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毛伊的日常辩证（系列一: 你我初相识)》MauiDeng

7、第 7 章

　　阳光明媚的午后，最适合到处走走，嗅嗅，耍耍赖，必要的探索下，也让这无聊的日子过的更快些。这么好的天气，两脚兽们宁愿躲在屋子里，也不愿意出来转转，真是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我吗，过一天，就要过得精彩，但怎么个精彩法，心里也没个底。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那就静静地趴着，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发发呆，远处近处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只想享受片刻的宁静，安娜却急匆匆地冲出来招呼我快点进屋。
　　“好吧，惬意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认命吧！可这到底又是怎么了呀？她这一天天的，自己无缘无故消失了大半天，大半夜，而我也没这么多戏剧性的反应吧。怎么到了我这，一刻都不让我有点独处的时间，干点有隐私的事情。“ 我有点小不满，不大情愿的迅速地向通往厨房的玻璃门跑去。
　　“呀，真乖呀，真是好宝贝，来坐下，坐下。“安娜一边示意我坐下，一边说这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能够完全听懂两脚兽说的每一句话，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对话。
　　“算了，应付一下她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条件反射似地拉低了身子，屁股耷拉在了地上，但并没有完全着地。“反正一会又要玩什么别的花样，一会坐，一会站，一会趴的，挺麻烦，不如就这么敷衍下她吧。反正她也看不出来。”
　　最近，我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多的负面小情绪。我倒并不是不情愿和安娜玩，有陪伴总比没有要强！但我意识到自己和她之间并不是平等的，我们彼此间并不能够真正的了解对方。我之于她，顶多就是个会喘气有温度的长毛绒宠物，而她之于我，却是我的整个世界。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她的任何一个无心之举，都会让我很伤心，很失望。而我呢？为什么她宁愿和她的朋友们出去玩，和姗雅在一起，和克里斯（那只目前独居的灰色四脚兽，我听安娜这么叫他）在一起，却总让我一个孤零零的在家那么久。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情谊是确实存在的，但我实在不想用过去式来定义这些，那样会让我更绝望。
　　我有一个每周都能见上几次的四脚兽朋友，他叫路易，已经两岁了。路易和安娜的女友海伦娜住在一起。路易告诉我，他每天要出门三次，他家的爸爸妈妈，海伦娜或者她的哥哥会轮流带他出去绕弯，让他在外面方便。我很羡慕路易，但他说他更羡慕我。因为我可以在自家院子里自由活动，想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而他却被禁止单独去屋后的花园，家里没人带他出门的时候，就只能憋着，有时候他在家都不敢多喝水，就怕什么时候憋不了了，漏了，会被家人呵斥。
　　我想，我和路易应该是同类，因为他总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也了解他的。这应该是同类之间才有的心灵感应吧！路易和我长得并不怎么像，他的个头和我差不多大，但有一个很大的脑袋，全身上下的毛发都带着大卷，颜色好像也比我的深一些。他的性子真的很活跃，非常外向，但明显有些神经质，相比我，他似乎更讨小两脚兽们的喜欢。认识路易之前，我总在想自己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我肯定，等我两岁的时候，我绝对不会也不希望自己成为路易那样。路易明明是成年，却总要把自己故意伪装成个脑残。这样装傻有意思吗？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隔了老远我就闻到了他的气味，成熟，稳重，阅历丰富。我以为，对面走来的会是个老成的大哥大。但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全身因为兴奋剧烈的颤抖着，两只眼睛瞪得滚圆，鼻子上冒着汗，一张嘴拉得老长，粉色的舌头一卷一卷地耷拉在外面，既可笑又好看。我很难形容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只能说这是头一回，我的鼻子和眼睛传递给我的信息是两个完全不搭的独立版本，我的脑袋夹在中间，努力寻找着这两个信息版本之间的潜在联系。。。我越是想，越是想不明白。难道我的脑子坏了？难道我真的是像安娜说的那样，是个笨蛋吗？路易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告诉我，如果谁入戏太深，模仿得太久，慢慢地，这原本用来伪装的一部分会和真实的自己紧密的贴合在一起，牢牢地成为你的一部分，这可能就是大家常说的那种“分裂”或者“双重性格”吧。果然，我总是能够相信自己的嗅觉的，我闻到的路易就是这样一个成熟老练的大叔。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和亲眼看到，谁能想象，这话居然会从这么一个看似脑残的二傻嘴里说出来。似乎是为了烘托气氛，又或者是想让随行的两脚兽们放松警惕，路易边说，边在我身边绕着圈，拿前爪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后背和头，时不时做个歪头杀，这是想要萌死谁呀？
　　“那为什么一定要伪装呢？做自己不好吗？伪装不就是欺骗吗？“ 我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路易。
　　“这怎么能是骗人呢？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还小，你长大了就会懂的。那你觉得我是在忽悠你吗？或者你真的相信，你长大了，就会无师自通，自然而然地什么都明白了呢？你觉得我哪句说的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呢？“ 路易继续着他的歪头杀，挑衅似的一边笑一边问我。
　　“我，我，我，我不知道。都是真话吧，也不都是。我也说不清。。。我不知道。“ 我嘟囔着，为自己的脑力不够而忿忿着。
　　“那就对了！我说的这些，既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但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只有两个。首先，我们现在在彼此交流，必须有来有往，你一问我一答。既然你问了，我就要说点什么，不仅出于礼貌，而且因为不答本身隐含的意思一定会比回答更多。我们是朋友，我很喜欢你，我不想因为我说的什么迷惑你，让你继续胡思乱想，怀疑自己的脑力不够用。所以，出于好意，我选择回答你的问题。“ 路易头头是道地说着，好像这些内容他都是事先组织好，反复练习过的。
　　“那第二个原因呢？“我追问着。”你说有两个原因的，你只说了一个。“
　　“第二个原因就是，这世间本就没那么多真真假假，而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你们年轻人总以为这世界上的事情，非黑即白，非此即彼。要么就是听话听音，死活都要辨别出个真假来。其实，真与假，黑与白只是两个对立面，彼此间并不矛盾。” 路易的嘴微微张着，眼里闪着睿智的光芒。
　　“我，我没明白。“ 这话我并没有说出口，但我的迷惑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不明白，就对了。“ 路易挑逗似的在我身边绕着圈，平静地补充着。“这么说吧，作为狗，你家主人对你的态度将决定你这一生的生活质量。你的行为越符合他们对你的预期设想，你的日子会更好过。反过来，如果你一定要做自己，一定要事事都争个对错，那么等待你的可能就是被孤立，被抛弃。”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狗”和“主人”这两个词。没错，“狗”就是我，就是路易。虽然我不清楚“狗“到底是什么？除了我和路易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四脚兽也属于“狗”的一类，但我意识到，“狗” 是对立于”主人“的存在。
　　“被孤立，被抛弃？怎么会？他们不是很爱我们吗？不是他们把我们接到家里来的吗？给我们食物，给我们买玩具，陪我们睡觉，带我们出去玩。。。“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仿佛是在向路易还有我自己证明，我在家被照顾得很好，他说的那些什么孤立抛弃绝对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这样很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路易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苦涩和自嘲的味道，他低下头，绕开了我的注视。
　　我的心紧了一下，“ 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曾经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才这么愤世嫉俗，疑心重。。。” “你没事吧？“ 我问他。
　　“没事，没事，我有点累了，想方便完早点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聚吧。” 路易匆忙的和我告了别，慢慢走近路旁的一棵树，翘起了后腿。
　　“真棒，真棒，路易真棒。” 随行的两脚兽提高了音调，缓慢地吐着字。
　　完事后，路易熟练地绕开了刚才那个地方，转悠到这棵树的另一边摆出要方便的姿势。
　　“嘘嘘，嘘嘘，别动，别出声。” 路易的“主人”轻声对我们说。“别打扰路易，他今天还没方便过呢。”
　　趁“主人“捡那玩意的时候，路易凑近我低声说，”我今天还没拉过，那是因为今天他们谁都没空陪我出来方便，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我都憋了一天了，脸都绿了，肠子都快憋青了。但你看，他们总是选择性忽略自己的过错，压根忘记了，在家根本就没我可以方便的地方。我要是哪天憋不住了，在家就地解决了，那肯定是一顿好揍，或者不给饭吃。你说我能怎么办？怎么做自己？“
　　我同情地看着路易，似乎明白了他刚才说的那些真什么假，黑什么白的一堆。目送着路易远去的背影，我很庆幸自己与路易的相识，有这么一个亦师亦友的兄长在身边，时时为我答疑解惑真好。盼望早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