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将星沉

3、第 3 章

　　我驾着车驶入小区的停车场，从后备箱里拿出前几天买的一些伴手礼便去往酒吧。下午六点多，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路都是冷白的路灯，只当我靠近转角时，才能窥见一片暖黄的灯光。
　　外墙贴着红黄色的墙砖，橱窗被上着黑色防锈漆的铁框分割成几个部分，在水泥灰的路面投下橙黄的光影。门侧挂着一个画有七色鸡尾酒的招牌，提示着店里的商品。我握住门把手上绒面的部分，推门而入，门框上的铃铛随着推门的声音叮当作响。
　　水泥灰戛然而止，咖灰色的哑光地砖从脚下蔓延开来，一张张胡桃色的桌椅在地上留下错落有致的投影。墙上挂着老式的铁艺壁灯，为整个酒吧添了点年代感。走廊尽头，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在吧台里忙活，头顶的日光灯给他的头发烫上一圈耀眼的光晕，听到门口的声响，那人抬起头，冲我礼貌地笑了笑。
　　可惜灯光太过强势，我并没能看清楚江皆的神情，只是仓促地朝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后快步朝吧台走去。
　　“晚上好。”我同江皆打了声招呼，将手里的袋子提放在吧台上，有些拘谨地开口:“公司附近开了家新的超市，给你挑了点伴手礼。”
　　“谢谢。”目光掠过敞开的纸袋，江皆轻勾唇角，微笑道:“很适合跟酒搭着吃。”我笑了笑，然后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了上去。
　　江皆将切好的水果递到我面前，食指轻点一旁还没制作的订单，略带歉意，“我这还有两个顾客，可能要让你稍等一会了。”我冲他摆摆手，江皆便转身去忙了。
　　我坐在吧台边嚼着水果，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他摇晃雪克壶的身影。
　　淡紫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摇曳，耳廓若隐若现在细碎的发间，氛围灯让外耳廓的钻石耳钉无所遁形。衬衫布料随着动作或勾勒或藏匿着他优美的肌肉线条，修长的手指紧紧锁住雪克壶，指节泛白，却极具诱惑。
　　雪克壶上凝结的水珠随着晃动四溅开来，如同画家为了装点画面特意洒上的白色颜料。我低下头将清甜的苹果送入口中，思绪纷飞。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有很多次的心动，我也不例外，尽管由于我那作孽的生父我没能心安理得地谈过一场恋爱。心动的理由千奇百怪，却独独没有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人类多巴胺操纵的临时效果，竟也值得那样的多人将其视为爱情而歌颂。过往的很多年间，我对这样的事情一笑置之，然而当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身上时，除了嘴硬反驳，内心竟也生出一丝隐秘的向往。
　　酒杯底座同桌面摩擦出的声响将我拉回现实，我抬头看向江皆，发出声响的始作俑者此刻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手中的塑料叉子。
　　我莫名一阵哆嗦，叉子从手里滑了下来，在瓷盘上发出脆响。江皆看着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见我一脸迷茫，带着笑意解释道:
　　“抱歉，刚刚见你一直拿着叉子不动，实在是有点新奇。”
　　“啊……没事，是我让你见笑了。”闻言，我面露囧色，两只手放在酒杯旁，有些无所适从。
　　“试试吧，我前几天调配的新品。”江皆含笑收走瓷盘，将酒杯朝我推了推。
　　我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盛满碎冰与透明酒液的柯林杯上，杯口点缀着被拍醒的薄荷叶，凑近还能闻到薄荷与青橘混合的清香。
　　我试着啜饮一口，眼前一亮。
　　微甜的金酒从舌尖蔓延，一路充斥着薄荷与青橘的清爽，一口已尽，舌根处又浮现一抹甘甜。
　　“怎么样？”
　　“嗯……大概是会推荐给身边所有初尝鸡尾酒的朋友的，入口非常舒服的鸡尾酒。”
　　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说，江皆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我感受到他笑声里多出的真诚，也跟着他低低笑了起来。
　　“那我的这款新品，看来非常成功。”
　　“嗯，非常成功。”我又喝了一口，慢慢感受酒液在口腔里蔓延，舒服得闭上眼睛。
　　店里陆续又来了几位客人，江皆又开始忙活起来，我转着转椅，将背靠在吧台边上，一边喝着鸡尾酒一边刷着手机。
　　林泉发来一张手牵手的照片跟我炫耀，我简单回了两个大拇指。
　　林泉立马发来:“你就这反应?”
　　我笑了笑，从容敲去两个字:“不然?”
　　对面似乎又被拉着去什么地方玩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保持了一会却没有消息再出来。我有些无聊，将剩下的酒喝完，从兜里拿出蓝牙耳机开始刷短视频。
　　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抬起头正欲摘下耳机回话，江皆那张漂亮的脸蛋突然就出现了我的面前，近得连他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屏住呼吸，和他不约而同地拉开距离，江皆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平静地收走只剩残冰的柯林杯。
　　“刚刚想问你还想喝点什么，你戴着耳机没听见，所以……”
　　“理解，理解。”我掩饰面上的慌张，不紧不慢地回道。
　　江皆将碎冰倒入水池，朝我眨了眨眼睛。
　　“还想喝什么?今晚我请客。”
　　我默默在心里感慨最近运气真好老有人请喝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叫得上名的鸡尾酒，这才开口道:
　　“那麻烦一杯莫吉托?”
　　“当然。”
　　江皆很快将莫吉托调制好递给我，清洗着服务生收拾的酒杯。
　　“洗酒杯也亲力亲为啊。”
　　我吸了一口莫吉托，酒意上涌，我说话也不自觉大胆了起来。江皆将泡沫冲洗干净，然后开始细细擦拭着杯身的水珠。
　　“嗯，毕竟杯子本身也是鸡尾酒的一部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啜饮。
　　晚上十点，我站在酒吧门外，江皆正在锁门。
　　“我记得之前好像没这么早关门。”
　　“老板说这里准备转型成酒馆，所以营业时间也调整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江皆将门锁好，转身看我。
　　“你等会怎么回去?”
　　“哦，我家就前边那个蓝山花园，我走回去就行，你呢？”
　　“我在安乐苑，蓝山对面。”
　　“那挺巧。”我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方便的话，一起吧。”
　　“好啊。”
　　这几天天气回暖，晚上的风没那么锋利，我同江皆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程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一家科技公司打工，你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道:
　　“不好意思，顺嘴了。”
　　“没事，没事。”江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还是听出了话里夹杂的笑意，心里尴尬得不行。好在对方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其他。
　　“江先生做调酒师多久了?”
　　“大学毕业之后，大概有两三年了。”
　　“看起来不太像。”
　　“嗯?”
　　我回忆起他调酒时老练的手法，以及入口时那令人愉悦的口感，“就是觉得，不应该只有这么久。”
　　“倒是被你说中了。”江皆似乎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初中的时候，我爸做过一段时间时间的酒水生意，那个时候爱搞些特立独行的东西，看了调酒师的动漫就觉得人家很酷，动作很炫，所以私底下就挪用几瓶酒，用家里的玻璃杯调着玩。”
　　“你家里人发现了吗？”
　　“嗯，不过他们挺开明的，说玩归玩，别喝就行，所以那会我也不知道酒什么味儿的，调酒挑的也是酒体本身就有颜色的，每次我成功把酒的渐变分层做出来，我妹都会在一边兴奋地鼓掌。”
　　“可能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以后当调酒师的念头了吧。”
　　“真好。”我感慨道，“这要换成我妈大概就不是同一个结局了。”
　　“是吗？”江皆轻笑，“也许结局就是一样的呢?”话说到这就停住了，我却莫名在脑子里自己补上了下一句:
　　只是你不敢轻易尝试而已。
　　“希望吧。”我最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酒上头的?”江皆又朝我抛出了一个疑问。我认真地翻找起过往的记忆，最后将画面定格在高一暑假的某个下午。
　　“硬要找一个时间的话，大概是在高二。”我组织着语言，同他娓娓道来。
　　“我那天下午……就是心情不大好，又不想回家，就在街上闲逛，我身上什么都没带，钱也没有。走着走着天暗了，雷响了，雨砸下来了。”
　　“当时脑子里可能也缺根筋吧，其实跑快点的话四五分钟就到家了，结果那天我愣是在外边找了家有屋檐的小店站在门口避雨。”
　　许是听出我语气里的低落，江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店里的人看到我，邀请我进去躲雨，我还没说话她就打开门推着我进去了，她给我递了条毛巾，还给我倒了杯热水。”
　　思绪飘回那个独特的下午，我好像又站在了小店里面，听着店里张姐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