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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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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乃是京城里顶顶有名的人家,且世代簪缨,就连宫里的皇帝老儿都多有恩宠。
可也不知怎的,这一代的薛家似乎是有些没落了,出了一个混天混地的公子哥儿——薛寻。
最要紧的是,这不着调的公子哥儿还被宫里的贵人看上,一道圣旨给宣进宫去给太子做伴读了。
消息刚传开的时候,满京城哗然一片。无他,只因那薛家公子实在是不成器。
平日里招猫逗狗也就罢了,竟还大张旗鼓的流连青楼足足半月有余,把那薛国公气得半死,险些动了家法。
甚至还放言,若是不把这一身纨习给端正了,便不许那逆子开口叫爹,惹得京城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
料峭寒风中,簌簌雪花飘飘然坠落,同先前掉落的那片融为一体,铺就一层厚厚的白。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待走得近了才瞧见其上坐着的人。
那赶马的小厮一身青衣短袄,团圆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是被寒风吹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后从马车上跳下来,随即抬手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公子,薛府到了。”
马车内的人淡淡的应了声‘嗯’,随即一只素白修长的手从里头探出来,露出一张清俊至极的脸。
此人正是薛国公府的长公子——薛寻。
只见他满头的乌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挽起,余下的部分自然垂落在肩头两侧,随着呼啸的北风飘摇。
饱满白皙的额头下,长眉入鬓,漆黑的瞳仁有些深沉,透着淡淡的不耐。
略显宽大的青色大氅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脖颈间雪白的狐狸围脖衬得人越发的面冠如玉。
薛寻握拳放在唇边,轻微的咳嗽声从发痒的喉头传来,惹得身后的小厮满脸焦急。
“公子,咱们先进去吧。您大病初愈,可不能再受寒了。”
“无妨。”薛寻摆摆手,“去将本公子送给老太太的东西取来。”
那小厮点了点头,转身爬上马车从里面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巴掌大的天青玉。
老太太寿宴,薛寻这个做长孙的自然不能太寒颤,于是便早早求到那人跟前,要他帮忙寻点像样的宝贝。
那人倒也爽快,指着宫里那一大堆物件,让他随意挑选,若是不喜欢便再派人去寻。
挑来挑去,薛寻便看中了里面的天青玉。
传言天青玉乃是女娲补天时遗漏的石子,因而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再加之通体莹润温暖,送给老夫人倒也刚好。
只是……
薛寻抬眸打量了一眼几步开外的府邸,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今日一早他便命人回薛府知会一声,如今刚过午时,本该热闹的府邸这会儿却清冷得很。
若非祖母寿辰,便是求着,他也不会再踏入这国公府。思及此,薛寻眸色冷了冷,抬脚迈上府前的石阶,“走吧。”
身后的小厮赶紧跟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薛府。
门外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落入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暮色苍苍中,有人驻足,有人奔走。
荣臻堂内。
薛老太太端坐在软榻上,面色淡淡地瞧着自己跟前的儿媳妇孙氏。见她说完了,便闭着眼倚在身后的软枕上。
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让孙氏略微有些恼怒,她眸中飞快窜过一丝阴毒,长长的指甲攥得手中的帕子发紧。
常言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她谨小慎微的讨好了许多年,终究还是不如柳氏那个贱人!
当年她同晋郎情投意合,只待对方上门提亲,不曾想薛老太太棒打鸳鸯,逼得晋郎迎娶柳氏。
若非她下手除去柳氏,这国公府的女主人只怕还轮不到她来做。想到这里,孙氏心中的怨恨越发深沉。
直到一声略带笑意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紧跟着进来的便是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子。
她笑意盈盈地福了福身,“老太太,长公子回来了。”
闻言,薛老太太立刻坐直了身体,看向那丫鬟的眼中带着笑意,哪里还有半点爱搭不理的样子。
“当真?”
“奴婢不敢扯谎。”那丫鬟笑道,“长公子惦记您,正往这儿来呢。”
薛老太太这下笑开了脸,惦记了许久的孙儿回来了,可不是值得高兴呢嘛。
一旁的孙氏见她这般模样,气得心肝儿疼,她的瑄儿在老不死这里不受待见,那废物凭什么能得好?
院中因着主人高兴而多了几分热闹,身边的小丫鬟讨巧的说着好话,惹得老太太越发的喜笑颜开。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孙氏,见她笑容僵硬便知晓她是藏着心思,正好她不耐烦瞧这个儿媳妇。
索性摆摆手道:“退下吧。”
孙氏面色僵了僵,知晓这是老太太在赶人了。她扯了扯嘴角,顺从道:“老太太,那儿媳便先回去了。”
说罢便起身从绣墩上起来,步伐款款的出了屋子。只是还未走几步便撞见披着青色大氅的薛寻往这处来。
他身姿挺拔,俊秀如松,远看像是苍茫雪地里傲然挺立的一根小青竹。
薛寻自然也瞧见了孙氏,他眸色冷了冷,抬脚从跟前走过,仿佛没瞧见她一般。
这让已经准备接受拜见的孙氏脸色倏的涨红,被人旁若无物一般无视了去,对她来说简直是耻辱。
她咬了咬牙,厉声呵道:“薛寻!”
对方脚步顿了顿,随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尽显凉意。
孙氏立在原地,一副慈母姿态,“本夫人还以为你在书院读了几日书能多明白些事理,不想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规矩。”
“说起没规矩,夫人您可是其中翘楚。”薛寻挑眉,略带嘲讽道:“毕竟…您可是未出阁便怀上了……”
“你住口!”孙氏厉声打断薛寻的话,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变得惨白。
她死死掐住手中的香帕,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有些发白。起伏的胸膛下,是满腔被人戳中的痛意和恨意。
孙氏当然知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原以为此事无人知晓,不想有人捅出去,还让薛寻这个废物知道了!
她恨的牙痒痒,吃人的目光瞪着眼前的‘好儿子’。
薛寻冷淡地黑眸中终许带了点笑意,他顾念着今日是祖母寿辰,不愿让老太太伤心。
于是勾了勾唇,施施然捧着怀中的寿礼入了老太太屋子。方一进屋便瞧见里头的小丫鬟梳着讨喜的双丫髻,正躬身给老太太上茶。
许是因为日子喜庆,老太太今日难得的穿了一件碧色月玟袄,灰白的长发用一根同色的翠玉簪子挽起。
略显苍老的面容依稀能瞧出几分年轻时候的容颜,腕上的白玉八宝镯随着端茶的动作露出点点华色。
她整个人虽是半靠着的,却并不是软糯懒散的,而是挺拔坚韧的,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
“祖母。”薛寻躬身行礼,接着抬眸笑道:“孙儿回来了。”
薛老太太一瞧见乖孙孙进来便笑开了颜,忙起身招呼他上前来,“寻儿,过来祖母这里。”
薛寻闻言乖顺的上前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握住他手心疼的上下打量许久不见的孙子。
张口便念叨道:“可是又病了?怎的瞧着这般消瘦。”
“年前受了些风寒。”薛寻老老实实道,见老太太眼中疼惜更盛便忙道:“不过已经不碍事了。”
薛老太太仔仔细细的端详跟前的薛寻,见他虽有些清瘦,但眸光清明,精神头尚在便知道他并未扯谎安慰自己。
于是便放下心来,念叨着:“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说罢顺手将自己备好的马蹄糕放在他面前。
“替祖母尝尝膳房新做的芙蓉马蹄糕,里面放了你最爱的红枣仁。”
薛寻垂眸望了眼瓷盘中的马蹄糕,那糕点一看便做得极用心。
茶黄的糕体中点缀着马蹄丁,细碎桂花洒落其上,盛在白玉盘中显得越发的莹润剔透。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弯了弯眼眸,笑道:“还不错。”
薛老太太见状眼中笑意加深,亲近的拍拍薛寻的手,嘘寒问暖的关心他在书院过的如何。
待瞧见薛寻献宝似的把自己搜罗来的天青玉给自己便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手直夸他孝顺。
身边的婆子帮衬着说好话,哄的老太太大手一挥,赏了两个月月钱。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另一边,东宫。
袅袅冷香娉婷,徐徐从那华贵至极的琉璃紫金盏中飘散开来,沉香木制成的书案上,一副画卷平铺开来。
画上之人栩栩如生,他跪坐在棋盘旁,眉眼清隽,正垂着眸子望着眼前的棋局,似乎在思考如何进行下一子。
脑后的泼墨长发用玉簪斜斜挽住,垂落的发丝隐约可见生动姿态。一袭素白衣裳衬得他越加飘飘欲仙。
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画上之人约莫有些熟悉。
一只修长的手小心的从上面抚过画中人的脸庞,顺着视线往上,手的主人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
大殿外忽然响起一道阴柔的嗓音,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来人正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宁如海。
宁如海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自家主子的脸色,想起宫外小允子的话心里便有些发苦。
“何事?”萧策捧着画卷眼都不抬地问他,想起临走时薛寻的可爱反应便有些发笑。
阿寻自小便讨厌喝苦药,偏偏身子又弱,总是隔三差五的小病一场。
末了还是他端着身份用蜜饯枣儿哄着,才不情不愿地给上星点面子,草草喝了一口。
“公子派人来传话,说是……”宁如海欲言又止,“说是这小半月便不回来了,在薛家——”
“啪嗒!”
上等的狼毫被扔在宁如海的脚下,他心头猛地一跳,抬头就望见自家主子黑着脸瞪他一眼。
宁如海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皱巴着老脸继续道:“殿下,这……公子孝顺,奴才实在不好劝呐。”
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公子回去给老太太过寿,他也不能劝人家没良心啊。
再说了,人公子回自己家,他一个做奴才的,总不能拦着不让回。
萧策冷哼一声,知道宁如海说的是实话,可那小没良心的,说不回来便不回来,当真是一点不记挂他。
他眸色暗了暗,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薛国公呢?什么反应?”
语气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却奇异地令人心底发冷。
宁如海抖了抖手中的拂尘,将腰弯的更低,将薛府众人的反应一一道来。
“公子留待府中,薛老太太倒是高兴,还赏了下人两月的月钱。薛国公公务缠身,尚不知公子回府。”
“至于孙氏…”宁如海顿了顿,面色微冷道:“自然是极不高兴的。”
何止是不高兴,简直是恨不得啖公子的血肉!
听他提起孙氏,萧策眼中的杀意顿现,阿寻之所以会落下畏寒的毛病,便是那孙氏做的手脚。
“去给她找些事做,免得她出来蹦哒碍着阿寻的眼。”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