙卧在暗夜的人间，天空星辰为之失色。姚殊梁独自坐在揽景亭里，身体上的痛让她轻轻颤抖，气息急促，冷汗淋漓而下。她静静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那个有着世界上最温和眼神的人出现，看着前方的视野却混乱模糊。
　　一声长长哨音响起，一颗小光球呼啸着流星般拖着闪亮尾巴冲破天际，砰！一声炸开，一朵灿烂烟花绽放在空中，另外几朵烟花在旁边次第开放，爆炸声一连串响起。
　　焰火的爆炸声，人们的欢呼声，从四面包围。姚殊梁低着头，不去看那些仓促却绚烂的花朵，红色绿色的光闪烁照亮天际，照亮人们欢笑的脸，照亮姚殊梁落寞的身影。
　　姚殊梁雕塑般坐在亭子里，如亘古不变的化石，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半空中闪烁绚烂的光却怎么也照不亮她的脸。当最后一朵烟花在空中凋谢，夜又重新笼罩大地，人群离去。一滴晶莹泪珠跌碎在地板上，姚殊梁低垂着脑袋站起身走出亭子，她身形摇晃，一步步走下假山，融入秋水般清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