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别来》李鱼子

33、第 33 章

　　于田在交叉路口晃悠，往前再走一道，转个身，就可以到人工作的地方。但那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寻常人也不会没事过去。他也不愿去那样严肃的地方，只在必经路口上抓着看路过的车辆。

　　路边没什么座椅，一个人的时候又空旷，无聊疲累。到了下班时间，四面涌来的人群呼呼一大片，于田先是主动让道，后来经不住推搡，被淹在人群后面。

　　少年找空往前钻，他步子急，老是和人撞上，别人的骂声也不顾，心里想着的全是要到空旷地方去，要站在前面！

　　他怕崔叔叔的车已经在这几分钟间隙里走过，快急死他了。

　　下班的人潮只是一会儿，渐渐变得稀稀拉拉，空气变得冷清，于田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不会真错过了吧。他想。

　　烦躁郁闷一下占据胸腔，他吸吸鼻子，指甲剐蹭衣摆，缓缓蹲下来，缩成一团。

　　待脚麻了，他撑着一旁的树干直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汽车的喇叭执着的在后面喊叫，于田又烦又恼，他走在路边碍着车什么了。

　　少年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恨恨的瞪了一眼按喇叭不停的车。

　　车牌号一晃而过，于田傻眼了，他忍不住抽鼻子。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还凶神恶煞的。

　　后座窗户开着，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伸出来，食指微曲，朝着少年勾了勾。

　　于田像是得了赦令，他从草丛上跳出来，拉开车门，扑进车里。

　　小脸扬起，眼睛会说话，高兴的不得了。

　　崔箫池被少年眼周的一圈红吸引，喉咙上下滚动，最终只是喊司机开车回去，指腹按在少年眼角。

　　“气那么大？”

　　于田想起自己刚才气冲冲的模样，一时心虚，又有点委屈。

　　“不是故意气的。”少年胸口大大起伏，快被噎住似的，“我也不是对着您生气。”

　　他看向眼下的发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间的疲累顷刻散去。他问：“那为什么生气？”

　　“我刚才在路口等了好久，一直被人挤。”于田深吸一口气，“我好累。”

　　车里突兀发出一声笑，前头的司机差点手抖。于田也是一脸茫然，笑什么？

　　颈弯顶上坚硬的头发，灼热的呼吸顺着线条流向四肢百骸，男人声音闷闷的：“等什么？等我？”

　　说到后一个“等我”的时候于田结结实实心跳下降，这是崔叔叔第一次直接跟他说话时自称“我”。

　　嗓音不似平常严肃沉稳，漫不经心，笑意丝丝溢出。

　　于田想点头，但侧颈不得不乖乖撑着，他清清嗓子：“嗯。”等待也是礼物的一种。

　　男人没问他为什么，放下几十年的面具，懒懒靠在椅背上，指关节一点一点的扣着皮椅，沉思不言。

　　半晌，车缓缓停下，司机先一步退下。

　　“小田长大了吗？”

　　啊？“我成年了。”于田摸不着头脑，算是长大了吧。

　　“那就是还没长大。”

　　崔箫池倾身解开少年的安全带，拥着他下车，大掌覆在他的后脑。

　　前几天刚剪的头发只剩下一点茬，挡不住手上冰凉的温度，于田被冰得打个激灵。

　　厚实的册子滑落在枕边，于田睡意袭来，只朦胧想着“长大”什么意思。

　　好梦的一晚没带给他答案，他醒来第一件事就给萧易发去消息：“什么样算是长大了？”

　　发完他觉得不靠谱，萧易才比他大几个月，他又找到颜温和赵莅的号码，复制粘贴发送一条龙。

　　一直等到中午，另外两个人才前后回他消息。

　　于田见两人都说自己早上忙着开会，咂咂嘴，这也太巧了吧。

　　赵莅说，能照顾好自己和身边人，能承担责任、稳重考虑，差不多了。总结就是，他说不出更多了，大老粗讲道理能力摆在那。

　　果然，靠不住，还是要颜温哥出场。

　　他发来一大串，简单说就是能为自己负责，也能为他人负责，还要拥有成熟的心态。其实于田觉得他能做好这些，是他肯定能做好，但他说人家也不会信。

　　哎呀，哄人可真难。

　　崔箫池很忙，忙着开会，忙着批人，忙着应付一帮老油条。当然，别人应付他也很辛苦，爬得高，就免不了斗。

　　他笑着把酒杯放下，借口出去，从虚与委蛇的大厅走到走廊尽头。

　　“少爷，小田说他晚上要回家晚些。”年叔声音刻意放轻，叹气说。

　　男人把含着的烟拿在指尖，呼出一口气，烟雾顺着窗户外的风飘散。

　　“知道了，让人注意着。”他的眼瞥过窗外的灯火，“我尽量回去。”

　　崔家几辈人混在场上也有好几十年了，没有省油的灯，别人见到他，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崔主任”，他却有些烦了。

　　家里人多，找个机会，他就退了吧。

　　有舍有得。

　　最近课程有点难，他等到图书馆关门了才出校。城中晚上高楼商店一片亮堂，他站在路灯下，伸手招出租车。

　　于田轻手轻脚开门爬楼梯，却不想年叔不声不响出现在身后，吓他一大跳。

　　“年......年叔，什么事啊？”

　　年叔瞅瞅门口，“少爷晚上要回来。”

　　怎么突然告诉他，以前都是有事才会给他说的哎。

　　难道是要让他等着？

　　他疑惑的看年叔，老人家点头。少年瞪圆了眼睛，老人真是可怕，他想什么人家都知道。

　　实际上只要他愿意，他那双眼睛看谁都像是会说话，用不着多加揣测。

　　等他吃完了宵夜，洗完澡，看好书，男人都还没回来，他有些撑不住了。年叔拿一条毯子给他，“少爷待会儿回来也是直接睡了，小田去少爷房间等少爷，怎么样？”

　　于田困了，但还没到迷糊的时候，要是去崔叔叔房间，他准会忍不住睡着。

　　少年摇摇头，年叔又悠悠开口：“待会儿少爷回来，会喊醒小田，而且少爷也不会介意小田在房间。”

　　于田是真的困，而且他突然起了一点小心思，就爬上床呼呼大睡。

　　崔箫池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他看管家一眼，老人指着二楼：“小田在您房间，应该睡着了。”

　　男人皱眉，大衣未脱就大步往房间走去。

　　在门口时他放轻脚步，推开虚掩住的门，大床中间赫然鼓起一块。

　　大衣被仍在地毯上，床上被子将人完全罩住，他静静站在床边片刻，俯身拉下一角，少年红润的脸不适的往下缩。

　　崔箫池抖着指尖触摸温热的肌肤，闭着眼平复，然后转身去浴室。

　　灯光完全熄灭，男人的手从少年身下穿过，娴熟的把人搂住，鼻尖靠在少年侧脸。

　　“晚安。”

　　窗户一侧的帘子打了结束起来，房间里被割裂成黑白两色。

　　于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机械的转头看向身侧，枕头还有一些凹陷。

　　他自暴自弃的缩回被子里，左右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蚕蛹。

　　清脆的敲门声一响，他就手忙脚乱的巴拉被子，脸上火烧一片。幸而外面的人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喊他吃早餐。于田急急说自己知道了。

　　他一脚串一只鞋，才走几步，又转身，仔细把被子的褶皱都抹平了。

　　两间房不过几步的距离，于田却像做贼心虚一般，轻手轻脚，用手捂住口鼻，大气不敢喘。

　　年叔不在别墅了，外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吃完鸡蛋，抬着杯豆浆站在门口跟浇花的老人打招呼。

　　年前栽的花的花期快要过了，他寻思着再找找各个季节的来种种。

　　别家小院多姿多彩，崔叔叔的小院比不上，人没那逸致和精力，看来只能他出力了。

　　出门前他问年叔知不知道崔叔叔喜欢什么颜色，除了灰黑白。年叔想了一下，说没什么喜欢和禁忌，随便他选。

　　随便最难了，他也没想好。

　　于田让店员把几个季节典型的花的种子都给包了一些，他拍了一张照，顺手发给崔箫池。

　　男人问是什么种子，他把一系列名字发出去。

　　“喜欢？”

　　“不是，不知道选什么。”

　　“嗯，那就都拿一点。”

　　见叔叔也不反对，他心下松口气。这些花千万要争气，可别长成歪瓜裂枣。

　　于田在学校咖啡厅已经坐了两个小时，对面黯然神伤的人还在不停流泪。哭累了就歇一会，喝几口咖啡，然后接着哭。

　　萧易的真心被践踏了，想他谈了两个月的女生劈腿他兄弟，简直恶心他。

　　而且，深深伤害到他了。

　　“你眼睛不疼啊？”

　　萧易打个嗝，“我心疼。”

　　好吧，于田没话说了，这他无能无力。能把萧易伤到的人得多厉害，估计修成了绝世神功了。

　　“等你以后失恋了，你就懂我的痛......”

　　少年一记眼刀飞过来打断他的话，现在于田对两只眼红肿的人完全没同情心了，他气急败坏：“不要乱说，我才不会失恋。”

　　萧易被他吓一跳，跑到喉咙的嗝生生被压下去。

　　他不信，难道小田同学还是从恋爱到结婚一条龙思想的忠实守护者？

　　于田很抑郁，他说：“不是，我不结婚。”

　　这下萧易哭不出来了，他朋友思想也太超前了吧。

　　“不要问为什么。”于田悠悠看一眼他。

　　好的，萧易闭嘴。一定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