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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口气写完只有一万多字的小故事诶嘿 ...

  •   “我渡人身体,你渡人心灵,恒沙河中千千万万人,偏偏不渡己。”

      “下一个,25号,许渡。”

      许渡捂着下巴上的伤口走了进去,刚坐下一抬眼,黑色的半框眼镜,医用口罩白大褂,正不仅不慢的带着乳白色的橡胶手套。

      这副斯文的样子让许渡回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眼前一阵晕眩,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只觉得像,太像了。本能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她强忍不适起身,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在后面刚整理完器械的护士大喊了一声。

      “哎,你跑去哪儿啊?伤口还没处理呢。”

      许渡像一只苍蝇在医院里无厘头乱撞,轮子的滚动声,行人的交谈声,儿童的哭喊声……一股子全都充斥着她的耳朵,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头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不是像,就是他。

      还是遇到了,那个衣冠楚楚的恶魔。

      “许渡,你怎么在这儿?”

      许渡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他看到许多下巴上那个血迹有些干涸的伤口,有些心疼的说:“脸上留了疤可是遮不住的,下次要小心些才是。”

      只有许渡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

      半小时前,眼前这个眉目慈善的男人,他的生物学父亲许崇显与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许渡被推了一把,下巴重重磕到了玻璃餐桌的桌角上。

      许崇显把她抓回了诊室,她不敢睁眼看眼前人,只能干坐着,无助的闭上眼睛。

      帮他处理伤口的人正在和许崇显聊天。

      “许主任,她怎么是您带回来的?”

      “这是我女儿伤口还没处理,就害怕想跑,这不碰巧被我抓着了。”

      听了这话,周少康的手放缓了些。

      “没事儿,伤口有点深,估计得缝两针,打了麻药就不疼了,下次要小心点,脸上留了疤可不好遮。”

      这次是对她说的。

      “许主任,是让她走还是去您办公室休息?”

      “让她走吧,刚刚看着还挺着急的。”

      “行,一会儿让小钱送她出去。”
      “许渡是吧?要拆线了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

      周少康拿过许多渡手里的手机,拆开手机壳,在后面塞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小钱护士还有工作,将她送出医院匆匆道别就回去了,许渡抠开手机壳,拿出里面的名片。

      周少康

      少康,也是少康,要是像她一样从小就缺点儿健康,这怎么行?

      这名字不好,许渡这样想着。本来打算存了号码就丢掉的名片,想了想又塞回手机壳后面。

      许渡正准备找个咖啡店坐下写文,再上微博和粉丝分享一下今天的倒霉事迹,收到来自公司同事小悠的微信一条。

      悠悠我心:有空吗?栖路酒吧今晚8点,见证我幸福时刻,姐要表白了。

      野渡无人:一定去,祝你成功!

      还是去吧,总比回家面对许崇显好。

      意料之中的结果,小悠表白成功,大家鼓掌祝福,她也很识趣的把空间让给了小悠,自己坐到了吧台,顾忌到伤口不敢喝酒,只点了一个小冰淇淋百无聊赖的戳着。

      “许渡?伤口还没好可不能喝酒。”

      许渡转头看到了一个认不到的人,这年头还有那么自来熟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近况,该不会……

      她谨慎地发问:“先生,我们……认识吗?”

      周少康笑了一声,“也是,当时你闭着眼也没看见我的样子。”他从口袋中掏出眼镜戴上,“这样呢?想起来了吗?”

      许渡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他和许崇显的对话,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测,他们那么熟,该不会是许崇显派来抓她的吧?

      她连忙别过头去,“出了医院,我们就不是医患关系了,你别管我。”她从酒保手中拿过单子扫了一眼,点了一个看起来酒精度数最低的“长岛冰茶”,周少康也不阻止她,就看着她开始她的“表演”。

      许渡猛灌了几大口酒,头有些晕,下巴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周少康没想到她居然真喝,顿时有些慌了,连忙制止她。

      “你别喝啦,我打电话让许主任接你回去。”

      听到许崇显的名字,许渡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扑过去抓周少康的手机。

      “不,不要打!我不回去!”

      周少康提着像一滩烂泥的许渡,很有耐心地问她。

      “那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我不能回去。”

      “我还要回去写报告,你快点儿说。”

      “我跟你走,我不回去。”

      周少康没办法,把她带了回去,丢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仁至义尽给她倒了杯水,自己就回房间写报告了。

      过了一阵,他听见了敲门声,还伴着口齿不清的话语。

      “周少康,我下巴疼。”

      他原想无视她,但真的真的太烦了!他关掉电脑起身走了出去,把这摊烂泥又拖到了沙发上,开始检查她的伤口。

      有些发炎了,她又闭着眼睛。

      “许渡,你是怕疼,还是怕我?”

      许渡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周少康自顾自的说下去。

      “如果你是怕疼,那你确实得忍忍,家里没麻药,但如果你是怕我……”

      他停顿了一下。

      “那你多虑了,我对醉鬼没什么兴趣。”

      他收拾着医药箱,许渡却突然背过身去,一颗一颗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喂!你干嘛!”

      许渡不理会他,露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入秋了,天有些凉,她缩了缩肩膀,骨头将瘦小的后背隆起,像一只千疮百孔的蝴蝶。

      这回轮到周少康愣住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不怕疼也不怕你,我怕的是许崇显。”

      她的后背上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痕,青的红的,新的旧的,全都在她的背上肆意蔓延,肆无忌惮的宣告着这些年来她受过的苦楚。

      周少康不忍再看下去,帮她披上衣服,又找了张毛毯给她裹上。

      “都……是他吗?”

      周少康还是很难说出那个名字,那个一路教导他,提拔他,亦师亦友亦父的人,他一直那么崇敬的人。

      “是啊,你们一直所敬重的许主任,他最喜欢的就是在每次‘教导’完他顽劣的女儿,看着她疼的爬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不甘又无助的望着他,于是他一边慢条斯理的擦眼镜,一边语重心长的拍着她的肩膀说,‘下次要听话点,别那么倔,多难受。’”

      周少康望着她悲悯的双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摘下眼镜收好。

      “初二,当时他研究瓶颈期,每次郁闷就喝酒,喝完就开始没事找事,一开始是喝醉了才打,后来是心情不好就打,高一那年我母亲跑了,她出国了,具体去了哪儿没人知道,留了一封信和一张卡给我。她说她很抱歉,为我选错了人,她不敢死,眼光和运气这样差,去了天堂要被人笑话。从此以后,他对母亲的恨就变本加厉投到了我的身上,住宿时还能躲点儿,逢年过节我得到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毒打,在暗无天日的小仓库里绝望的度过我所谓的假期。”

      她不自觉地缩起自己的身体。

      他想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又感觉有点冒昧又唐突,手渐渐握紧成一个拳头陷进沙发里。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走吧,去哪儿都行,逃离这个牢笼。”

      她轻轻摇了摇头。

      “没用的,他太聪明了。”

      许渡抬手抹掉划过脸颊的一滴泪,哽咽了一下,又接着说:“高三那年我拼了命的学,就为了彻底走出去,我本以为他再也找不到我,谁曾想他居然打电话问我班主任和同学说我离家出走了。直接飞到大学去找我,又问了系里一些同学要到了公寓地址,我不开门,叫保安,他就给保安看我们以前的合照,说是我任性不想见他。然后门开了,我的天塌了,世界黑暗了。”

      许渡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仿佛叙述的是来自别人的过往。

      “世界就是这样啊,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眼里所看到的,慈爱的是他,任性的是我。”

      隐藏不见的伤痕不显露人前,没人能看见。

      “别说了。”周少康打断了她,他不想再听了。

      他也是医学生,他怎么会不知道,挑着地儿打,又疼留下的伤又少,级别不够,缺少证据,不予立案。

      许渡的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是许崇显,周少康起身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果断挂掉,手机屏幕停留在许渡的微博页面。

      他看到了,野渡无人。

      野渡无人舟自横,即使身处黑暗囹圄,也会依然向往光明,对吗?

      “时间不了,去睡吧,客房在那。”

      他起身走到一半又停下,对她说:“过两天我会出差开研讨会,你……可以来这儿住,门禁卡在屏风后面,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

      怎么办呢?能躲一点是一点吧。在还没想出办法前。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时不时往冰箱里添点东西吧,当房租了。”

      周少康回房打开了电脑,却没再写报告,而是打开了微博,统一的灰色游客头像,系统随机分配的乱码昵称。目标很明确,直奔搜索栏。

      她原来是网文作者啊

      周少康接着翻了翻评论,还挺受喜欢的嘛。

      他看到了她的微博置顶。

      “天堂没有乌托邦。”

      确实,但她以她的方式给予人们心里的慰藉,又何尝不是在建造乌托邦?

      第二天周少康要早些去医院商量研讨会的事,他走的时候许渡还没起,但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却被临时通知研讨会换成许崇显去了,带了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科室的人都在为他抱不平,准备了半个月,说换就换了,他也只是淡然一笑,拿起本子查房去了。

      这一忙就是到晚上,本来今天值晚班的是小孙,但他家里出了点事儿,就和周少康换了。周少康这才想起来给许渡发消息说自己不去研讨会了,且今天值晚班,回不去,但许渡没回复他,他也没多想。挺晚的,该睡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周少康准备下班回家补觉,小钱护士却匆匆忙忙过来拉他

      “许主任去看开讨会了,小孙又回家了,周医生你和我们出趟急诊吧。”

      周少康迷迷糊糊被拉上了救护车,天还没有大亮,雾笼着这座城市,万物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他越看越觉得这条路熟悉,路过金沙广场,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这不是……

      他一下清醒过来,“小钱!我们去哪儿?”

      小钱在整理器械,头也没抬。

      “银湾花园B栋11号。”

      是她!是许崇显家!他颤抖的拿出手机拨通许渡的号码。

      一次,两次,三次……

      电话那头只传来悦耳的机械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他没耐心听完了。

      “小钱,病人状况如何?还清醒吗?”

      “病人状况不好,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很虚很无力了,再打电话无人接听,初步判断失去意识。”

      太慢了,快点,再快点……

      周少康快步冲上楼,门是锁着的,小钱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不能再等了。

      周少康敲开邻居家的门,说明来意并出示自己的证件,借了锤子扳手,暴力拆门。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心里还在天真的祈祷不是她。一声弹簧脆响,门开了

      躺在地上的,是她。

      头部受钝器撞击,但时间过去太久,血已经干涸了,湿湿的粘在后脑。殷红的一小块染深了她板栗色的头发,左臂有两道划伤,应该是新划的。已结上一层薄薄的,鲜红的痂,腿上数不尽的青紫,更具体的得做检查才知道。

      小钱护士看到这场面震惊的说不出话,周少康不敢耽误,小心翼翼将她扶上担架固定好。

      许崇显,你个混蛋

      车上

      “小钱,她心率怎么这么低?”

      “不应该呀,比她更严重的病人我们都收过,心率都比她高,机器也没坏吧?”

      小钱看了看心电记录仪

      “她求生意识太弱了”,在给许渡检查伤口的小金说,“左手划伤很浅,说明划的人应该不是很有力,看她其他伤口的程度,这伤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她自己感觉到自己意识模糊了,想刺激自己清醒拨120求救。”

      周少康的手握住她的,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

      做的好,许渡,醒过来吧,别让伤你的人遂愿

      心电图的起伏在向上走。

      “诶,上去了!周医生你就这么捏着她别动。”

      小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转身送周少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周少康瞪了他一眼,同时也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是喜欢?还是同情?

      她胆怯,敏感,却善良又勇敢,初见她时觉得她平凡又奇怪,后来更多的是心疼,而现在只想让她醒过来,活下来。

      一到医院周少康就被拉走了,九点一刻还有一台手术,临走前他拉住小金

      “兄弟,她的命,无论如何也要抢回来。”

      小金神色复杂,生死谁也说不准,他不敢应。

      周少康看着许渡被推了进去,手术室上的牌子亮了,同组人员打了电话催他上会议室,再过一遍手术流程。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回想当初选择做医生的初衷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多无奈的一件事,我明明有能力救你,却不能亲自去救你。

      周少康下了手术,他看到门口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几乎瘫在地上激动落泪。

      他成功了,许渡也是吧。

      两小时前,小金发来消息,手术成功

      三分钟前,小金发来消息,许多醒了

      他想也没想就冲下三楼,看到的却是一群医护人员围在许渡的病房前

      “小金,她情况怎么样了?”

      “她不让人进,说我们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是谁呀?”

      周少康没回答他,“把本子给我吧。”

      在他扭开门的那一瞬间,许渡听到了弹簧跳动的声音,条件反射就抄起一个枕头向门口丢去。

      “滚啊,听不懂人话吗!”

      周少康摘下眼镜放进口袋,把枕头捡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步一步走近她。

      “许渡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他拉过椅子在许渡旁边坐下,强迫许渡睁开眼看着他,许渡在认出他的一瞬间不顾手上还打着吊瓶,扑过去就抱着他哭。

      门外众人没再听到许渡歇斯底里的叫声,也各忙各地去了。

      门内,周少康怕她大幅度地动又扯到伤口,只得倾身靠近了些,又怕自己误触到她的伤口不敢动她,他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着那些苍白无力安慰人的话语。

      “小金等会儿会给我发伤情鉴定,加上你手里的录音,足够了,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渡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本想着回家收些生活必需品搬到周少康的公寓去,回去正好遇到许崇显也在收东西,她骗许崇显说是公司团建要去芭提雅,许崇显破天荒的没多问,只让她别耍小聪明,但他去玄关收鞋的时候,看到了她的钥匙

      上面挂着周少康小区的门禁卡

      许崇显不动声色地把她的钥匙捏在手心里,背着手倚在她房间门口

      “什么时候去芭提雅?”

      “今晚。”许渡头也没抬,一直在收东西。

      钥匙碰撞的脆响萦绕在她的耳边,她猛然抬头,对上许崇显慈祥的笑脸,手指上赫然挂着她的钥匙,是毓铭苑的门禁卡,明晃晃坠在她眼前

      许渡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是去芭提雅,还是去毓铭苑啊?”

      许渡还没开口,许崇显先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抵到了衣柜上,“咚”的一声闷响,衣柜晃了几晃

      “我竟不知道你们还有这层关系,是在你缝针前,还是缝针后?”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周少康和许崇显是多么熟络,他怎么会不知道周少康的公寓在哪儿

      “不说话?那你以后也别说了。”

      许崇显得手捏住她的下颚,力度大得仿佛要捏碎似的,他突然间一放手,把她往旁边一甩,拿起她的钥匙,折断那张门禁卡,锋利的切口抵在她的脸上,那个曾经缝过针的地方。

      一道细且深的伤口,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从她的侧脸下方蜿蜒到脖子以下看不见的地方

      一根红线,她是木偶,许崇显是提线的人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许崇显低下身,又一次掐住了她的脖颈。

      又是这样,她无能为力,只能怨恨地盯着他

      “恨我吗?许渡。”

      “这是你的命。”

      许崇显的话犹如一声声诅咒,在她的脑子里循环播放,她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挣开了他

      这着实让许崇显没有想到,顿时怒从中来

      “攀上周少康你能耐了是吧?我看你能顶到几时!”

      又一个巴掌落下,许渡被打歪了脸

      她默默转过头,“许崇显,你真悲哀!”许渡淡淡开口,“先是被我妈抛弃,再是和我离心,现在呢?你的得意门生要发你伪善的真面目,着急了?恼羞成怒了?你这辈子,只有被人背叛的份。”

      “你闭嘴!”许崇显扭开仓库的门,一股在空气中的霉味飘了出来,灰尘弥漫着。

      许渡被丢了进去,这个承载着她阴影的地方

      “不!许重显,放我出去!”

      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落锁声

      许渡抬不起手,只能用身体一下又一下撞着门,以示自己的反抗。

      “许渡,别太天真了,我可以轻而易举顶掉他研讨会的名额,你还不懂吗?等到他对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消失殆尽,你只是一条丧家之犬,你这条贱命和他的前途比起来,不值一提。”

      轻飘飘的一句话,许渡身体里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空了,跌坐在地上,周少康是许崇显一手提拔的人,能把他推上神坛,亦能把他拉下地狱

      权力,多可怕的东西

      仓库里没有灯,吞噬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空气中的尘埃都在嘲笑她

      看呐,多失败的人生

      看呐,没有人爱你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迎接她的是第二天刺眼的光。许崇显走前打开了仓库门,她直直摔在地上,再睁开眼时,只看见地上那半片被折断的,带着血痕的门禁卡,许渡强打起精神,拾起门禁卡用力划伤了自己的左臂,刺痛让意识获得片刻的清明。

      可笑,此时想的居然是要再见他一面,实在是无能为力摁完那串号码,只能拨出120

      周少康的手机响了,是小金发来的伤情鉴定

      “许渡,报案吧,法律会制裁他。”

      许渡只想得起那天许崇显站在门外说的话

      过客,同情,前程

      他们的世界天壤之别,她又在期待什么,许渡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我总想着世界不够美好,那我就去建一个乌托邦,后来我在街上看到依偎的情侣,打闹的朋友,和美的家庭,我突然发现,世界其实很美好,只是苦难都落在我一人身上。许崇显说的也没错,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人爱我”

      从来都是

      周少康只觉得脑子里的弦断掉了,他捧起她的脸

      一个带着苦涩,安慰又温存的吻

      他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许渡,从今天起,由我来爱你。”

      有我还爱你

      许渡再也忍不住情绪,失声痛哭

      “周少康,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

      别怜悯

      “我知道。”

      谁也不说话,只看窗外柳枝抽新芽。

      许渡在医院休养了很久,周少康担心她不喜欢医院的环境,提议让他到毓铭苑休养,许渡却拒绝了。她说医院是救人的地方,挺好的,周少康也不好说什么,许渡看出了他的担忧。

      “你放心,我比你想象的有钱的多,哪有赶病人走的?”

      听了许渡的打趣,周少康无奈摇摇头,放下削好的水果走了。

      许渡吃了水果就抱着电脑到窗边边晒太阳边打字,太阳照得她暖融融的,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等到她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可能是因为坐着睡着了的原因,好像有些落枕,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在医院休养已经好了很多,但走久了还是有些腿疼,她想出去活动一下,出了病房门才发现不知道该去哪,她想去找周少康,但又怕打扰他工作。

      于是她漫无目的地走啊,上楼吧,于是她一直走,发现了一个虚掩的小门,好像从没见到过。

      彼时,查房的护士打电话告诉周少康,许渡不见了。

      周少康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慌了,她身体尚未恢复,能去哪?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小金

      “许渡找到了,在天台。”

      周少康骂了句脏话,“天台门是锁着的,她怎么进得去?”他打着电话狂摁电梯键

      平时没觉得这破电梯这么慢

      “我这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苦郁难抒嘛,就上天台吃个饭,小钱说主任有事找我就走了,想着一会儿再回来收的,现在这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是……”

      “金耀凯,你最好祈祷她没事。”那么多年了,这是周少康第一次那么不客气的叫小金的大名。

      周少康摘下眼镜推开天台的门

      许渡就坐在医院拍大合照时用的红色阶梯上,阶梯已经旧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哪坏了,红色的绒布也破了,蒙上一层灰。

      “许渡,上面危险,快下来。”

      她转头,他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神

      悲悯,空洞,无助

      许渡没回复他的话,只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你说世间的美好怎么就吝啬分我一点儿?万家灯火怎么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许渡,下来,我们回家,回毓铭苑,我不是他”

      许度听完这句话有了反应,她走下三级台阶,低头看周少康。

      咫尺之间,她盯着他的眼睛,温热的鼻息融入暧昧的气氛。

      她说,“是啊,你不是他,你永远不会是他。”

      她捧着他的脸,她的唇贴上他的。

      浅尝辄止,片刻即分

      周少康把她从台阶上抱下来,扯着她就要走,许渡被拽着走了两步,却想挣开他往回走

      他只是固执的拽着,不肯放手

      “我外套落那儿了。”

      “小钱,给她拿上丢病房里。”

      小钱愣了一下,小金拍了拍她才反应过来。

      周少康办公室的门被暴力推开,又被暴力关上。

      许渡被抵在门上,周少康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强迫她抬头迎合自己。

      不似往日的温存,只剩下恐惧和侵略。

      她从未见过周少康如此脆弱弱的一面,就这样静静的,单纯的拥抱着。

      “我只是太闷了,透透气。“

      “许渡,别离开我。”

      无论如何,别离开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小到大都是冷静又规矩的人,而在今天

      作为医者,他不愿看到每个生命的逝去,哪怕素不相识

      作为爱人,他只想让她努力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

      他要的从来不是片刻的欢愉,而是永远,是细水长流的未来。

      “许渡,你搬过来吧,搬来毓铭苑,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轻轻应了声好

      周少康原本与此无关,是她,她无意中拉他进了这趟浑水,他却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立誓要带她爬出这泥潭。

      新生活,要开始了。

      周少康送她到银湾花园,让她上去收东西,自己去办点事,傍晚再来接她,许崇显本来该回来了,却因在研讨会上表现出色,又提出了一罕见病的治疗思路和治疗草案,被邀请到各地演讲去了

      这些周少康都没告诉她,心情刚平复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许渡推开门,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走前一模一样,满地的狼藉,但她已不再惧怕了。这几个月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恍若隔世。

      彼时,周少康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等红灯时拿出手机,看到群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

      护士a:有谁还不知道昨日天台事迹我都会伤心的OK?

      护士b:我我我在现场,周医生真的真的超级无敌巨温柔!

      实习生c:救命,我说当周医生的病人也太幸福了吧!

      潜水百年不缺氧誓不冒泡的周少康:她是我的爱人,不是病人。

      绿灯亮了,周少康踩上油门扬长而去,群里又开始炸锅了。

      许渡最后走进房间,拉开桌子右侧最后一个抽屉,她决定了,丢掉他们吧。

      以后不会用到了

      她找出一个袋子,把这些药装起来,毫不犹豫丢进了垃圾桶。

      收完了东西,天色不晚,许渡给周少康发了消息,周少康说一小时后来接她。

      许渡突发奇想,想看看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于是她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难得的小憇时光

      很快,她为她的行为感到了后悔

      电视一打开,默认播放地方台,电视里的人她再熟悉不过,那是许崇显,站在台上笑语盈盈的许崇显。

      一瞬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如洪水一般全部涌了上来,又凶又急。

      就在这儿,他就坐在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砸碎片,溅到他的脚背上,他掐着他的脖子,说着那些伤害他自尊心的话,他在对他毒打完之后,慢条斯理的他的手,在他想奋起反抗时,轻而易举将她击溃在地……

      一瞬间,许渡觉得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剪影,充斥着压迫他的气息,她打开手机,微博热搜上赫然挂着许崇显的大名。

      “许教授也太厉害了吧!真的半生青春献医学,佩服。”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这样坚持不懈的人,医学才会有这么大的突破。”

      “有这么优秀的父亲,他的孩子也一定为他感到骄傲吧!”

      ……

      这些夸赞许崇显的话一句一句刻进许渡心里,优秀吗?自豪吗?对他你们又了解多少?许渡做梦都想撕破他伪善的真面目,可是她不行,这是她一个人的苦难,所有人都只是旁观者,折断别人的前程,换取她的解脱

      她做不到

      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完,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

      她崩溃丢开手机,手机落到大理石地板上,四分五裂,她坐在地板上望向窗外

      太阳要落山了,橘红的残阳摇摇欲坠,斜挂在窗外的柳枝上

      她感到一阵晕眩,又是这样,许渡吃力地爬到垃圾桶旁,疯了似的找刚丢进去的药,一股脑全倒出来,也不顾剂量就往嘴里塞,只是更晕了。

      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她跌跌撞撞冲向卫生间,扶着马桶边狂吐,而后无力跌坐一旁,放声痛哭。

      这次没有人听到

      就到这儿吧,她想

      许渡的神志恢复了些,她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出来,浴室雾气弥漫。

      她赤着脚走到客厅,拿出放在果篮下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割破了左腕,更痛的却是心。

      许渡想着给周少康留点什么,然后又放弃了,还是不要了吧,他前程似锦,而自己终归也会成为被遗忘的过客。

      “周少康,就当我从没出现过。”

      血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到地上,她把手放进浴缸里,一丝一缕,抽进了她的力气与灵魂。

      她抬头又低头,太阳落山了。

      周少康开完会后给手机开机,却发现许渡发来的一条信息和一个未接来电,他拨回去,无人接听,他一路上不停的打电话,结果都是一样的,连闯了两个红灯开到银湾花园。

      他飞奔上楼,面对那扇门,心里莫名其妙生出恐惧,密码他知道的

      100503

      许渡母亲离开她的日子,她黑暗生活的开始。

      推开门,看到满地狼藉,他叫了几声许度,无人应他。

      他看到支离破碎的手机,翻倒在地的垃圾桶,以及,那一滴一滴的血。

      太红了,刺得周少康的眼睛生疼。

      他颤抖着走进浴室,一个安静的许渡,趴在浴缸边再也不会回话的许渡。

      浴缸尚有余温,而许渡的体温却在一点点消失。

      他意识到,她离开他了

      永远

      那么多年,本以为看淡了生离死别,到头来却那么手足无措,那句节哀,又怎么对自己说?

      客厅的电视上正播着许崇显受访感言,地上散落了花花绿绿的药。

      是奎林,他认得的

      多讽刺,有人满身荣誉,有人抑郁而终

      他说,“许渡,我不止为你,而是迟到的正义。”

      不是冲动

      若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在麻木不仁和尔虞我诈中谋前程似锦,又有何意义?

      周少康拿出手机,拨通了许崇显的电话

      “恭喜啊,老师。”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那头,许崇显很是开心,欲与周少康侃侃而谈。

      “许崇显,许渡死了。”他突然说

      “你满意了吗?如愿了吗?”

      周少康颀长的身姿站在落地窗前,俯看街上繁华,她感受不到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这才不过二十余年……”

      周少康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在那边满不在意的神情。

      “你得意不了太久的,等着身败名裂吧。”

      那头传来一声嗤笑,“真不愧是一对啊,你和许渡还真是像,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他当然明白许崇显这句话的意思

      他曾瞒着许渡偷偷报过一次案,隔两天再打电话询问,却被告知从来没接到过类似的报案。

      后来托周锦程查了才知道,报上去的当时就被许崇显的叔伯截下,再无音信。

      被蒙住的双眼,被扼住的喉咙

      被腐蚀的社会和蚍蜉撼树的反抗者

      周少康把许渡葬在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山环水绕,莺啼雀鸣

      在那里建造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乌托邦

      周少康在许多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遗书。

      不止一张

      15岁,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遭受苦难

      18岁,本以为是脱离苦海,却没想到是陷入更深的沼泽

      25岁,为什么走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找到,世界太小

      28岁,遇到了他,爱却不能留下念想

      许渡,你只是过客

      用尽全力都想去挽回的人,又怎么会是过客?

      轻飘飘的几张纸,却好似有千斤重,铺满她苦难多舛的人生。

      “锦程,我要你帮我。”

      “小舅舅,你真想好了?本来你弃商学医就惹外公不快了……”

      “她最顾及我的未来,我的前程,我没什么可为她做的,只能还她一个昭昭天理。锦程,求你了。”

      孤舟不渡执念人

      隔天,微博,许渡的账号

      “大家好,我是‘野渡无人’的医生,也是他的爱人,周少康,‘野渡无人’已于五天前去世,她生前长期受其父亲许崇显的家暴,患有中度抑郁,我曾尝试报案却无果,罪行条条,天里昭昭,自会还她一个公道,时至今日,我还是想不明白,我的许渡究竟做错了什么……”

      许崇显的名字又一次挂在了热搜头条上,不过那些曾经的赞誉声几乎都变成了唾骂。

      录音里的许崇显和领奖台上的,分明是两个人。

      许崇显躲在家中窗帘的后面,躲避着媒体的镁光灯。

      “周少康!许渡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值得你这么为她!”

      周少康就坐在小山丘上,“许崇显,一山还比一山高,你不可能一手遮天的,我说过,要你身败名裂。”

      看啊,许渡,迷雾会散的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手指划过碑上定格的笑容

      挚爱,许渡

      许崇显看到帮周少康打官司的人,是郁氏的法务,谁不知道郁氏董事是郁子苍,实际执行人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周锦程,深藏不露啊周少康,为虎作伥这么多年,就在这小子手上了。

      “我也只是一个医生,平日写过最多的是手术方案和药方,但可以用贫瘠的文字叙述我们的故事,她那么好,不该被忘记的。”

      野渡无人舟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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