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土壤》布酉星

13、第 13 章

　　婚姻中的个人能力上的势均力敌很少见的，既然能力不同了，免不得一个压着另外一个，压着的力度全看个人德行。慢慢的王有律就断了对林婉诉说的愿望，更加致命的是这种心理渐渐的滋长了王有律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在这种姿态下，林婉的缺点被无限放大了，挑剔也随之而来。如林婉不会像王有律学校里的女老师一样，一说话妙语连珠，四字成语频频出现，让人顿觉高级感来袭。不会像大嫂一样，做人八面玲珑，话说的滴水不漏，日子过得会打算，大嫂家一大家子出来，虽说衣服面料发白，却不会像其他人家似的打着补丁。也不会像二嫂一样，做出的饭菜，远远的闻着就香，入口更是咸香对味儿。再有就是，王有律要时不时的就要拽一下白衬衫的领子，免得领口张的大了，让人看见领子内侧，被林婉用大刷子刷的起了长毛的里衬。
　　总结起来就是：林婉啥啥不会，啥啥不如人！
　　这个没有共同话题的问题不仅仅是在自己家，学校里有几个男同事也有同感。同感，就造就了同样的爱好和习惯，比如每周几个人轮换着，找个饭店，一起喝点儿酒，说会话，每每都是气氛高涨，酣畅淋漓，只有这一刻才能够感觉出，生活的一点儿意思来。话总是抢着说的，酒是一起碰着喝的，气氛几度升华，没有冷场的时候。一局未了，已盼上了下一局。钱也总是不够用的，这个时候如果轮到哪一个请客，免不了大家伙相互挪借一些，同事们约定俗成，开工资第一件事，要先堵上这个窟窿。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温习下数学，会发现，一杯酒的价格等于一家人两天的口粮。

　　夏，6月末。林婉答对孩子们吃完晚饭，盘腿坐在炕上，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几个尿垫子。预产期已过了十多天，林婉没有了期待答案该有的焦急，或者是害怕答案的到来。懂事的立君抢着洗碗，收拾外屋地。林婉不时看着立君，嘴角含笑，心中无限欣慰，再看看身边这个如混世魔王般的二丫头立慧，正在铺好的被子上翻跟头，林婉噗呲一下笑出了声。看立慧忙忙叨叨的那股子虎劲儿，怎么看，都不没个女孩的样子。可惜啊，咋就不能是个男孩，那样的话自己就完成任务啦！想着想着，刚刚的那种快慰，悄然飘逝。
　　赶巧今个王有律有饭局，天色晚了也没回家，林婉肚子隐约的、丝拉拉的疼，过往的经验告诉她，今晚恐怕要生。路过水缸时，才看见水缸已然见底，等到王有律回来担水下院已经锁门，就不好敲门打扰，若是晚上生产，无水可用，如何是好？于是转进屋内，交待立君看好立慧，并让立君把两姊妹的铺盖挪到里屋炕上去，说自己去下院挑水了，扶着肚子跨出门去。
　　所谓的下院是和自己家隔了一家的。这一排东西向的房子，祖上是同宗同族的一家子，这一趟房子一共打了两个井眼，大家共同使用，这么些年下来，谁在谁家打水，已经养成约定俗成的习惯。林婉担水的这家是和王有律家一脉同枝的小辈，这家的女主人已经六十多岁，称呼林婉“老婶”，最让这家孙辈生气的是，见到立君和立慧他们要叫太姑奶奶，这辈分小的着实让人惊讶。两厢见了面，主人家一般会说：谁谁，来挑水呀！挑水的会说：谁谁，在家那！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开场白。
　　但今天主人家的看见林婉进院，就特意迎出来了，见林婉大着个肚子，还来挑水，不免要照顾一番。一问得知，王有律还没回，就要帮着林婉把水送回去，林婉拍拍自己的右肩膀，有一块她自己称之为“担压平”地方，说道： “我这肩膀，扁担在这上头，找了个平地，挑起来都不晃，再说我不挑满，你看我就装了半桶，这么近，我抬脚就到家了，你回吧，我能行。”见林婉担起扁担，果然四平八稳。主人家遂放心林婉自己挑水回去。
　　进了家门，放下水桶，顿感腰疼，坐到炕延边，交待立君去喊奶奶，告诉奶奶自己可能今晚要生了。立君奶奶闻讯而至，连带着惊动了对面屋五嫂子，五嫂子又喊来了二嫂，开始七手八脚的忙活：先把炕席掀开， 剪子用热水烫了消毒，大锅里烧满热水，再找几个盆刷干净，同样也用热水烫了备用。
　　这老三下来的也是快，林婉躺下没有一个小时，老三小小的一只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在这一刻，一点儿也不欢迎她的世界。是的，是“她”，只有四斤九两的她。就在屋子里一片静默，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都是掩饰失望的时候，王有律晃晃当当的进门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差点让他当场吐了出来。转头出屋躲避这种味道。当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要问点什么的时候，就马上不顾那股腥味又钻回屋子，得了答案后，未发一言，踉踉跄跄往父亲的屋子方向走，那踉跄不知是醉酒闪了脚，还是心被现实打碎，进了父亲的屋子，双手抱头掩面哭泣。

　　这是个及其安静的月子，本就话不多的家里，每个人话少的几乎没有了，就连整天哭咧咧的二女立慧都感受到了这种安静，这段日子几乎没有哭过，立君也是不如平常一般，很轻声很轻声的和她说话，多数时间，吃了饭就带立慧出去在屋外呆着，屋里太过憋闷了，这么热的天，还不能开窗，感觉喘不上气。王有律已经连续几日晚归了，回来也是宿在父母家，鲜少到林婉这边看顾。理由是这个房间实在憋闷，仿佛不进到这个房间里，就没有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林婉总是坐着躺着发呆，好像心事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心情低落，神情倦怠，依仗着强壮的身体，奶水不受影响淌的汩汩的，奶着这个刚来到世上的小人儿。这老三难得出奇的安静，很少哭闹，即便是饿了也就嘤嘤几声就作罢，睡眠的时间也长，相比于前两个孩子，这一个真算得上省事好带。
　　婆婆还是按点儿过来煮饭，婆婆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就那样安然的淡淡的，挂着多年的忍耐后固化下来的隐忍的表情，也很少说话，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说才好，索性就不说了，做了饭，好了就走，似乎人类语言没有被发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