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土壤》布酉星

17、第 17 章

　　转眼暑假消磨殆尽，这个阶段暑假和寒假本来就短，因为农村要为农忙留出放假的时间。八月末王有律开始了正式的小学老师的角色，和他一起入学的是一年级新生立君。王有律的工作是教六年级语文数学，并担任六年四班班主任。没多久，王有律体会到了乡小学和乡中学的大不同。最大的区别是学习任务轻、政治任务重，会有一些摊派，冒充政治任务，占用孩子们上课的时间。
　　刚开学两个多礼拜，因为乡里今年老鼠成患，各村地里损失不少粮食，减产已是不可避免。尽管已经下了大力气打鼠，可老鼠不见减少，仍在猖獗，粮食损失还在继续，村长们聚到乡里请乡领导想治鼠措施。不知是哪位智者想出的主意，给每个小学生下发任务，按照家里人头计算，要求上缴家庭成员数量两倍的老鼠尾巴，比如家里五口人，要交十条老鼠尾巴。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立君，为家里成功荣获十四条鼠尾名额。
　　这可难为了王有律，他虽生长在农村，母亲从没有把他向农民的方向培养，几乎没有让王有律做过农活，摸土的机会都很少，更不用说抓老鼠了，想着学生们上缴老鼠尾巴的时候，自己需要逐一清点，已经恶心的不行。好在他带的班级，都是大孩子，任命四个平时淘气的男生，把全部学生分成组，这四个男生任组长，统计学生们上缴的鼠尾数量。
　　学校的鼠尾任务落实完，自家也要交鼠尾，咋办？王有律不会打老鼠。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任务自然落到了林婉身上，偏偏这林婉样样活都能干，唯独看见这老鼠，就吓得浑身哆嗦。交老鼠尾巴，还得打死那老鼠，才能切下尾巴。想到那血肉模糊的场面，林婉更是怕的不行。这可咋办？
　　无奈王有律只能硬着头皮上阵，听说过一种烟熏的方法，王有律决定先试一试，这招儿需要人手，林婉和立君也就都跟着来到田里。几人先找到鼠洞较密集的地方，在其中一个洞口里塞一把杂草点燃，浓烟通过这个洞蔓延到整个鼠窝，三人分别守住三个洞口，一人手里拿一把铁锹守着，林婉不敢用铁锹尖直接砍向老鼠，所以把铁锹摆成一个“拍”的姿势。
　　第一把火王有律很顺利的砍半儿了一只，林婉拍死了两只，而立君很幸运的抓到了一只爬到洞口被熏晕的老鼠，王有律把老鼠逐个再拍一遍，确认死透了，再用铁锹把鼠尾切了下来。两轮下来已经切了十二个鼠尾，算着再点一次火，这鼠尾就能凑齐了。随着浓烟从各个洞口冒出，三人正集中精神注视洞口时，不想，传来王有律“啊~”的一声痛苦的喊叫声。
　　林婉放下铁锹跑过来，大声问道： “怎么啦？怎么啦？”
　　立君吓得愣在原地不能动弹，好一阵才缓过来。林婉跑过来，看到了王有律破掉的鞋子，和鞋子上的鲜血，吓得手脚发麻。
　　原来王有律用铁锹在瞄准老鼠时，手一歪瞄向了自己的大脚趾，鞋砍破了，好在脚趾没断，正砍在大脚趾指甲盖上，脚趾盖横向的裂开了，裂开的指盖下面的肉开了一些，不太深，这时血顺着那裂口淌了出来。林婉拿出手帕，把脚趾包扎一下，然后对王有律说： “来，我背你去卫生所吧！”
　　王有律回道： “能行啊？你背的动吗？”
　　林婉说道： “能行，我有的是力气，倒是你，忍住疼啊！”
　　这时立君已来到他俩身边，林婉让立君先把工具放在地里，先跑回家里喊人过来，再取工具。立君听完，小腿捯着，往家的方向跑去，林婉背起比自己高一头的王有律，有些吃力，但能坚持，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半路迎上了过来接他们的五哥，五哥把王有律接了过去，送去卫生所，包扎了事。缺的那两条老鼠尾巴，林婉还是给凑齐了，让立君交了差。王有律的大脚趾盖脱落了，休息一个礼拜养伤，缝合打破伤风又花上一笔，搁到现在不知道算不算工伤？一个礼拜后上班还得拄着一根棍子，以免伤口着力，不好愈合。
　　至此，王有律对学校的各种任务形成了条件发射似的反感。
　　这种反感的产生反而让王有律觉得这类的任务更多了。就像佛理里的一种说法，你越不接受什么，什么就越捆绑你！
　　每年三月份学雷锋活动，所有班级的孩子分组到各大单位擦玻璃打扫卫生，然后收到一张学雷锋表彰的纸质证明，就算完成任务，学了雷锋。一帮四肢健全的大人，办公室里面端着茶水，踱着步，，看着一群小学生，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把玻璃擦了，然后输出一堆夸奖，此行为被定义为学雷锋，此处是不是该加上个问号？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超出了王有律的认知范畴。五月份一次学校例行检查，一个教育局的领导，随口提了一句，自己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山里的山货，蕨菜、榛蘑、大脑壳的，自己总是惦记这一口，随同来的爱拍马屁的，也顺着说山货好好的。不晓得说者是不是有心，听着这话的校长可是足足的上了心。
　　这话是领导周一来校检查时说的，校长想，如果等学生周日放假再采摘，显不出自己麻利（拍马屁的麻利劲儿），所以就在周一下午宣布全校周二放假一日，集体采摘，几样加起来每个学生凑齐一斤上交学校。教师们没有指标，不用上山采，王有律清点数量，上缴班级总数的时候，内心是愤概的。
　　采山菜的事情还没凉透，紧接着的是，学校宣称要开展一场毛主席同志事迹展，号召全校学生，上交家里现存的毛主席语录、画像等一系列和毛主席相关的物件，无偿的奉献给学校。赶上孩子多的家庭，一个孩子交几张，或是孩子少的家庭，但是心眼实的，一次交很多份的那种，就这样，学校的一个号召，几乎一整个乡的毛主席纪念品都被学校收罗走了，事迹展却没有开，东西到了谁的手里不得而知，普通老百姓对学校老师的尊重，对学校的顺从，变成了巧取豪夺的利器，达成目的不费吹灰之力。
　　一天，王有律和同年组的小李老师谈到这类事件时，说道： “教育领域本该是一片净土，现在因为这些事情染上了污浊之气，稀奇稀奇！”
　　小李老师接着说道： “稀奇，这可称不上稀奇，真正稀奇的你没见过，听说县里的中学，让中学生进山平坟，这挖坟掘墓的事儿，工人、农民、环卫、城管都干不了的事儿，谁指挥下命令也不好使！哪个部门都不动弹。任务到了学校，就没有干不了的事儿！先做做封建迷信的思想教育，用不着经费，补助一分不用给学生，甚至连工具不用买，孩子们都从自家带，一个班级分摊多大区域，学生听话能干，一天功夫，山挖个溜平，你说这稀奇不？是哪个智慧的头脑想出的主意？你服不服？”
　　王有律听到此，还要表达些什么，无奈上课铃响了，只能哀叹一声走出办公室上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