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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白夜血色,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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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少年斯文地吃着眼前的食物,白及铃托着下巴,一眨不眨看着他进食。
少年掩下情绪,加快了速度。
白及铃似是终于觉察到,自己这样明晃晃的目光对可怜的人类血仆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后,将目光移向了桌边窗外。
几枝血色的丝绸玫瑰挺立着。天际的残月漏下些许辉泽,像是露珠般挂在玫瑰花瓣上。
真美。
这样美的花总让人想起一些别的世界的事。
正陷入迷蒙的回忆,对面的少年放下刀叉,表示用餐完毕。
一侧的仆人收下餐具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轮到白及铃进餐了。
接过罗伊递过来的手,白及铃稍稍露出甲锥,在葱白的手指上刺出一口血眼,让血液流至杯盏中。
少年神色正常,白及铃并没有以尖牙碰他。
不知道这对他是好是坏。
潺潺的血液流满半杯,白及铃便止住了,倾身舔了一下血口。
少年微不可察地一颤,收回了手,完好无损。
白及铃面色如常地喝下血液。
提醒少年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这两日皆是如此。
白及铃看罗伊已不复初见时的孱弱,便打算明晚便离开。
但是去哪呢?
总不能让人类血仆和她一样睡棺材吧?得先找个住处。
今晚白及铃便是出门干这件事。
怎么感觉自己又养了个人。
白及铃飞至一片荒园。
这里早已废弃无主,正合白及铃的心意。
现在,她是这个荒园的领主了。
设下血点罩,白及铃便飞身回到了托瑞铎氏族庄园。
玫瑰血园里,撒切修斯立在月色下,手里把玩着一枝玫瑰,身侧是一副未完成的画。
察觉到身后动静,撒切修斯转过身,
“富尔岱,找到住处了?”
“是的,多谢撒切修斯亲王的介绍,那里很适合我。”
“那么,你是打算脱离冈格罗?”
“这恐怕和你无关吧?”
“是是是,你的确很危险啊。”竟敢尝试脱离十三氏族。不过,对于追求别样美的撒切修斯来说,危险也是富尔岱身上耀眼的绝色。
正像这枝玫瑰,用鲜血浇灌,生长于腐尸之上,却使其别具风情。
“最后一日,你做我的模特吧。”撒切修斯转头示意身边未完成的画。
白及铃应下,走至画后,坐在铁质椅子上,纯黑的蓬蓬裙撑开在冰冷的铁色之上,繁密的花纹蔓延其上,正中的绿宝石在月色下辉泽流转。
女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一处,却更显神秘莫测,危险诱人。
她在思索建立庄园的事。
撒切修斯在作画。
玫瑰花被碾碎,殒身画上。
你在我的眼里蔓延。
直到月亮落下,艺术家撒切修斯才停下作画的手。
吸血鬼总是如此度过漫漫长夜,孤独又决绝地与晨光告别。
“很美,富尔岱。”
白及铃没做回应,撒切修斯接着说,
“为了报谢你的美丽,我可以为你的庄园贡献一些力气。”
“那再好不过。”白及铃从思索中回神,对好心的撒切修斯莞尔一笑。
撒切修斯只觉得刚刚所作的画失了颜色,改天一定还要再作一副。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退了,撒切修斯。”
“去吧,美丽的富尔岱。”
纯黑裙子女人起身,那颗绿宝石已经陷入她的胸膛。
她将一切美丽带走了。
走出玫瑰血园,白及铃生出蝙蝠双翼,飞上夜空。
群星闪烁在早春的夜幕,这是吸血鬼能感受到的春色。
万物初生,夜色弥漫。
她只觉得最初那副特别的白色棺材应该出现在她的庄园里。
她回到了那片森林。
故意不去想可能会遇到的人。
白及铃缓步走到密林的疏漏之处,那里和之前一样放置着那口棺材。
她解开暗扣,推开棺材,里面赫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瑟迩……
四目相对之时,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狂叫着。
“富尔岱!你回来了!”
男人迅速爬出棺材,双眸亮亮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人。
白及铃掩下神色,低低地说,
“我来拿我的棺材。”
“然后……你要去哪?”
“瑟迩,听着,你最好不要和我出现在一起。我已经打算退出冈格罗氏族,我们以后可能会是敌人,跟着我会给你带来危险。”白及铃认真地警告瑟迩,她担心他会跟着她。
心里有根弦断了,瑟迩竟说不出任何话来。脑海中回旋着那句“不要在一起”,她怎么那么肯定,他表现地很明显吗?
瑟迩僵立在一旁,无措地看着富尔岱施力运起棺材升了空,消失在夜幕。
恍然低头,一切不复存在。
算了,我乐观无限。
他将泪水咽下,起身追随着那抹身影。
随她来到一处荒园。
瑟迩变换成一只猫头鹰,立在树梢,静静观察着。
嗯……只有她自己。
她不会是要建立自己的庄园吧?
为什么要拒绝我?
我有那么讨人厌吗?
想着,猫头鹰瑟迩想要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恍然发现现在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动物。
对了,也许可以变成她喜欢的动物。
不过,她喜欢什么动物呢?
兔子?
白及铃将白色棺材安置在荒园中的古树下。微微侧头,感受到了吸血鬼的气息。
她确定那是瑟迩。
哎。果然很执着。
那么就让他看看真相吧。
希望那能将他劝退。
她回到了撒切修斯庄园,来到罗伊的房间,特意在身后为跟踪者留了个门缝,要看就看到事实吧。
点亮水晶灯,少年在刺眼的灯光中醒来。白及铃上前,命令道,
“把脖子凑过来。”
少年缓过神来,有些惊讶,却还是凑过来,向那副尖牙露出光洁的脖颈。
藏在厚重窗帘背后的兔子瑟迩从缝隙中看得清清楚楚。
“呃啊……”少年的喘息忍不住流出,他兴奋地抖动起来。
白及铃没有吸多少血,只是做个样子,咬开了血口,将嘴唇靠在脖颈上。
做给暗处的瑟迩看。
兔眼红红地睁大,有什么从眼中流出,瑟迩感觉自己心内响起破碎的声音。
他快现形了,只好匆忙从半开着的窗户逃走。
刚跌落地面,他就变回了吸血鬼。
那是血仆。
可是……他们在调情。
那个少年的模样和当初的他很像。
被吸血很爽吧?
她建立庄园是为了豢养血仆吗?
她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吸血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这怎么让他乐观。
瑟迩坐在窗前,感觉自己已经碎在了即将到来的晨光里,没注意到走近的撒切修斯。
“撒切修斯!住手。”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瑟迩恍然发现靠近的男人,正朝他伸出利爪。
他翻身躲过。
撒切修斯对上白及铃的目光,
“为什么?”
这么美又弱的吸血鬼,就应该抓起来好好欣赏一番。
“他是我……曾经的晚辈。”
撒切修斯收回利爪,目光在那名俊美吸血鬼身上流连,良久,幽幽开口,
“可不只是晚辈吧?我还以为你不想有伴侣呢。谁知道……”背后养了个美人。
他以为的独特破碎了。
“那只是意外。撒切修斯,你应该不愿意庄园里出现外族吧?”
“当然。可是他这么美,你确定?”
“放他走。”
“好啊。”代价你懂的。
坐在地上的瑟迩完全处于状况外。
不过他还是知道,富尔岱要赶他走。
他认命地爬起,逃走了。
白及铃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随着一瘸一拐的身影微微颤动,终是关上窗户,拉紧了窗帘。
沉沉夜色下的撒切修斯踱步离开了。
天快亮了。
白及铃转身疾步要离开房间。
身后的人类少年却开口了,
“主人,你喜欢他?”
白及铃没有反驳却也不再急着离开。
罗伊了然,粉红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锁骨,整理了一下脖颈处的衣领,喃喃道,
“怪不得……”一眼选中了我。谁让他们流着相似的血液呢?
他是瑟迩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父亲与吸血鬼乔凡尼一族做交易,富甲一方,妻妾成群,而他的母亲正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妾,与父亲生下了他。那恶魔般的父亲在他出生时就计划将他卖给吸血鬼,母亲得知后悲痛欲绝,与一个平民私奔了,被父亲捉回来时已怀有身孕,可父亲并不知道,只是罚她禁闭在阁楼两年。她瞒着父亲在荒芜的阁楼里生下了瑟迩,当时已五岁的他偷偷去看母亲时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在母亲的哀求下,他将瑟迩送出了魔鬼父亲的庄园,并在往后的十几年里,默默假借母亲名义给弟弟送吃食,他在暗处看着他长大,他熟悉他的眉眼,他了解他的遭遇,可瑟迩对他一无所知。他也不愿让瑟迩知道他的存在,反正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他会是出卖身体的血仆,而他,永远要远离恶魔的獠牙。
可是……阴差阳错、事与愿违、造化弄人……他们侍奉了同一个人,而原本应该要远离恶魔的弟弟,却变成了吸血鬼。
他们都没能逃过吸血鬼的獠牙,冥冥之中的血缘联系被一柄尖牙割断了,讽刺的是,他们却也因那尖牙有了联系。
指尖摩挲着粗糙突出的血口,罗伊抬起头,荧亮的眼睛直指白及铃,复开口,句句泣血,
“主人,请尽情地喝我的血吧,他不好喝。”
白及铃终于明白,原来是这样。她本来就不打算碰瑟迩,罗伊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而且,她总感觉他的血和瑟迩的血有些相似的甜美。不过,她还没尝过第三个的血呢,也不会妄下定论。
“当然,明晚带你走。”
语毕,转身回了那个荒园,睡进了熟悉的白色棺材。
天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