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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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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有萧国的考量。
萧语在外面征战,这当口他不想蔺文言出什么大事,不然不好对萧语交代,再说那时萧语病了,他亲自前往探病,在公主府里两人相依相偎的小儿女情态如此明显,让他十分动容,身为父亲,他知道萧语嘴上没说,其实爱蔺文言爱到了骨子里,所以他想帮萧语保着蔺文言,不想动他。
但是——
就如萧戍在临死前只惦念着萧有晴一样,萧国两子五女,两个皇子都非正宫所出,且都还没断奶,五名公主有三名已到嫁龄,另外两名一人八岁,一人今年才六岁,除了萧语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其他几个一个都没婚配!
所以,他能容忍蔺文言“攀诬”元茂,并赦他无罪;也能对王城里暗流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对宗室里秘密的讨论他要是现在死了,江山该怎么办这些当不存在……人之将死,是能看淡很多东西的,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能当没看见,没听见,但是,他不能容忍旁人来害他的孩子!
蔺文言若真是以一己之身,祸害了他三个女儿,那他绝不能容,就算萧语再怎么爱蔺文言都没用,他一定会将蔺文言千刀万剐!
所以萧国这一问,蔺文言心里就已经有了计量,他没有立刻回答,悠乐已抢先答道:“没有!父皇!”
悠乐答的太快太绝对,萧国反而真的生了疑。
贵妃轻笑了一声:“悠乐殿下,您的苏嬷嬷交给我的,你要看吗?”她从袖中取出一方信笺来。
悠乐愣了愣,怒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人?你怎么这么无耻!”
萧国对贵妃一伸手,道:“拿来。”
贵妃得意洋洋的当着气的快七窍生烟的悠乐的面将信交给了萧国,可惜了,若是能看到蔺文言也吓的变了脸色就更好了,可是蔺文言看上去依然镇静依旧,在她挑衅的看过来的时候,还有空对她笑了那么一笑。
萧国病中头疼,不能看太久,只粗粗的扫了一遍,便指了蔺文言对大祥说:“推出去,砍了。”
贵妃笑的得意极了。
大祥大吃一惊,苦苦劝了一句:“陛下,好歹听下蔺驸马怎么解释吧!”大祥他真的尽力了!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萧国将信笺拍到大祥脸上,一点侍卫,“砍了。”
蔺文言依旧镇定,就像萧国要杀的人不是他一样。
贵妃心里有些惊异,故意走到蔺文言面前,俯下身子,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相信有你的血,这御花园的花,明年会开的更好看!”然后还满足了叹了口气,“你死了,一直困扰本宫的噩梦,也就终于要消散了。”
前生蔺文言在沉贵妃湖的时候,曾随口说过一句差不多的话。
而直到此时为止,蔺文言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他和萧语都没想起贵妃这茬,贵妃却自己凑了上来!
蔺文言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贵妃以为上一辈子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所以她明明能提前知道一些事情,明明能反手布局抢占先机的,可她却以为只是一场不算美好的噩梦,而白白浪费了机会浪费了时间,也因为蔺文言给他的压迫感太过深沉,所以她必须要想方设法杀了蔺文言!
原来是这个原因,蔺文言恍然大悟。
贵妃满足的刚准备走,忽听身后的蔺文言轻笑一声,依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娘娘知道我白衣无垢,很多时候却为什么会穿黑衣吗?黑色,乃送葬之色,但凡我要杀什么人的时候,都会穿一身黑色的衣服。而殿下呢,也总说我穿黑色比白色好看,喜欢看。”
贵妃疑惑了,难不成蔺文言脑子坏了不成,他喜欢穿什么衣服,萧语喜欢看他什么样的,干自己何事,干现在的局势何事?她这么疑惑的一转身,还没问出来,目光突然落在蔺文言身上——
此刻蔺文言穿的是一身天青色的衣衫。
不对,她从来没有见到蔺文言穿过黑衣!
似乎……也见过……什么时候……
梦里!
梦里无边无际的水涌了上来,岸边的人袖手独立,手里捧着一点金色的什么东西,看不真切,但是,那一身黑色的大氅,像极了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夜,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蔺文言见她神情似乎有所了悟,于是十分好脾气的笑了:“在下说的也不是什么圣人之言,何劳娘娘拾在下牙慧?”又补了一句,“哦,对了娘娘,御湖里的莲花多年都没有开了,可是自从娘娘入了湖,第二年就开了花,开的好看极了,甚至还开了一朵并蒂莲,就在娘娘沉下去的地方。所有人都上表恭贺,说因为我和殿下夫妻情深,上天才降下如此吉兆。”
拿她性命开出的莲花成了他俩夫妻感情和顺的吉兆?
这对狗男女怎么不去死?
蔺文言笑了笑,似有意似无意的还说了一句:“娘娘,你说,那个游龙戏凤的荷包,现在到底在不在我的手上呢?”
贵妃后退几步,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贵妃的尖叫当初可是直接把瓷瓶儿给震碎了的!
这一声突然喊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懵了,都下意识的去捂耳朵,萧国给贵妃这一嗓子嗷的双腿一软,幸好大祥赶紧扶住了他!
萧国心悸腿软,还没骂出来,捂着心口在缓着,就见贵妃那长长的指甲一下就戳到蔺文言脸上去了!蔺文言的皮肤多白啊,白且嫩,给贵妃这一指头直接戳出了血,顺着脸就往下淌,饶是如此贵妃还是没有住手,骂骂咧咧状似疯癫一般,似乎要将蔺文言的整张脸皮都给揪下来!
萧国在贵妃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认识她了,特意把她带到宫里来宠着,相处了这么久了,他何时见过最在意形态和美貌的贵妃失态成这个样子!
“住手!住手!将她拉开!”
萧国一声令下,大祥赶紧使人去拉开贵妃,不然贵妃那长长的指甲真是戳也能把蔺文言给戳死了!
清乐和悠乐也惊呆了,悠乐不是自己妈不好上手,清乐上前拉住贵妃,已是吓的哭了:“母妃!母妃你醒醒啊!你到底怎么了?”
贵妃红着眼睛状似疯癫,还在不住口的骂着:“你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来人,来人!给本宫打死他,打死他!”
蔺文言仰起淌血的脸给萧国看,苦苦一笑,低声道:“陛下,臣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贵妃娘娘,才使娘娘这么想要臣的性命……父皇,儿臣那日刚一出宫就被贼人所掳,几乎连命都丢了,儿臣的私印本来是带在身上的,可是从那一日起,便再也找不到了……对了,儿臣还使人去城内的隽印阁重新雕刻私印了,父皇一问便知,至于儿臣的字迹……”他低低叹了一声,“那时臣刚中状元,陛下还没有许臣掌珠,也没有让公主下降的打算,所以,王城内众多同窗公子,那些世家公子,纷纷找上臣,索要臣的字帖……臣,无法拒绝……”
蔺觉不过一介侍郎,他区区一个侍郎之子,如何能拒绝王城世家的请求?要他字帖不过是一个示好,是世家贵族愿与蔺家结交的暗示,谁会真的去习他的字?蔺文言如果不给,那才是高傲不近人情,是真正要得罪人的。
蔺文言说的哀伤,大祥适时凑在萧国耳边说:“蔺家是寒门。”
那日刚刚放榜,萧国只知道自己御笔点中的状元是一个叫蔺文言的学子,这人到底是谁,年纪几何,是方的是圆的萧国一概不知。
之后没几天,他的小姑姑萧氏的元高郡主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那时候他正好也在,就听了一耳朵她们闲聊,期间元高郡主感叹了一句,说她前几日过五十寿辰,府里的小孙子为表孝心特意请了新晋的状元郎蔺文言来府中一起为元高郡主庆生。
当时元高郡主就曾和太后戏言道:“哎呀呀,皇嫂嫂呀,那个少年郎啊,我要是年轻个三十岁,那是一定要请陛下做主把他赐给我的,便是抢亲也得抢回去喽!”
满堂皆笑。
这虽然是个玩笑话,但是元高郡主的眼界之高在皇族中那可是出了名的,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蔺文言到底是何等风华!
这也是萧国这才头一次在金榜以外的地方听见这个少年郎的名字。
那边贵妃还在骂蔺文言,骂的越发不堪入耳,失心疯了一般,清乐想拉她离去也不肯走的,萧国心里惊疑不定,又回头去看蔺文言,蔺文言见萧国目光看来,适时低低的说了一句:“有些话,儿臣本来不想说……父皇,清乐殿下曾经约过儿臣私下见面……华乐殿下出征在外,臣日夜忧心公主安危,其他的真的什么也顾不得,自然也没有去赴清乐殿下之约,许是贵妃觉得儿臣折损了殿下的面子……”
萧国一琢磨,蔺文言的意思是,贵妃在陷害他,他又想了想,便道:“你对笙儿和沅儿真的没非份之想?”
“臣得蒙陛下天眷,下降华乐公主,怎会有非份之想?臣说过,臣愿此生与华乐殿下不相弃,共白头!”
蔺文言本是在萧国面前做戏,说完这一句却真正有些恍惚,这一句印象中自己也说过,当年,上辈子的当年,他跪在萧语府外求娶萧语时,便也是说了这同样的话。
只是当时他说这话时没有多少真心实意,而萧语在大婚时羞答答的表示愿与他相互扶持,相伴一生也不见得就用了十足的真心,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互相提防着对方,这段婚姻从开始就没有多少诚意,也难怪是那样的收场。
可是这一生呢?
蔺文言固然是在对萧国做戏,可这一句说了出来,竟然比前一世的诚心了许多,不是贵妃一人,竟然连他也有一种镜花水月,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触。
不知不觉之中,萧语对他已经有这么重要了吗?
上辈子他和萧语不是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吗?
他不承认自己爱过萧语,萧语也放过话只不过是拿他作玩物而已。
虽然楚远澜说当日的萧语对他是求而不得,但是在得知萧语救了楚远澜,单独和楚远澜住在郊外的别苑之后,他同样疯了一般的找上了门去,到底是颜面受损,不愿受此屈辱,还是一样的、不肯承认的、求而不得?
世间八苦,苦苦皆苦。
现在这个地方不是可以让他冷静思考他和萧语关系的地方,素来寂静的后花园闹成了一锅粥,随着另外两声脚步声一脚踏入,整个后花园的气氛便到了顶点,连萧国都说了一句:“今儿这地儿,可真是热闹啊!”
来者是兰苑郡主萧再云和兵部尚书元茂!
萧再云不是萧国所生,却被封郡主,其中委实有个不短的故事,还是一个不是很好的故事。
大商开国皇帝萧戍本是萧家嫡子中排序不上不下的一个,他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但是他最有出息,一举成了王霸业,他两个弟弟还好说,本就比他小,得敬着他,可他的哥哥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萧氏一脉正统嫡子嫡孙,可现在被自己弟弟压了一头,还不能说个不,这世间一长他哥萧煜受不了了,就找他爹哭诉:“二弟成了帝王业,这是好事,可我现在这处境不尴不尬的,到底该怎么办?”
古来世家之中,家业一向都由嫡长子来继承。
他爹萧书礼陪着叹气,劝道:“天下是老二打下来的,你我都未插手,这算不得祖业,得算老二自己家私产,实在不行你就像我一样隐居起来得了。你是我长子,天下如何你就别想了,日后这萧氏宗族到底还是要交在你的手上。”
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
萧煜就彻底隐了起来,在萧氏宗族里做了一个富贵闲人,直到佑和三年。
佑和三年,萧有晴插手兵部一事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早就说不清楚当年到底有没有萧煜在里头怂恿了,但是他的确也深受佑和三年那一案的牵连。
萧煜与原配夫人情深意笃,只有一个女儿,取名萧娇娇,原本也想着娇惯一生,让她无忧无虑,萧娇娇也一如萧煜夫妻所愿,无忧无虑的长大及笄。
当年的顾晋也只是兵部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侍郎,年轻才俊,英武不俗。
那一年秋风依依,萧娇娇出城上香希望能得如意郎君,回城路上被盗匪惊扰,而顾晋正出城有事,恰巧路过,英雄美人,成就了姻缘。两人都认为这一段姻缘是佛祖所赐,他们的儿子都取名为顾佛恩,一家美满,生活和乐,再加上萧氏宗族的力量,顾晋亦由当年的一个小小侍郎晋升到了尚书,但是,这和乐美好的景象,只维持到了佑和三年,就被彻底打破了。
佑和三年的年底,兵部案发,萧国有意震慑宗室,便拿顾晋开刀,凌迟了顾晋,杀了时年已经八岁的顾佛恩,虽未牵连到萧娇娇,但萧娇娇一直生活的顺风顺水,陡然见自己夫君、爱子横死眼前,直接就疯了。当时她还身怀有孕,萧煜绞尽脑汁的保住萧娇娇和她腹中的孩子,饶是如此,来年春天萧娇娇诞下顾晋遗腹子之后,无药可救,撒手人寰。
伤心至极的萧煜抱着萧娇娇拼尽性命诞下的婴儿去找萧国,心灰意冷的问他想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一来,佑和三年的案子已经翻篇了,当时牵连甚广,百姓和世家都怨声载道,萧国继位时间还短,已经不敢也不想再深究下去;二来,萧国最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萧有晴,萧有晴认了,自愿在天牢了此残生,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三嘛,萧娇娇的这个遗腹子,是个女孩儿。
于是萧国便大度的表示不再牵连这个女孩儿的性命,还亲自给她赐了名,为萧再云,封号兰苑郡主。
萧国一开始是把萧再云留在宫里抚养的,萧煜别无二话,丢下孩子就回家了,可是那时皇后杨羽也是刚刚诞下萧语不久,精力不济,连她自己都病的下不了榻,怎能照顾两个刚出世的幼儿?而萧再云到底也是萧宗室正儿八经的郡主,有封号的,给嫔妃养着不合适也不像话,萧礼书头一个就不能答应。萧国在留下萧再云之后才理会到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万般无奈之下便只能把孩子交给了太后抚养。
说实话,太后还是愿意养的,也有这个慈爱之心。
只是照顾一个孩童,特别是一个刚刚出世的年幼的孩童,这需要许多精力,有下人在也不行,该操的心一点也不能少,太后都多少年没操过这种心了,但是她从来就是端庄慈和的象征,更不肯落了这个骂名,凡事事必躬亲,可是许是先天不足,小再云一不如父亲英武,二不像母亲无病无灾,三天两头的就要病上一病,头疼脑热的,且随着时日长大,身体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无论再怎么精心的养着,都是三天一小病,半个月一大病,汤药不断,夜哭不止。
太后招来萧国,心力交瘁的道:“将她还给你大伯伯吧,再养下去,你好给哀家发丧了。”
太后到底是萧国的亲妈,萧国见太后脸色的确不好看,小心的问:“累着您了?”
“照顾孩子是个细致活,哀家亲生了你们兄妹二人,你们兄妹从小都是哀家亲手照顾的,没有假手他人。可是,就算是你们兄妹二人加起来也不及这小家伙的一半难缠!快快,快些带走,看这小祖宗一眼,哀家都要少上三年的寿命!”
太后的身体一向也不太健壮,自己也是汤药不断的,总不能逼死自己亲妈吧?而杨羽更是整个人都不太好,完全没有恢复过来,萧国想了又想,只能把小再云带去了自己的御书房里先凑合着养着。
他只坚持了一周。
他那时只有萧语一个孩子,几个妃嫔都没怀孕,而萧语养在中宫,也不会拿去给妃嫔玩,于是御书房的小再云造了殃,被众美人轮流喜欢。有个美人,年纪也不大,不懂,指甲又长,本是好意,一摸下去却差点给小再云毁了容,吓的萧国一身冷汗,想了又想,不过一个女孩子,还给萧煜也就是了,不然万一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大伯伯不得上他爷爷那哭死他!
有了这么一层渊源,等小再云大了点儿,太后便时常招小再云入宫,颇多怜爱,连萧国对她也是宠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