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五色春

87、隐瞒

　　云晗房内房外的人都散差不多了，只有白炎还守在门口。他背倚着墙壁，有些疲惫地垂头站着。

　　“去休息吧。”夜落樱走到他身边说。

　　“你来探望吗？”白炎看见她，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嗯。”夜落樱手已经触碰到了门把，却忽然被白炎握住手腕。

　　她停下开门的动作，望向眼前人道：“你做什么？”

　　白炎咬牙沉默良久，好像在精心措辞，“落樱，云晗为了你受重伤，你会愧疚吗？”

　　“自然是心中有愧，所以才急着来探望。”夜落樱静静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今日，你……就眼看着云晗实力不敌遭受重创，你为什么不出手帮他？”

　　白炎十分不解，他压低声音道：“明明你那么厉害，明明你的木神之名并非有名无实。你到底为何掩饰自己的力量，又为何狠心到对朋友见死不救？”

　　夜落樱垂下头，没有回应。

　　“落樱，你说话啊，到底是因为什么？”白炎双手用力按着她的肩膀，就想听她一个答案。

　　“小白……”夜落樱低垂着眉眼，白炎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说的对，我作为异世的神明，该以子民的安危为己任。那时候，我应该出手阻止形势恶化的。”

　　白炎愣了一下，见她突然不装傻了，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默默松开了禁锢着对方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无比熟悉的朋友，却莫名觉得陌生。

　　他听见夜落樱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更不会再有人因我受到伤害。”

　　白炎茫然地立在原地，看她摆脱了自己后转身进了房间。

　　云晗房内一片昏暗，落地窗被打开一点点，不冷，清新的空气替换进来。

　　窗前纱帘微微飘动，本就柔和的月光透过帘子，成为屋里唯一的光源。

　　云晗还在昏睡着，夜落樱站到他床边，那张总是带笑的娃娃脸此刻显得极没生气。

　　夜落樱难得想要听到眼前之人的聒噪和八卦，希望他坐起来和自己拌两句嘴。

　　“对不住，是我的错。”夜落樱相当后悔，她当时就不该转过头想要处理那些麻烦，就该先将他们带出秘境再说。

　　“欠下你好大的人情，我该怎么还啊？”她叹气，轻轻拨了拨云晗额前的碎发，低声道：“好好睡，希望你能尽早恢复。”

　　回身要走的一刹那，她的手突然被拉住了。

　　夜落樱站住不动了，目光与床上之人交汇，“醒了？”

　　云晗拉着她的手不放，眼睛却亮亮的。他说：“补偿我吧。”

　　夜落樱笑了笑，“想要什么？”

　　“想娶个公主回家。”

　　“……”夜落樱不说话了，她想抽回手，但发现对方拉得极紧，她便不挣了。

　　“我们明明从小就是最亲近的，从前比现在亲近多了，但为什么这些年你开始避着我了？”云晗抿抿唇，委屈巴巴地问道。

　　夜落樱轻声反问：“从前你拿我当姐姐，现在你拿我当什么？”

　　云晗一怔，是啊，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愿意叫她姐姐，而是坚持要叫她名字。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不肯变回原身给她抱，明明知道她觉得自己的原身可爱，可他偏偏希望她喜欢的不仅是自己的原身。

　　“你早就知道了。”云晗蓦地放了手，“所以这些年你有意避着我。”

　　“我不能耽误你啊。”夜落樱苦笑。

　　“我不明白，明明我们门当户对，你是不喜欢我吗？”

　　夜落樱笑了声，微微透着无奈，“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可能走不到能够考虑这种问题的那一天。”

　　“什么？”云晗睁大了眼，隐约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骤然心底生寒。

　　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夜落樱给按回去了。

　　“你好好休息，再想个别的补偿吧。”夜落樱淡淡笑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关上门后背靠在墙壁上，耸着脑袋又轻又长地叹息一声。

　　既然已经对不起了，索性就一直对不起下去吧。重要的是不要横生枝节。

　　白炎已经走了，夜落樱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空旷的屋子中安静的只能听见她缓缓的呼吸声。

　　今日秘境中的发生的意外已经传出去了，想来明日一早各族便会有所动作，各位族长或亲自来花族，或派人来，总之她一定是要带领他们进入秘境探查情况的。

　　可是她有些等不到明日的一起行动了。

　　夜落樱独自一人悄然离了宫殿，奔着秘境去了。

　　她此时心已经安定下来，想先去查探一番。今日事发突然，她没有细细留心出事地点有无线索遗留，这会儿想去找找。

　　秘境入口处有个人影在徘徊，夜落樱离着老远就看见了，她问：“你也想进去找线索？”

　　白炎背着手在秘境的结界边上乱晃，他和夜落樱想到了一起，想进去找寻有用的线索，比如湖水周边使用魔力的痕迹。

　　但他进不去，又因为刚与夜落樱吵了嘴，此时不好意思去找她。正心烦意乱晃着时，没想到便与夜落樱撞上了。

　　夜落樱跟没事人一样，照旧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白炎看着她走近，张了张嘴却哑了声。

　　夜落樱已将结界打开，回头招呼他：“你不进来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白炎沉默地紧随其后，从结界裂口钻了进去。

　　夜晚的秘境给人的感觉与白日大不相同，更加静谧。月亮遥遥挂在天际，气氛神秘。

　　空中的飞花时时飘过身侧，淡淡的幽远的香气若隐若现。

　　白炎看着此情此景，也偷瞄着身边的人，轻轻叹了声气。

　　“当年，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我在这里撞破了你的秘密。”

　　“嗯。”夜落樱应了一声。

　　当初夜落樱无意间走进了结界保护着的秘境，引起了整个异世的注意。

　　三年前，各族的族长齐聚夜香谷，请夜落樱带路，让他们能够进入一观。

　　当时各族族长将自己的子女带在身边一同来了花族，也想让他们一起进入到秘境参观。

　　彼时白炎贪玩，趁着长辈们无暇注意他，就自己一人在秘境里乱窜乱玩，结果长辈们出了秘境，他没留意到时辰，竟然独自被困在了其中。

　　那时候他吓坏了，拍打着结界也出不去。后来逐渐冷静下来，想着父亲一定会留意到自己不见了，返回来找他，只不过又要劳烦夜落樱这把活钥匙来给他打开结界了。

　　可惜，白族长一出了秘境就与其他族长一同借花族宫殿议事到很晚。白炎等着等着，涌上困意，便跑到樱花林里倚着树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天色早已暗沉。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叹着气揉了揉。

　　若一直没人发现他消失不见，恐怕他要饿死在这里了。

　　正这时，他看到夜落樱回来了。原以为她是为了要接他出去，谁料夜落樱一进来便自顾自地往秘境深处走，根本不晓得他尚在这里。

　　白炎好奇，随即就跟了上去。

　　就是这一次，他看到了或许绝对不该看见的东西。

　　夜落樱站在湖边上，默默释放灵力，周身绿色的光芒大盛。她手腕翻转，对着虚空催动术法，震得气流翻腾。

　　白炎那时候并不是很了解木系魔法，夜落樱正在练习的术法他多半是叫不上名字的。

　　只是他看着夜落樱术法施展后产生的飓风，以及造成的压迫感，对比水系魔法来讲，至少已经达到了高阶二级的程度，也就是目前各族族长能够到达的境界。

　　明明是最为柔和的木系魔法，怎叫她用的杀气这么强烈呢？

　　白炎心里困惑，想了想便也想通了。也对，木系魔法本也是最具力量、最有生命力的魔法。

　　可是，夜落樱在外界的传言中一直是相当逊色的人物，空有木神之名，实力却不相匹配。

　　白炎这些年与她接触下来也是这样的感觉。此人不仅实力不足，甚至懒散成性，很大程度上讲，夜落樱并不配被尊为神明。

　　但现在白炎亲眼所见到的景象让他大为震惊。是夜落樱突然触发了什么神经，实力大增了？

　　不像……白炎仔细观察着夜落樱的一举一动，施法熟练且敏捷，绝非一日之功。

　　那如此说来，就是她之前在掩饰实力，装疯卖傻，欺骗了整个异世的人。

　　其实他们的木神大人实力不可估测，早已凌驾全异世的人之上。

　　白炎忽然有些害怕，他之前面对着的那个人，那个他以为是又单纯又可爱，只有点小脾气的小姑娘，一夕之间好像成了陌生的人。

　　他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没注意脚下的落枝，冷不防踩上去发出了声响。

　　那一声并不大，但是夜落樱立刻停下了正在练习的魔法，回过头朝他望来。

　　对上夜落樱的视线，白炎惊觉那是他见过的最冰凉的眼神。他心底泛起寒意，转头就跑了。

　　直到跑回到了结界处，他突然想起自己无法出去。

　　夜落樱缓缓朝着他走了过来，白炎捏紧了发抖的双手。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与这位好友动手，希望能够打赢她。虽然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夜落樱轻轻说着，“小白，你怎么在秘境里？该不会是白日贪玩，没有及时出去吧。”

　　白炎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夜落樱笑了笑，“幸好我今日进来了，否则你不是要饿着肚子撑到有人发现你不见了。”

　　白炎胡乱点了点头，“能帮我打开结界吗？”

　　“当然可以。”

　　夜落樱答应的干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我要问你个问题。你刚刚都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白炎立即撇清。

　　“那就是什么都看见了。”夜落樱了然，“这有点麻烦啊。”

　　白炎屏住呼吸，“落樱，你明明如此强大，为什么要对外掩饰？”

　　他问出这话，大有豁出去了的意思。

　　“这你不需要知道。”夜落樱微微笑着，“小白，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今晚你能否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我……”

　　“当然了，无论你今日是否承诺于我，我都会好好把你放回去。”

　　夜落樱道：“等到我的秘密被传出，闹得异世震动不安，我自然知道是你将事情泄露出去。那时我贵为异世至尊，无所顾忌，再杀你泄愤，我看谁又能奈我何。”

　　夜落樱这话说的轻飘飘的，白炎听的遍体生寒。

　　他忘了夜落樱是什么时候为他开了结界，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父亲身边的。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在秘境中看到的事情，因为他冷静下来后强烈觉得夜落樱绝非恶人，所做之事定有隐情。

　　他不能因为这样一次意外发生，就抹灭了从前好些年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相信夜落樱。

　　当然，也有小部分的原因是他确实怕了夜落樱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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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我如果真的把你的秘密宣扬出去，你真会杀我吗？”

　　时隔多年，白炎问出了心中疑惑。问完他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明明不久前他还因为冲动提及过往之事，被夜落樱死死掐着脖子呢。

　　夜落樱瞟了他一眼，没作声。

　　为什么会刻意去掩饰自己的力量？

　　很简单，因为从前巫明来找夜谷雨商议要尽早除了她时，这番明目张胆的算计被夜落樱恰巧听了个完全。

　　那时候她其实根本没有听懂这两个老头子在说些什么，只有夜谷雨最后那一句自言自语，她听明白了。

　　夜谷雨说，希望她能如常人一般，没有那么快的进步就好了。所以她照做了，只是想让父亲满意。

　　后来年纪长了几岁，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领悟了巫明的意思。

　　这条该死的鱼，那么理所应当地想要她去死，真是想的美。

　　从那以后她看鱼族上下皆不顺心。后来每次与巫暄碰面，对方哪怕谦逊有礼，她依然看着他心里窝火，从没对他有任何好脸色，谁让他是巫明的儿子。

　　夜落樱从此便一直装了下去，把自己那副不学无术的模样发扬光大。她演的好，没怎么引起人的怀疑，只是要躲着人偷偷研习魔法，害得她心累。

　　早先她躲在自己屋里练，也勉强能够避人耳目。

　　直到练就的法术越发强劲，魔法的冲击力已经难掩饰住，她便只能佯装外出游玩，寻个僻静无人之地独自修炼。

　　于是她找到了一片广阔的花海，便是在那里遇见了岚凯。

　　后来她无意间进入到秘境，找了个绝佳的地方修炼。可谁知道会在最安全的地方碰上了白炎这个最大的意外？

　　如今因为自己的隐瞒，云晗受了牵连。她过意不去，也深知自己不能将事情瞒一辈子。

　　有些事情早晚要面对，有些不要脸的家伙也早晚要对付。

　　到了灵湖旁边，夜落樱看着现在无比平静的湖面，默默无言。

　　“落樱，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了。”白炎道。

　　“看是看不出来的。”夜落樱说着，蹲在湖边用手指轻轻拨动了两下水，闭上眼开始发动魔法。

　　白炎在一旁看着，看出些名头后显得十分意外。

　　“这是……土系魔法？是回溯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