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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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到了天边大亮的时辰，可马车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沉浸在灰白内的高大树木显得格外孤寂寥落。
北风不请自来，脚下银装素裹的大地似乎也同暗白的天迹融为一体，成了远行人眼中独特的荒凉景致。
官道上，青蓬马车加快了速度奔驰向前，而薛远正挑起幕帘往外探去，身旁的萧策则捧着《疫病杂记》细细查看。
静谧的氛围似乎在两人之间弥漫许久，只二人皆无尴尬，反倒是多了几分自然。
薛寻回头静静望了眼歪靠在一旁的萧策，见他慢条斯理地将厚厚一本疫病录翻阅。
此时的萧策同乾元帝有些相像，明智、肃穆且冰冷，真正独属于天家子弟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泄露无疑。
薛寻也是在两日后才知晓那夜为何匆忙启程，那夜他半明半醒间被人卷了被子往马车上放。
他懵懵懂懂问身后跟上来的萧策，“阿策，怎的现在就走？可是情况有变？”
当时萧策定定瞧他许久，半晌才绷着脸吐出一句：“防贼。”
茫然的薛寻眨眨惺忪的睡眼，似乎不甚理解他的话中意，萧策无奈叹口气，拍拍他后脑勺哄他继续睡。
本就不堪困意的薛寻自然抵挡不住，头一歪便沉睡了过去。如此一觉便到了现在。
现今回想起来，那日偷偷摸摸溜走的阿策，似乎更像是做贼的那一个。
萧策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
薛寻轻咳一声，目光移向不远处出现的流民身上，如今越发靠近辽州，路上遇到的流民便多了起来。
大多数流民穿着破旧的短袄，脸上因为寒冻的天气带着红肿的冻伤，有些甚至溃烂发痒。
因为饥饿导致身体虚浮的他们有些在逃难中不幸倒在皑皑白雪之中，便是心硬如暗二瞧了也心生不忍，暗骂那知州该死。
光是外城便如此荒凉凄惨，那内城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萧策当即便动了杀心，咬牙派人悄悄混入流民之中，同时命随行的桑先生尽快根据疫症研制出药方以抗击疫病。
气得那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嚷嚷着回去便要上折子致仕。
想起路上的际遇，薛寻也不禁拧眉，“他如何了？”
不用明说萧策便知薛寻说的是谁，他眸色暗了暗，语气凝重道：“孤派人将他安置在十里外的庄子，命白先生诊治，想来过不了几日便能下地了。”
白参是桑先生的徒弟，为人细致能干，医术也得了桑先生八分真传，想来照顾一个伤患应当不难。
薛寻点头，“那疫病的症状也着实怪了些，不但高热不退，竟还令人浑身生满红疹。”
萧策目中寒光乍现，他冷笑道：“过两日孤便去会会这位郑知州！”
薛寻对那知州也无甚好感，不患无能，但患无知。明知有疫病，还将染病之人赶出城内，那郑知州当真愚蠢！
“阿寻。”萧策忽的放下手中书册，眸色专注的望着沉思的薛寻，见他抬头便商量道：“你便留在庄子里可好？”
薛寻怔住：“为何？”
“孤不敢赌。”阿寻身体弱，便是早起一会儿也要头疼许久，一旦感染如何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疫病。
萧策眸中讳莫如深，绝口不提自己心中的打算，只温声哄他：“近些日子孤恐顾不到你，你待在庄子里孤也安心许多。”
他做不到拒绝阿寻，便只好尽可能的将危险隔绝除外。
那庄子上留了乾元帝派来的一小队黑羽卫，又有白参在和桑先生在，定能护住阿寻。
薛寻知晓他是忧心自己，可冥冥之中又感觉不对劲，似乎萧策有事情在瞒着他。
“那阿策将桑先生带上。”
闻言萧策眸中染上笑意，先前的肃冷气质因为这如沐春风的一笑冲淡了些许，转而恢复到了先前那般的温润平和。
为了避免薛寻追问，他爽快地点头答应，如此一来反而衬得有些不同寻常。
薛寻垂眸，纤长睫毛下的眸色深了深，清雅的面容神情淡淡，仿似并没有发现萧策的异常。
马车徐徐向前，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朴实无华的庄园，守门的下人肃着一张脸早早侯在一旁。
这座宅院是宋青遥父亲名下的老院子，先前宋威常驻北疆时便常宿在此处。
只外表瞧上去灰扑扑的，并不繁华，倒是院中的下人颇有些引人注目。
宋青遥率先跳下马车，领着众人抱拳朝正在下马车的萧策行礼。
“殿下，此处乃微臣父亲驻守北疆时留下的院子，有些破落，还请殿下勿怪。”
萧策颔首，他目光越过跟前的宋青遥落在后头那一排身穿灰色军袄的下人身上。
这些人尽管年岁各异，可眼神却刚毅有神，一眼便知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老兵。
宋青遥察觉到他的眼神，忙解释道：“院中都是些受了重伤的兵士，父亲不忍心他们孤苦便安排在府中干些差事。”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也纷纷侧目，心中对宋威的敬意不言而喻。
萧策默默将一切收入眼底，倒不是他忌惮宋威，而是对于奉献半生的老将发自内心的钦佩。
宋威驻守边疆十年，对此处的影响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千里之外的乾元帝。
然对方依旧保有忠心，可见是个极其聪慧且理智之人。
而恰恰萧策最为欣赏这样的人，身为上位者的天性让他刻意把宋青遥留在身边。
毕竟在太子殿下眼中——忠臣良将是需要驯服的。
正从马车上下来的薛寻顿了顿，下一刻却恢复如常，只垂下的睫毛掩住那双清亮眼眸中的黯然。
萧策回头便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心疼。
于是开口道：“听闻此处的树冰乃绝色，阿寻可愿陪同孤一道逛逛？”
薛寻抬眸撞见他眼中担忧，忍不住心中一暖，浅笑道：“那便与阿策一道吧。”
二人之间自然而然的亲近落在院中下人眼中却是引来一阵惊奇，但见随行之人神色如常，便暗叹不愧是太子。
连带着不少人心中悄悄端正了对薛寻的态度，同时也越发好奇起对方的身份。
……
萧策匆匆陪着逛了一刻钟后便马不停蹄地同宋青遥去了军营，薛寻则跟着白参去看望安置在厢房的伤患。
方一进屋子便闻到浓烈的药味，顺着微光瞧去，只见榻上躺着一位中年男子，
年纪约莫四十左右。
五官并不出色，可轮廓却生得硬朗刚毅，只肤色有些黑沉，让他看起来有些粗犷。
粗白的布条从左肩穿过后背一路蜿蜒到胸膛，嫣红的血迹将将布条染红，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穆青一见到薛寻便要挣扎着起来，一旁把脉的白参眼疾手快地摁住他乱动的胳膊。
“瞎动什么？！”他呵斥道，儒雅的面容透着薄怒，“若是想死昨日便干脆些，何必浪费老子时间。”
穆青一僵，只得绷着脸又躺回榻上，一双黑亮的眼睛却不停歇，直勾勾盯着薛寻。
泛白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嘶哑的话，“公子大恩，青没齿难忘。”
薛寻不在意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敢问兄台为何会伤得如此重，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穆青有些犹豫，薛寻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于是善解人意道：“兄台不必介怀，我名肖寻，乃是奔波四海的商人。”
穆青艰难地点点头，抬眸对上薛寻关切的眼神忽的心头一动此人既然选择救他，想必也不会在背后伤人。
更何况，如何还有比现今更糟糕的处境？左右不过是一死，既逃不过那便坦然些接受。
想清楚的穆青如释重负，那双黝黑的眼睛比之先前多了几分释然。
“在下穆青，乃是辽州衙门的一名小吏。”
这般巧合？
薛寻挑了挑眉，有些不大相信穆青的说辞，不过面上却适当的表露出些许惊讶。
“既是衙门官吏又怎会伤得如此重？若非我这大夫医术了得，恐怕昨日你便要去了。”
“肖兄所言极是，可穆某也是身不由己。”穆青苦笑，“知州府的三姨娘乃是在下的亲妹妹。”
“可不知为何忽然失踪，穆某遍寻不得，只得去知州大人府上讨个说法，岂料被那管家带人打了出来。”
穆青的眼神变得愤恨，他攥紧拳头，目眦欲裂道：
“后来过了三五日，那知州突然派人来家中邀请，说是有妹妹的踪迹，穆某一时心急便跟着去了。”
“后来你便中了圈套？”薛寻替他补充完后半句。
穆青点点头，“那管家似乎笃定我知道些什么秘密，几次三番试探，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放穆某离开。”
不知为何？
薛寻在心中暗嗤一声，不论穆青知不知情，在那管家看来不过是死人一个，何需再费工夫。
“若非穆某会些拳脚功夫，再有肖兄出手相助，怕是早已经死在那屠夫手中了。”穆青眼眶发红，只恨不得立刻杀了仇人泄愤。
薛寻轻轻撇了一眼沉浸在仇恨和痛苦中的穆青，心中轻叹，此事真与假他会派人查清楚。
倘若为真，他不介意帮着穆青手刃仇敌，也算是给城中无辜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
白参在穆青胸口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为了防止伤口裂开，他刻意在喝的药里面掺了些蒙汗药。
让这莽撞汉子多睡几日，省得浪费他苦心。
想起今日早间的事白参便来气，他昨夜辛辛苦苦缝好的伤口被穆青一折腾，立刻便鲜血淋漓，害得他又是好一阵功夫才缝好。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穆青，撂下狠话：“再闹腾，你便死了算了！”
穆青自知理亏，有些尴尬的瞧着白参从屋内离去。
薛寻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解释道：“白先生性子有些古怪，你多担待些。”
穆青知道有才之人大多脾气怪异，因而也是接受良好，面对薛寻的安慰反倒有些惭愧道：
“是青不好，辜负了先生美意。”
对方想得开薛寻也不多说，又陪着闲聊几句便寻了个借口从厢房内出来。
“暗二。”
“公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窜出来的暗二低声应道。
薛寻习以为常的忽略掉对方稀罕的出场方式，勾勾手示意暗二靠近，一阵耳语过后才听见一句。
“此事你去寻几个人查探查探虚实。”
“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