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镜台

70、69

　　我猛地站起来，挡在她眼前。
　　“殿下，我觉得这两位谁也说不上是更正义的或者更不正义的——”
　　一股磅礴的力量压向我，令我直接跪倒在地上。像是身上压了一座山，坚实沉重且浑然一体，没有任何一个空隙给我出逃。光是抵抗它，不被它压碎就耗光了我的力气。我想恳求饶恕，可是出声需要让气体在嗓子里流进流出，而我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余裕。
　　我听到那两个姑娘安静了。还没有死，一个在轻轻啜泣，另一个在不停颤抖。
　　我听见艾罗亲王站起来，长靴踏着木地板，嗒，嗒，嗒。她越过我，来到她们近旁。
　　“殿下……求您……求……”
　　塞勒尼公爵的声音被掐灭，变成了人在被扼住喉咙时发出的那种嗬嗬声。
　　“这么爱那个男人，我送你去冥府见他吧？”
　　“殿下！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会——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其实她根本不爱他！她只是和我赌气——还是最爱我的！我也是最爱她的——”
　　艾格尼斯的声音也被掐灭。
　　“当然，别怕，我会送你陪她一起去。真这么爱她的话，她死了，你终究是没法一个人独活的。”
　　我试图联系上我的影子。我和一位亲王的差距太悬殊，不把全部的力量拿来抵御她施加的重压，我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剧烈的痛苦，好像身体正在破碎。我知道继续这样的尝试，最终的结果可能只是失败，而且自己身受重伤。
　　这就是亲王……永远不要忘记她是一位亲王……亲王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如果你反对，你就会死……
　　我吐出了一口血。
　　血味散开的那一刻，压在我身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我连忙没入我的影子转移到她们近旁。我看见艾罗亲王站着，一只手掐着塞勒尼公爵的脖子把她高举起来，另一只手掐着跪在她旁边的艾格尼斯的脖子。
　　目前还活着。但是，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做？我该怎样才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也救下她们？
　　艾罗亲王看着我，没有笑，我难以判断她的心情……不，就算她笑了我也没法判断，亲王总是笑着杀人。
　　“殿下……您说好了让我来评判……”我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在对她撒娇。
　　“我知道你，连人血都不想吸的善良的小公主，”她不愿意陪我演，直接点明了我的意图，“你想赦免她们两个。你觉得她们罪不至死。”
　　她们就是罪不至死啊！艾格尼斯是很恶毒，那个时候说了已经决裂的前恋人和恋人现任的名字。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当时必须说出合适的人选，她总得推出两个人去一个明知道有来无回的舞台——是谁把她放在那个位置，让她必须做这样一个选择的？而塞勒尼公爵，虽然好大的胆子明知道艾罗亲王不喜欢听和男人有关的事还在那说起自己多么多么爱那个死去的男人……但是……她对他的爱也不是不可理喻，或者一点感人的地方都没有啊……艾罗亲王能理解我对亲王的迷恋，那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这年轻的姑娘对她的恋人的爱……
　　以上这些抗辩，从我过去和我那神经病长亲的相处经验来判断——千万不能说出口。
　　“我觉得应该给她们点时间，让她们反思悔改……直接现在把她们杀了，这个故事只是一出情节俗套又无聊的滑稽戏，让人听了觉得厌烦。但要是先放她们一条生路，让故事继续发展，或许能发展出让人看了非常喜欢的结局呢……您觉得呢，殿下？”
　　一秒，两秒。艾罗亲王松开了手，松开了那两个姑娘。
　　“看在我的小可爱的份上，我今天先饶了你们。”她对她们说。接着，看上去她真是厌烦极了，都不愿再说什么叫她们一定洗心革面不然以后她还是要杀了她们之类的话。她抬起长靴，直接走了。
　　她没叫上我，走的时候也没给我任何眼神。门关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追出去……唉……
　　我觉得她老人家可能一时半会不想见我了……而且我一时半会……也不想面对她……
　　我回身查看艾格尼斯和塞勒尼公爵，看见她俩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像两只寒冬里互相取暖的小动物。艾格尼斯虽然没有被掐着脖子举起来又突然松开直接重重摔到地上，但她是脆弱的人类，她一方面止不住的咳嗽，一方面止不住的抽噎。塞勒尼公爵的身体早就缓过来了，不过显然她心理上缓不过来。确认艾罗亲王真的不在了后，她就开口对艾格尼斯说：
　　“看到你做了什么好事了吧？我高贵了，我永生了，我成了血族的公爵——我每天都胆战心惊！稍有差错就生不如死！你把我推进了怪物的世界，你让我成了怪物——你还不如当初直接拿刀捅了我和迪米！那样你起码还算光明磊落，亲自犯罪，亲自承担——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这个自私自利、阴险无耻的贱人！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要从我身边离开！！！”
　　血从她的眼角涌出，沿着面颊往下流淌。
　　我们吸血鬼是没有眼泪的，但在心情极度激动的少数时候，我们眼睛里会流出血。一般年轻的吸血鬼容易这样，年纪大了，就不容易激动到这份上了。
　　艾格尼斯看到她泣血，起初吓了一跳，可紧接着她吻了上去，蹭得嘴唇和面颊上都是血色。
　　她再次对她道歉：“对不起科罗洛，我不是——我是太害怕了！你每天都说要杀了我，每天都吸我的血，一有机会就要让别人吸我的血，还割破我的皮肤——我真的觉得你是想杀了我——”
　　“你就是该死！”
　　“我就是该死——我会陪你一起死！我再也不会找机会从你身边离开了，我向你保证——这次我会陪你到最后——这次是我陪你！”
　　这样抱着一起哭了一会后，艾格尼斯先缓过来了。她看向我，开始说她该说的话：对我表达谢意，而且替科罗洛对我表达谢意。我救了她俩的命啊！
　　我心想，怪不得这个塞勒尼公爵看起来很依赖艾格尼斯，成了吸血鬼后一直抓着她不放手。虽然后者只比前者大了几岁（在吸血鬼眼里这就是同龄），但艾格尼斯比科罗洛更成熟更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