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子》白皮石斛

39、多吃点

　　39.多吃点

　　餐桌上很是安静，众人都沉默地吃饭，除了轻微的餐具碰撞声和咀嚼声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文斐今天很安静啊。”
　　老爷子吃得差不多了，轻轻放下筷子，看着格外沉默的贺文斐问。
　　以往聚餐的时候，贺文斐都是桌上活跃气氛的人，会讲些公司里或生活中碰到的有趣的人和事。
　　可今天，他却只是低着头，饭也吃得不多，明显情绪不高的样子。
　　贺文斐没抬头，还在机械地吃着碗里的饭，一次几粒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听到程老爷子的话。
　　他旁边的许平章在桌子地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贺文斐疑惑地看过来，许平章低声道：“外公跟你说话呢？”
　　“啊？”他立刻转向程老爷子，“程爷爷您刚说什么，我发呆来着没听到。”
　　他声音清朗，不见任何惶恐不安，就像只把程老爷子当成自家爷爷一样随意。
　　程老爷子向来喜欢他这个调调，不像程家其他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连亲孙子也是。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啊，哪里不舒服吗？”老爷子微微笑着，“饭也没吃几口。”说着还扫了眼贺文斐碗里那还有大半碗的米饭。
　　“是不怎么舒服。”贺文斐说着，眼睛忍不住往程凯泽那边瞟了一眼。
　　他虽然劝服自己把这事儿当成程凯泽的黑历史留着以后取笑他，但总归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贺文斐跟程凯泽在一起这么久，虽然以朋友的身份早就过来吃过不知道多少次家宴了，但是从没有以他另一半的身份坐在这张餐桌边上过。
　　虽然，一直是他不同意跟程凯泽公开，但是，当今日那个位置上坐了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贺文斐心里还是觉得又酸又涩，不舒服得很。
　　这么想着，他也撂了筷子，不再逼着自己在没胃口的时候硬吃东西。
　　“哼。”程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也往程凯泽那边看了一眼，对许诗瑶则是直接视而不见。
　　被他目光扫过的瞬间，程凯泽不自觉挺直了背，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可是谁知，老爷子居然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移开眼，视线又回到贺文斐身上，“人是铁饭是钢，什么事也不能耽误吃饭呐。”
　　说着点着自己面前一道菜，让人给他端过去，“尝尝这芋头。”
　　这菜虽然放在程老爷子面前，但其实老爷子并没吃几口。他的身体情况逐渐变差，最近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吃得也越来越少。
　　近来他已经很少来餐厅吃饭了，对于他可以吃的食物，医生都有比较严格的规定。他虽然坐在餐桌边，但吃的其实跟大家都不一样。
　　面前这道芋头是他往日比较喜欢吃的一道菜，应该是他儿媳妇若华特意让人做的，之前在医生检查的时候她还问了医生能不能吃。
　　这道芋头丝是程苒知道他爱吃芋头，特意找了星级厨师跟家里厨子一起，按照程老爷子口味喜好研究的一道菜。
　　程苒离世后，他有一度见不得这菜，到后来每个月都得吃两次，到现在想吃也不敢吃了。
　　看着这道让他会忍不住想起程苒的菜，又看向程凯泽那边，眼中情绪翻涌，却仍然对坐在他旁边的许诗瑶视若无睹。
　　“爷爷……”程凯泽刚想说什么，却被程夫人按住手臂阻止了。
　　程老爷子看看一直态度温和的刘若华，又看看孙子，轻轻地，几乎没出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说：“小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他这话一出，在座的人不免神情各异。
　　许诗瑶面上的喜色已经快要遮掩不住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但从常乐的角度能看到她上翘的嘴角。
　　她身边的程凯泽虽然面带惊讶但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刚刚阻止她说话的程夫人脸上温和的神情几乎没有变过，但仔细看能注意到眼中有一丝笑意。
　　而坐在她另一边的程松则刚好相反，脸上除了惊讶之外全是不满。
　　“爸！”程松盯着程老爷子，似乎想确认他刚刚的话并不是认真的。
　　明明程苒出事之后，老爷子对许家一直都很排斥，除了外孙许平章之外，是一个许家人都不肯见的。
　　他本来以为程老爷子肯定是跟自已一样，对凯泽跟许涛女儿的事极力反对的。
　　没想到，老爷子却直接有了这番决定，甚至不是表示“中立”的态度而已，话里话外是让自己也不要管的意思！
　　“我不同意！”程松态度坚决，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害死妹妹的那家人再跟自己家有什么关系的。
　　这么多年，程许两家除了躲不开的商业往来之外，私下交往基本都已经断绝了，更何况是儿女婚姻？
　　绝对不行！
　　他的态度，程老爷子丝毫不意外，也知道他介意的是什么。
　　但是，程老爷子也有自己的考虑。
　　这许多年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回想当年程苒出事的前因后果，也不得不反思，是不是他对于程苒的感情和婚姻干涉得太多，才导向了最终那样的结果。
　　当时小梅曾经说过：“孩子感情上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就得了，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本来有好感的你瞎撮合倒让他们生了嫌隙，好姻缘也错过了。本来保不齐处三五个月就分手了，你在这横挡竖拦的倒让他们抓得更紧了。本来不过是跟你对着干，到后头还真当自己情比金坚了呢~”
　　他不肯信，结果……唉。
　　如今，他对这个许涛的女儿自然是十二分的不满意的，光想到她的亲爹妈就恨不得让人把她扔出去。
　　可是，就像小梅刚刚提醒他的，这丫头怎么样是无所谓，可投鼠忌器，总要顾忌着凯泽这小子。
　　要是因为他的阻拦，让凯泽生了逆反心理故意跟家里作对，也许本来没多喜欢的，到后来却真搁不开手了……
　　于是，对着儿子，程老爷子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转向程凯泽温声说：“你们交往我不反对，但结婚的事先不急，再处处看。”这么说着，他用眼神示意程凯泽往程松那边看。
　　这意思就是你爹反应这么强烈，你最好先不要着急。
　　见程凯泽果然乖乖点头，老爷子轻轻嗯了一声，又说：“你们继续吃饭吧，文斐多吃点，还有平章和你这个小朋友，都多吃点。”
　　又看看贺文斐面前的那道菜，转头对也已经吃完撂筷子的梅姨说：“小梅啊，陪我去花园逛逛吧。”
　　说完扶着椅子扶手就要站起来，程松立刻扶着他一边手臂，说要陪着一起去，老爷子点点头。
　　梅姨擦了擦本来就很干净的手，起身到程老爷子身边，扶着程老爷子另一边的手臂，一起往外走。
　　其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了眼贺文斐的方向，不知是在看他，还是他面前那盘菜。
　　“一会儿陪我下棋。”老爷子在出门之前跟许平章说。
　　“好的外公。”许平章应下。

　　留在餐厅中的人们一时陷入沉默。
　　从程老爷子说不反对时开始，贺文斐就一声不吭很久了，那道挪到他面前的芋头丝他就夹了一口，倒是常乐吃了不少。
　　常乐基本从头到尾都在埋头吃饭，坐在贺文斐和许平章中间，离程凯泽和程松那边的交火区可以说是最远的了，丝毫不受波及。
　　一整顿饭下来，他吃得最认真。
　　除了吃饭，他就是在观察许诗瑶和程凯泽的同时思考怎么解咒这件事了。
　　而坐在他跟许诗瑶中间的许平章，这期间的情绪则明显带着点不太安稳的状态，频频往他这边看，似乎想要问什么又找不到时机开口的样子。
　　“继续吃饭吧，”程夫人突然打破沉默，对着许诗瑶笑呵呵地道：“诗瑶第一次来，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招待不周，别介意啊，下次来多做点你爱吃的。”
　　许诗瑶立刻轻声漫语地回答：“谢谢阿姨，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吃。”声音甜美柔顺。
　　贺文斐听不得她那矫揉造作的调调，直接站起来说：“刘阿姨，我吃撑了去消消食，您慢慢吃。”说完目不斜视直接转身就往外走。
　　许平章也就势站起来说自己也吃好了，并且在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把常乐也提了起来。
　　“唉？”常乐一筷子芋头丝还没来得及送到嘴里就被许平章抓起来，一条手臂被拉着朝外，头则向着反方向伸展去够另一只手里的筷子。
　　许平章等他把这口芋头吃下去就立刻伸手卸了他的筷子，“你吃饱了。”然后把人连夹带抱地拖走了。
　　常乐被他夹着，忍不住小声抱怨：“我还想再吃点……”
　　“你今天吃了不少了，吃多了小心肠胃又不舒服。”许平章把他抓出来也不完全是因为刚刚那个氛围需要他们离开，也是不能让常乐继续吃下去了。
　　他现在肠胃不比从前，不能暴饮暴食。
　　许平章算着下午他吃的茶点和刚刚餐桌上被他消灭的菜，觉得已经超过平日的量了。
　　常乐揉揉自己的胃，感觉自己确实是饱了，只是那芋头味道实在不错，忍不住多吃了几口。“走一走，消食。”许平章说着，放开夹着他的手臂，但并没有收回来，而是轻轻搭在他肩上，微微用力推着他，示意他往前走。
　　常乐以为许平章拉他出来是要借机问话，可二人走了一会儿，他却什么都没说，似乎只是单纯地在散步。
　　看着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常乐一边揉着胃一边直接问出来：“你刚刚想问什么？”
　　“嗯？”许平章被他问得一愣。
　　“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看我是想问什么？”
　　许平章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常乐看着他这样也没有催促，转回头继续看路。
　　“之前凯泽那个是？”
　　他没有说得太明确，但常乐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还没解决，只是找到了对方将他跟阵法连接起来的标记，要解决还是需要拿到媒介。”
　　这么说着他皱眉，把自己在饭桌上想到的告诉了许平章：“虽然咒术不是许诗瑶下的，但是因为她现在是阵法的作用对象，就算没带在身上，操控媒介也一定在她手里。”
　　许平章点头，“她肯定知道什么，毕竟前天之前凯泽跟她说过的话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句。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
　　他说着看向常乐，果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
　　“福利院开放日……”常乐轻声说。
　　那天他在交手中受伤之后，许平章跟贺文斐都陪着他一起去了医院，而程凯泽留下来代替许平章处理了后续的事情。
　　“后来发生什么了？”常乐问。
　　许平章皱眉，然后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清楚。”
　　那之后他注意力全在……别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或者没想到要过问当日的情况。
　　“程凯泽应该是没办法告诉你了，”常乐没注意他的表情，“你觉得程夫人会知道吗？”他问许平章。
　　“应该不知道。而且，”许平章想着刚刚饭桌上的情景，略微苦笑着说：“舅妈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说吧。”
　　现在他是真的确定舅妈已经知道凯泽跟文斐的事了，不然也不会对许诗瑶接受得那么快。颇有种是个女人就行的态度了……
　　常乐嗯了一声，对此毫不意外。突然他起了一个人，“小卢。”
　　“嗯？”许平章先是疑惑，然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卢佳当天是留在那里的，她应该能知道些什么。
　　鉴于许平章跟程老爷子约好了要下棋，常乐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找卢佳。
　　“我陪你一起去，”许平章不放心，“等我跟外公说一声。”说着他就要去找程老爷子，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贺文斐。
　　“你赔程爷爷下棋去吧，我跟常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