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放恣

8、第八章

　　迟煜一颗激烈又火热的心，最终在见到夏霖的那一刻缓缓平息下来，他看着夏霖的背影，心平气和地想：“知道了他喜欢男人，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要直接冲上去表白，让彼此都尴尬难堪吗？迟煜自嘲般低头笑了笑，他一贯都在学校里对早恋的学生说不要冲动，不要被一时的激素冲昏头脑，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居然也是这样的不清醒，可见还是不够成熟稳重。

　　迟煜平缓了躁动的心情，又端出一贯的笑容，走到夏霖身后看他忙碌。夏霖正给一只小猫剪指甲，猫主子很不服从，左右扭动着妄图从他手里逃出去，夏霖用手腕压制着它，一手捏爪一手拿剪刀，正是忙得专心致志，一时之间也没有发现身后的偷窥者。

　　等他终于千辛万苦地剪完了猫指甲，松开双手，软乎乎的小猫灵活地一旋身从他身上跳下来，迈着从容雅致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向二楼的学生们了，孩子们当然是欢迎它的，一共两米的路，光是“小白”“小毛”“咪咪”就杂七杂八地叫了几百遍，夏霖听着好笑，正打算把椅子搬回原位，一回头却看到了身后黑压压站着个男人。

　　迟煜险些给夏霖摔得跌一跟头来，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夏霖，夏霖抬头看他，问：“迟老师，你怎么站在这儿？还不说话，吓死我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亲热，带着微微的嗔怪，迟煜听得心里发痒。他先做了解释：“听小忱说他要回这里，我闲的没事干脆把他送过来。”

　　“也亏得是你费心，还专门把他送回来。”

　　迟煜就笑笑，毫不居功道：“这有什么，都是自家的小孩儿。”

　　夏霖也像个真正的家长一样问了两句唐忱的学习情况，迟煜一一答了，说唐忱聪明，学得很快，所以他都给唐忱留了年级第一做的题，想给唐忱提出更高的成绩来。

　　夏霖是真心把唐忱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得高兴，他把椅子搬回原位，和在二楼的学生还有店员摆摆手，带着迟煜下到一楼去找唐家姐弟两人了。

　　唐飒听了夏霖的转述，也觉得高兴，干脆提议要好好请迟煜这位好老师吃一顿饭，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说着就摸出手机来开始订餐馆，没一会儿就招呼着几人一起驱车去目的地吃饭。

　　夏霖要先把三只小奶猫送回家去，便让唐飒姐弟俩坐迟煜的车先去餐馆，他随后自己开车前往。

　　………………

　　这个点刚好赶上一个小小的高峰，迟煜没开出多远就被堵在了路上，他们也都不急，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随着车流缓慢行动。迟煜从后视镜里面看到坐在后座上的唐飒，她穿着半袖长裤，富有设计感的上衣末摆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迟煜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心里还是觉得高兴——他自己虽不喜欢女性，但是大学室友都是铁打一般的直男，相处久了他也就知道直男大概喜欢什么样女生，唐飒热情直爽，活泼美丽，自然是十分的受到欢迎追捧的，所以迟煜才会在见到唐飒后误以为她是夏霖喜欢的对象而心灰意冷。

　　可现如今知道了夏霖和唐飒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后，他面对唐飒的心态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换，什么情敌都是扯淡，这是夏霖的师姐就是他的师姐，师姐的弟弟就是自己的弟弟，这可都能是自己爱情路上的助力。

　　迟煜问她：“师姐，你和夏老板认识多久了啊？”

　　唐飒转着眼珠子算了算：“我和他是大一迎新的时候认识的，算到现在，应该是有七年了吧。”

　　“我看你们关系这么好，原来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唐飒笑笑：“是呀，小夏是个特别好的人，他总是很照顾我们，我们一起玩儿的人都特别喜欢他呢。”

　　迟煜若有所感，透过后视镜向后看去，唐飒冲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爱情总是很难藏住。迟煜想，原来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也是，学校里的情侣我看一眼就能猜到了。

　　老天爷，要是唐飒知道迟煜现在在想什么，她一定会爆发出大笑的，她会笑着说：“迟老师，你真不愧是市一中顶顶敬业的老师！”

　　迟煜当然是敬业的，他对待工作向来一丝不苟，一起吃完饭后的第二天下午，市一中就又在学生们的依依不舍中铁面无私地开学了。

　　迟煜去的早，以免有学生来抄作业，好在他这几天在青藤盯了几个人，起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引导效果，这次高二一班的开学氛围显著优于以往，迟煜对此表示非常的满意。

　　下班后他照常去青藤备课，盯盯学生的学习，给学生讲几道不会的难题，他忙，夏霖也忙，其实交集要说有多少，那确实也是看不出什么的。唯一的闲人唐飒原本板上钉钉地认为迟煜就是对夏霖有意思，看了一个星期反而又迟疑了，她趴在吧台上问：“你们怎么不说话？”

　　夏霖疑惑地问：“谁？谁不说话？”

　　唐飒说：“你和迟老师，你们怎么不说话？”

　　夏霖闻言更是一头雾水：“我们哪里不说话了？”

　　唐飒自己嘀嘀咕咕着：“说得那么少，不应该呀……不该有点风吹草动就要问问看看吗？”

　　夏霖没听清楚她的前半句，倒是把后半句听明白了，他反而不太认同这一观点：“我倒是觉得不应该，迟老板有自己的工作，还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工作，那他当然应该以自己的事情为主，而不是关心我呀，这哪怕我们是朋友都是不需要的。”

　　说着，夏霖又说：“我倒是觉得，迟老师认真工作的样子比平时更帅。”

　　道理是灌不进唐飒的脑子里的，她砸吧砸吧夏霖的话，只品出一个“帅”字，顿时精神百倍，隔得远远的冲迟煜比了一个大拇指。

　　好小子，还是你有本事，唐飒乐颠颠儿地想。

　　迟煜讲题中途莫名其妙得了个大拇指，顿时一头雾水，仔细一想觉得是自己的敬业精神打动了学生家长，顿时成就感满满，接过另一个学生递来的物理试卷开始讲题，愈加投身入敬业的海洋中去了。

　　………………

　　唐飒难得有这么长的空闲时间，每天吃了早饭就溜溜达达地走到青藤来，一楼混混二楼蹭蹭，可惜她手欠得猫憎狗厌，没几天下来二楼的猫猫狗狗就学会了绕着她走，唐飒自知理亏，开始窝在一楼沙发里读书。

　　她读书读得杂且快，从书架上挑书是忽然想到自己这样认真地读书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日子了，长大后便是终日庸庸碌碌，手机是离不开的，但要真问她用手机做出了何等的成就，她也是说不出的。

　　唐飒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是也独有自己的一份细腻内心在，这些天都休养与阅读还真让她小小地顿悟一番，那股在铜臭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浮躁之气又悄悄地湮没了。

　　“小夏，你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唐飒真心实意地褒奖道。

　　夏霖笑笑：“你喜欢就多来。这里常常都是欢迎你的。”

　　唐飒就很满意地哼笑几声，自得其乐地摇着脚继续看她的书了，夏霖瞥一眼她的书页，是《聊斋志异》，他恍惚想起来，似乎迟煜第一次来青藤的时候看的也是聊斋志异。

　　还真是挺巧的。

　　等到学生放学，青藤清静恬淡的氛围瞬间就消失了，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声弥漫在店面的每一个角落，少男少女的气息很快活地重刷着这小小一隅天地，唐飒自诩是一个稳重的成年人，不欲与小孩儿厮混，便和迟煜坐在一起，偶尔看到来问题的孩子便自告奋勇地接过题目，微微蹙着眉头算题，算不出就滴溜溜地转一圈眼睛，趁没人注意拿出手机来拍——怎么会没人注意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唐飒姐姐早就被嘲笑啦。

　　当然，快乐也不是恒久的，唐飒也有自己的烦恼。她垂着眼皮耷拉着嘴角，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看到她社交账号的私信里一长溜儿的道歉挽回话语，还有一句句关心的恳切的“我很担心你”。唐飒撇了撇嘴，心乱如麻地甩开手机，重又拿起泛着墨香的纸质书来盖在脸上，闷闷地抽了几口气，她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奇怪，为什么青藤味道这么杂，咖啡味奶茶味还有猫狗身上的懂我味道混在一起，我都要腌入味儿了，这书还是这样的油墨清香呢？”

　　脸上的书籍被人揭开了，顶灯柔和的光线重新柔和地敷在她面上，唐飒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来人不是夏霖，当然更不可能是郑斯绪，是青藤的员工，叫圆圆。

　　圆圆人如其名有一张圆圆的脸，是个典型的南方姑娘，笑起来甜滋滋的，她不是做奶茶和咖啡的员工，做不出来甜滋滋的奶茶，但是能说出甜滋滋的话来：“糖糖姐，你困了吗？”

　　唐飒喜欢她，也甜甜的亲昵道：“没有困，我悟道呢。”

　　圆圆就抿着嘴唇笑：“那你悟出什么了吗？”

　　唐飒哈哈大笑着捏捏她的脸：“悟出来啦，悟出来你想给我做杯奶茶喝。”

　　圆圆虽然不是专门做饮品的员工，但是她也愿意学，可惜功夫不到家，更多时候她还是负责做别的活计，偶尔学着做一两杯，滋味怪生生的，也都叫自己的老板和同事刘哥夸着喝了，唐飒来了以后，又多了一个唐飒喝，一来二去，还真叫她把唐飒爱喝的哪一款奶茶给学会了。

　　圆圆软乎乎地笑，却没有答应她：“已经下午啦，糖糖姐你再喝奶茶，晚上要睡不着啦，我给你倒杯热水喝，多健康。”

　　唐飒也不挑，她跳起来：“好呀，那我也给你倒一杯热水，礼尚往来了。”

　　除了圆圆刘哥和迟煜，唐飒还交了更多的新朋友，就是市一中的这群学生，尤其是迟煜教出来的学生，迟煜的亲传子弟本来就和迟煜有着胜于他人的联系，迟煜在青藤无偿辅导他们也是第一获利者，都巴巴地围着老师和老板转，久而久之，唐飒也和她们混熟了，她没架子脾气好，慢慢地居然和他们这群小孩子处成了好朋友。

　　唐飒有一双慧眼，很擅长通过身边的蛛丝马迹窥探出他人的“奸情”，虽然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还是很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

　　几天下来，还真让她给看到了，迟煜班里那个小男孩儿，叫李明昊的那个，喜欢其他班的一个小女生，她看到好多次了，李明昊隔着书架偷偷看那个女生，可是，可是那个女生有男朋友啊，唐飒也看到好多次了，这个女生还和男朋友在桌子底下拉手呢！

　　她憋了好几天，憋的挠心挠肝的，只觉得自己再不问怕不是要急得上火，终于拉了李明昊，悄悄问他：“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啊？”

　　李明昊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很坦荡地说：“对。”

　　唐飒又说：“可是，可是……”她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这勇敢的高中生清凌凌的眼睛又觉得说不出口，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李明昊帮她接了话茬：“你是不是想说她有对象了？”

　　李明昊笑着说：“我知道呀，我和她是初中同学，认识好多年了，他们刚在一起我就知道了，我也想不喜欢她呀，但是我控制不住。所以只能这样了。”

　　他又说：“我觉得吧，我既然喜欢她，那我就该因为她的高兴而高兴，毕竟我喜欢她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喜欢应该让我对她好，而不是让她因为我苦恼。”

　　唐飒听得心里一震，说：“好有哲理，你怎么这么大点的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大男孩儿腼腆一笑说：“其实这是我们老大告诉我的，我喜欢她老大一眼就看出来了，有一次和我聊天就说到这里了，他就和我说什么，要喜她所喜，忧她所忧，喜欢她不去打扰她，也不要耽误自己，这才是男人的担当。”

　　唐飒能说什么，她在一个高中生这里获得了心灵上的开化，李明昊走后，她低声喃喃：“喜她所喜，忧她所忧。”

　　说了几遍后，她仿若是终于卸下身上重甲的游人，露出轻松的笑容，她掏出手机来把郑斯绪的聊天框拉出来拉黑，又把他所有社交平台上的账号都删除屏蔽。终了她脚步轻快地走到迟煜身边，拍拍迟煜的肩膀高兴道：“迟老师，你可真是个大哲学家。”

　　迟煜：“……”

　　迟煜：“？”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章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