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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万劫不复,不得善终吗?”
      蔺文言站在夜幕中,袖着手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明堂,明堂处处都是烛火,烛火的光芒从雕着花的窗棂和门缝里透出来,恍若白日,明堂上扎满了白色的纸幔,铺天盖地。
      蔺文言喃喃的说:“我还没有不得善终,公主你怎么先去了一步?”
      琴音默默的看着这个站在夜幕中的男子,时至今日,他已能只手遮天,再不见当日臣服于地时的绝望和狼狈,这人已经能很镇静的看待一切,分析一切,熟练的用着各种阴谋阳谋,壮大自己的势力,再一步步的拜相而起,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
      虽是借了一部分萧语的势,可更多的,是他这个人本身。
      他与萧语十年夫妻。
      他还未曾老去,这么个人,光是这样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能自成一景,远处佛音阵阵,树下落花成景,身前烛火明亮,身后黑暗深渊。
      他还是和当时一样,可以入画,仿若谪仙。

      “恭喜公主了,看来拜堂是稳了,起码蔺公子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还真怕他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在成亲时也闹这么一出,将殿里的喜烛或者桌子椅子什么都给砍了那就要出大事了,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吓人!”
      琴音扶着腿蹲到麻了的萧语离去,在她耳边笑着说着女孩子间的闺中话。
      可当时的萧语竟然沉默许久,沉默到琴音都看不懂了,才缓缓的说:“可他只愿做我的驸马,不愿做我的夫君。”
      琴音当时年纪也不打算大,和萧语差不多,十分不懂,疑惑的道:“驸马,不就是公主的夫君吗?”
      萧语微微摇头。
      萧语素来敏感,不仅敏感,还敏锐冷静,见事清晰。
      她的话,的确都是对的。
      不但是对的,还一语成谶。

      琴音开了明堂的大门,香烛纸钱的味道铺面而出,白色的灵幔铺天盖地,明堂正中央,放这一个孤零零的、巨大的黑色棺木。
      蔺文言抬脚往里面走了一步,忽而顿住,似是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立刻转身,对冷叶急促的道:“快走!”
      见蔺文言如此神情,冷叶本能的知道事情有了变化,拔剑出鞘护着蔺文言,可毕竟晚了,他们刚一转身,就见一行身着夜行衣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围了上来,冷叶二话不说的将蔺文言护在身后,又二话不说的动了手。
      蔺文言是个文臣。
      他虽然会一些剑术,也非搏命所用。
      刺客至少二十人,暗处似乎更多,他们训练有素,他们出手冰冷无情,冷叶当即殒命,蔺文言被缚了双手,按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孤身立在明堂之前的琴音,难以置信的喝问:“你骗我?你竟敢用公主薨逝这般大的事来骗我?公主在何处?萧语在哪?!”
      “太吵,嘴堵了,引来卫队就不好了。”
      明堂转角转出来一名男子,一身玄阑衣衫,眉眼处带着冷傲的桀骜。
      “楚远澜!你敢!”
      蔺文言还没说完就被人抬起脸,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吐又吐不出来,斥责的话临到头,只变成呜呜咽咽,塞在嗓子里的吼声。
      琴音看着蔺文言,有些犹豫,道:“驸马方才说要见公主,让他见一下吧。”
      “有什么好见的,殿下被他气的还不够狠?”楚远澜干脆的道,“照公主的意思,杀了吧。”
      这神情,这语态,和杀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立刻有一把匕首,搁在了蔺文言脖颈下,匕首散发着森森的寒意,紧贴在他脖子的肌肤上,让人不寒而栗。
      “等等!”琴音拧着眉喝道,“公主没有下令杀他!”
      “下了的,琴音姑姑你不知道而已,就在你方才去追蔺相大人的时候。”
      琴音厉声道:“这是驸马!除了公主,谁也不能杀他!谁敢动手!”
      蔺文言感觉到脖子底下的匕首被撤了去。
      楚远澜扬声道:“姑姑,蔺相大人久去不归,他的卫队是一定会杀上来接大人的,而公主和蔺相大人自从谈过之后,就被气的旧疾复发,刚刚才喝了药安寝。姑姑,你现在不杀了他,真要等公主醒了再下令吗?那样就来不及了。”
      “不管如何,他都是公主的驸马,是你我的主子!”
      “呵呵,我是真的很好奇,姑姑怎么又认他是驸马了呢?”
      “因为……因为他至少愿意一个人折返,为了公主折返!”
      楚远澜眉毛挑了挑,还没说出来,明堂里深处传来萧语慵懒的声音,道:“都别吵了,把他带进来给我看看吧。”
      “属下遵命。”

      萧语是从正中央的棺材里坐起来的,一眼就看见蔺文言被绳绑堵嘴的狼狈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蔺相……这是哪出啊?”
      蔺文言被堵了嘴,哪里能说的了话,被气的胸口一起一伏。
      萧语并不让人给他解绑,也不让人给他取了口里塞的布,欣赏了一会蔺文言此刻的样子,感慨道:“许久未见蔺相这般落难的样子了,还真是,蛮怀念的。”
      蔺文言直了眼回瞪了回去,她拿自己死了这般大的事来骗他入局,如今还笑话他的狼狈?
      萧语手一伸,道:“蔺相拿出来吧。”
      蔺文言冷静了,神情冷了下来,就算被绑了手,堵了嘴,那也是久握权柄的人,眼神冷的吓人。
      他知道萧语是要他的令牌,但是他不打算给她。
      “蔺相别如此执着,令牌给了本宫,本宫不会杀你,以后蔺相就以普通百姓的身份,长长久久的陪伴着本宫,不好吗?”
      蔺文言的眼神凶的就差没吃了她了。
      十年夫妻,萧语自然懂蔺文言每个眼神的意思,见他如此,一点下巴,很干脆的说:“搜身。”对楚远澜道,“你来。”
      蔺文言呜呜了一阵,依着萧语对他的了解,不用听都知道他喊的当是“你敢”、“滚开”,或者“你竟然让楚远澜搜我的身”,大差不差也就这样了。
      楚远澜收起了手中折扇,往袖子里一塞,道了一声:“领命。”便转过身直面蔺文言。

      蔺文言和楚远澜,他们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的,甚至可以说是血海深仇。
      当年楚远澜和蔺文言本是朋友,后来,蔺文言狠手毁了楚家全家,楚远澜从此与蔺文言割袍断义。
      蔺文言毁他楚家。
      他便将自己卖入公主府为奴为仆。
      蔺文言伤他父母兄长。
      他就趁蔺文言与萧语生出嫌隙的时候,趁虚而入,在萧语身边站稳脚跟。
      那时,蔺文言唾他:“你还知不知道一点廉耻?”
      那时,楚远澜负着手,望着月亮,慢悠悠的说:“我知道,公主挺好的,不过,公主如何,蔺兄应该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吧,不是吗?”
      蔺文言怒而拔剑,对着楚远澜刺了过去。

      而今,要让楚远澜来搜蔺文言的身,对蔺文言来说,是无上的羞辱。
      楚远澜那双冰冷的手就这么覆上他的脖子,顺着脖颈往下,再贴上心口,蔺文言觉得恶心,恶心的厉害,几乎就要呕了出来。
      “蔺相似乎未将令牌带在身上,属下再仔细搜搜。”
      楚远澜的手在蔺文言身上一点点的游走,仿佛一条吐着毒性的蛇,一寸寸的绞过他的身体,甚至掠过腹部以下,楚远澜笑的越发讥讽。
      蔺文言只觉得恶心的要命,他不信萧语会这样对待他,都这样了,他始终都没相信过有朝一日萧语会这样对他!
      等楚远澜搜完身的时候,蔺文言已经被恶心的站立不住了。
      楚远澜擦了擦手,笑着说:“殿下,蔺相真未将令牌带在身上。”
      “没带就算了,搜个身也这么久,没搜出令牌,搜到别的什么了么?”
      楚远澜笑着说:“殿下恕罪,蔺相……”他回看了蔺文言一眼,笑道,“蔺相身材极好,都这年岁了,还保养得当,身上未有松弛,皮肤细滑莹润,手感极佳,属下在遥想当年蔺相身为王城第一公子时的风采。”
      “啊?你还摸他了?”萧语讶然回头,她方才背着身在喝药,没注意楚远澜的动作,闻言不由转了头去看蔺文言,蔺文言手上绑绳,嘴中塞布,身上衣衫松松散散的,背靠着堂中宽大的圆柱,摇摇欲坠。
      萧语徐徐走了上来,细看了看蔺文言此时的模样,无语道:“你调戏他……?”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在搜令牌,如果蔺相愿意自己拿出来,自然就不必被搜身了。”
      蔺文言受了辱,缓缓抬起头,冷冷的看了萧语一眼。
      这眼神,太熟悉了!
      萧语突然打了个激灵,如果蔺文言没有随身携带令牌,那他的令牌哪去了?她的心思瞬间转了几个圈,想了数种可能,依照蔺文言的行事风格……她猛然一惊,一把掐住蔺文言的脖子,喝道:“你真敢把它给了萧业?!你真想要我的命?”
      说的跟你不想要我的命一样,不但想要我的命,还如此辱我。
      即使嘴里塞着破布,萧语也听见蔺文言清清楚楚的冷笑了一声。
      萧语放开蔺文言,来来回回走了数步,吩咐琴音道:“快去打探一下今天皇城中有什么事发生?等等!你可以去找立儿,护着他,已备不时之需!”
      琴音刚走出明堂,忽听见暗夜之中传来几声破空之声,琴音就此没了声息。
      萧语醒悟了,再次看向蔺文言,点点头:“好,很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我布的局?你就如此想要我的命吗?都不惜搭上你自己?值得么!”
      寂静的山岚寺顶的远处,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蔺文言布局风格向来凶狠,就是毫无生路的。
      事已至此,萧语温和的跟楚远澜说:“逃命去吧。”
      楚远澜则大笑道:“属下这一条命就是公主的,愿为公主黄泉引路!”
      在萧语同楚远澜说话的时候,蔺文言也在向大殿外挪动,萧语醒悟的太快,现在他这通盘布局中唯一的破绽已现,就是他自己。
      而萧语几步走到他跟前,扯着他手上的绳索将他拉了回来,蔺文言挣扎着,他很急切的想说什么出来,但是嘴里的布是吐也吐不出来,绳索栓的又紧,就在他看像萧语的时候,忽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时,那柄他曾经自己送给萧语的银月匕首就这么端端正正的插在他心口上。
      震惊之下,竟然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跪在她身前的那一刻。
      萧语手持了烛火,将明堂中白色的纱幔全部点燃,整个明堂瞬间起了熊熊大火。
      好在,安身之处,是已经备好了的。
      萧语扶起已失去所有力气的蔺文言,将他放入明堂正中那个巨大的黑色棺材中,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在他们身旁,就是燃烧的整个明堂,火焰纷飞,竟然会莫名的觉得暖和。
      萧语将蔺文言嘴里的布取了下来,蔺文言心口插着那把刀断绝了他所有生机,到了此刻,只剩一丝微弱的呼吸,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萧语……”
      萧语则将他整个都抱在怀中,回道:“我在。”
      整个明堂都由松木建成,浸染香火,一旦沾火燃的极快,数息之间火就已经烧的无法控制,顶上烧的酥透的大梁就这么掉了下来,轰的一声,那一瞬之间极为明亮,让她可以清楚的看清楚眼前蔺文言的样子,而他已闭上了眼睛在她怀中安安静静的没了气息,这般样子,像极了他二十岁他们方才成婚的那个时候,是她心中曾经最爱的那个样子。
      于是,她抱住蔺文言,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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