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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白夜血色。番外:孺慕。 ...

  •   “MaMa……”

      空白空白空白。

      他没有妈妈。

      可为什么要自语这个词呢?

      只是听到小孩子哭时要说这个词。

      他没有哭,可是嘴里太空了,没什么活泛唇齿,不如嚼一嚼这个别人口中的救赎。

      腐臭的泥巴路上,淅淅沥沥地落下一个个雨滴坑,溅起泥子。

      路上的人形色匆匆,女人裙袍繁复,男人紧身的裤子扎得精明,马车在斑驳的泥路上轧下一条条轨迹。

      这里是卡罗大陆最繁荣的人类市区——兰曦市。

      瑟迩住在市区之外的荒野。

      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木屋便是他生活了将近十五年的家。

      他没有意外地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意外了。

      跋涉至此,一路飘雨,一身泥泞。

      他不是没有目的。

      就在昨日,他发现了那个一直在默默帮助他的人的一点痕迹。

      那个人不小心落下了一枚怀表。

      在怀表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名妇人和一个少年。

      他莫名觉得熟悉。

      他小时候原来长这样啊。

      为什么要默默帮助他?

      以此怀表为借口,瑟迩终于踏上了这条前往繁华市中心的路。

      荒野中的车轮痕迹只通向这里。

      每次那个救助者出现,都蒙着面罩,但瑟迩早已熟悉他的举动。

      在千万次的余光中。

      他和那个恩人一起长大了。

      在不知不觉的十五年里,也许。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泞,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怀表。

      一步步靠近那堵钩花铁门,离下车的人近了些,他痴哑地喊道,

      “先生!您的怀表……落下了……”

      世界仿佛静止,瑟迩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坠倒在泥地上,视线的最后,是厚重雨帘中缓缓回头的男子的脸。

      他看见了……

      可是又忘记了。

      他到底长什么样?

      留下来的只有一种感觉。

      一种跋涉万里,终究抵达不了的……感觉。

      再次恢复清醒,他躺在干燥温暖的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绵绵的雨声。

      不等他贪恋这温暖的感觉,那个人出现了,戴着面罩。

      “谢谢你了,等雨停再乘马车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能待的地方。”

      瑟迩保持匆忙起身半躺的姿势,闻言还是软软地答,

      “好的,先生……”

      那个人就要转身离开,瑟迩张嘴要说什么,却终究未言,落下了支着的脑袋。

      窗外的雨声更响了。

      雨越大,意味着停得越快。

      他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帮助他?为什么要戴着面罩?

      可是,他宁可自己编织答案,一个完美的答案。

      他们看中了他的未来。

      哈哈……才不是随意施舍的怜悯之心。

      他这么自我安慰着。

      其实啊他不那么执着于答案,而只要靠近。

      知道一切的答案于他而言并没有用。

      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说何必。

      不过几刻,雨停了。

      瑟迩终是下床,穿上新安置给他的牛皮靴子,走出了温暖的房间。

      屋外,空气湿润。

      瑟迩上了回家的马车。

      车轮轧在雨后的湿泥地上,暮春送风,颠簸着颠簸着,从城市车马气味流转成了树林清气。

      瑟迩就知道到了。

      “谢谢师傅。”他钻出马车,俯身朝车夫一拜。

      然后他踩上了通往木屋的小径,一路吱吱呀呀、折枝败叶。

      他尽量避开泥坑,可崭新的牛皮靴子还是沾上了泥点。

      几步的路,才算到家了。

      “呼——”

      瑟迩舒出一口气。

      站在屋檐下,回身看着从前一直注目的林间小路。

      送货的马车会停留在这条路的那一端,那个蒙面的恩人会亲手将他需要的东西送给他。

      笔直的一小段路,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温暖。

      他小时候曾问过那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人是谁,可是没有得到答案,他甚至看不到他的眼睛。

      只有比他略高的人的背影、鞋尖……

      他会帮他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成年吗?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年。

      还好,他并不完全依靠那个恩人的救助。

      他可以自己依靠自己生活,采菜、捕猎……

      遗憾的是,他没上过学。

      他的朋友是——几乎没有。

      如果屋檐下藏的鸟窝小鸟不算的话,如果树干上扭爬的毛毛虫不算的话,如果终将会成为腹中之物的野兔不算的话。

      他差点长成野人。

      可幸好,他能看到人类的身影。

      他学着那个恩人的样子,勉强长成现在这幅人样。

      不然,他的世界也算非人。

      在无言的某时某刻,他会想到,那个恩人也算是他的老师,也算是,他的家人……吧。

      如果成长过程中的情感无处寄托,那就全都放在目之所及的人身上吧。

      等他渐渐长得大些,走出了短短的一条路,看到了没有树的更远的地方。

      再走远些,他见到了更多的人。

      原来人有那么多不同。

      懵懂的眼睛,被形形色色的人装填。

      可是他竟然出奇地平静。

      因为他发现,没有人和他有联系。

      他的身影终究没有被谁的眼睛承载。

      还是转身,回了小木屋。

      再想了想,哼——就连小鸟的那双眼睛都会倒映出他的身影,可那些同类,那些本以为和恩人一样充满善意的人的眼睛里,没有可承载他的位置。

      他没有人类的家人,他只有动物的朋友。

      微微仰头,小鸟啾啾啾地叫唤着。

      它们在等鸟妈妈喂食。

      思绪截止。

      他也要吃饭了。

      推开木门,走到厨房,他拣着干柴,生起了火。

      手里不停,思绪又接上。

      如果他能变成动物就好了。

      这样他也有鸟妈妈了……

      这样他就不会只能自己给自己当妈妈了……

      瑟迩不知道爸爸的概念。

      在这片小小的树林里,他没见过鸟爸爸,没见过兔爸爸,甚至在树林之外的一片人里,他也没听到过有小孩呼叫爸爸。

      所以他也以为他欠缺的只有妈妈。

      妈妈是什么?

      首先得很温柔,

      然后得给他好吃的,

      还有要保护他、担心他,

      哦对了还应该是个女士,

      最后要很爱很爱他。

      瑟迩想到这,不自觉地笑了。

      如果他有妈妈就好了。

      几年弹指。

      某一日,他闯入了一片从未涉足过的密林,偶然变成了一种动物。

      也许,还得到了一直渴求的,来自“妈妈”的爱。

      富尔岱……

      可是啊,时间不对。

      他已经长大了。

      不再需要鸟妈妈那样对孩子的喂食,不再需要为他提供物资的恩人,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眼睛里承载他的身影。

      他要的东西,在经年累月的空想中早就变了质。

      所以,在触及所谓“亲长”的领地时才会错乱了心跳。

      在不该生花的阴暗湿地翻土灌溉。

      他将年少时不得正面的恩人背影翻了面,看到了富尔岱的黑眸。

      他提上几步,赶上了前面絮絮叨叨告诉他怎么在血族世界生存的人。

      他软下声音,得到了同棺共枕。

      他的呼唤,难得有了回应。

      “MaMa”是寻常孩子的救赎咒语,而他也自以为找到了属于他的奇妙咒语。

      富尔岱……

      可后来……后来的事暂且不提了。

      赶路寻魂的瑟迩,思绪不断。

      他靠着曾经的回忆过活。

      桩桩件件,皆是甜蜜的痕迹。

      这条路,真像十五岁那年循着车辙的路啊。

      那时候,他攥着怀表,一步一步泥泞飘雨。

      那时候,有终点,可是没有归属。

      而现在,没有终点,可是怀着回忆的他处处都是归属。

      存在过已是万幸。

      未达终点,他和她的故事便不算终局。

      昏黄天穹,灰蒙死寂。

      这个世界已经迎来末日,可我和你的故事永远没有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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