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归来》远程千寻

40、第三十四章

　　五月末尾，春天临近尾声。若是按照农历的四季轮转法则，这个时候，其实春天早就过去很久了。

　　现在，好像已经到了夏天，到了紫薇花真正盛放的季节。

　　可不知道为什么，窗外的紫薇花快要盛开了，而孟安平心中的紫薇花却在慢慢地凋谢。明明是天气湿热的春末夏初，气候正适合花草树木的生长，可孟安平心中的花朵却还是凋谢了，独留几篇焦卷的绿叶在在那里苦苦地支撑着。

　　孟安平的心都快要破碎了。

　　而此时，教室后门真的爆发出一阵应景的破碎声。

　　只听见章欢阳大惊一声，然后飞速逃离座位，紧跟着王子涵的身影躲到了教室后面。

　　深陷于情感失落中的孟安平并没有来得及躲避，被散落而下的玻璃碎片淋了个正着。

　　“啊！啊！啊！”前排几个女生的尖叫声像是要掀开屋顶。

　　江静怡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更有几个女生直接用双手捂住眼睛，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这是？”反倒是全场唯一的受害者，并没有任何惊愕的反应，他只觉得手臂上、肩膀上、大腿上还有一些没有用衣服遮蔽的裸露的皮肤处传来一阵麻木的疼痛感，接着遍有湿淋淋、黏糊糊的液体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你……你……你……”江静怡看着孟安平遍体鳞伤、头顶流血的恐怖模样，直接吓得语无伦次，快要晕倒过去。

　　“我？”孟安平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这么冷静地、呆呆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盯着周围一群人惊愕的表情看，自己则满是疑惑的眼神，可能是已经被疼痛感麻木住了吧。

　　“快带他去医务室！”陈宏昂这时候副班长职位上身，连忙朝着章欢阳和王子涵喊道。

　　而此时，班长郭同学和另外一名副班长许文静已经飞上楼去找俊哥了。

　　“哦哦哦……”两人这才想起孟安平来，赶紧簇拥过去。

　　“先别过来，地板上，桌子上，椅子上，还有我身上全是玻璃碎片，你们别踩着了！”孟安平提醒道。

　　“我先清扫一些，你先坐在座位上，稍等一下！”王子涵赶忙拿扫把去。

　　“你现在还能动吗？”章欢阳问候道。

　　“你说呢？”孟安平反问，他手臂血淋淋的，还扎着几片玻璃渣，根本不敢动弹一下。

　　“那我……”章欢阳觉得还是应该帮孟安平处理一下脸上的血痕，可是够不着。

　　“我来吧。”江静怡正好在孟安平前方。

　　她便拿出纸巾来帮忙擦拭孟安平脸上、手臂上的血痕。

　　“多谢了。”孟安平有些尴尬。

　　“没事，你千万别乱动。”江静怡倒是没有一点尴尬。

　　两人一分钟前还在谈论……

　　***

　　等王子涵他们几个男生合力把玻璃碎渣清理干净了，几人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孟安平走出教室。

　　刚走出教室后面，在走廊上就撞见了刚下楼回来的苏萧。

　　“……”孟安平尴尬地扭过头去。

　　“你别扭头啊！你头上还留着血呢？可别滴我衣服上了。”章欢阳嫌弃道。

　　“……”孟安平心里骂骂咧咧。

　　苏萧的表情和班上大部分女生一样，尽是惊愕和关心。

　　但两人最终还是匆匆擦肩而过了。

　　“你回来了。”江静怡正在清理同样被玻璃碎片摧残的苏萧的桌面，“得亏你刚才不在座位上，不然等到窗户玻璃破碎的时候，你这角落位置想逃也来不及逃走。”

　　蒋静怡心里庆幸道。

　　“哦。”苏萧冷淡地回了一个字。

　　“嗯？你怎么一点惊讶地反应都没有。如此镇定，难道刚才也被吓坏了？”江静怡用手臂在苏萧眼前晃了晃。

　　“又没多大事。”苏萧还是保持着冷漠。

　　“不会吧？苏紫薇，你不会吧？”江静怡再次震惊，这比窗玻璃爆炸飞溅了孟安平一身、让他浑身流血这件事还要震惊。

　　“不会啥？”苏萧疑惑。

　　“不会吧？苏紫薇，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的表白，但也不应该记恨成这样吧？”江静怡惊讶着捂嘴。

　　“我哪有记恨？”

　　“人家都伤成这副惨烈模样了，你刚才亲眼看见，非但一点关心都没有，竟还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回应我。”

　　“我们两个只是普通同学，况且他昨日方才跟我……还是保持些疏远比较好，不然我怕他尴尬。”苏萧解释道。

　　“还是你牛。”江静怡点了点头，给了她肯定的同时，还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这教室后面的窗玻璃这么脆弱的吗？怎么突然爆炸开了？这点倒是令我蛮惊讶的。”

　　“我真服了你了。”

　　“应该是里外冷热温差太大的缘故吧。教室外面太炎热了，教室里面有大开着空调，吹着大冷风，我们还门窗紧闭，所以导致窗玻璃承受不住压力爆炸了。”宣州垚发话了。

　　不愧是物理课代表。

　　“你咋还在这？”江静怡问道。

　　“我不在这，我能去哪儿？”宣州垚反问道。

　　“全班男生，除了你都陪着孟同学去医务室了，你留在这里，真的好吗？”江静怡反问。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医生，也没办法给那小子处理伤口。况且都去了这么多人了，医务室多大点地方，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么狭小的一个地方，挤着十多号人，多不便。我还是安安分分待在教室里吧，不去给他们添麻烦。况且马上都要上课了。”宣州垚说道。

　　“你还真是……考虑周到，呵呵。”江静怡发出感叹。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替孟同学感到伤心的。我们的苏萧同学居然没有跟着去。你可是被孟同学心心念念着，怎么舍得不在场呢？”宣州垚将话锋对准了苏萧。

　　“你有病吧！”江静怡破口大骂。

　　两人的对话内容实在是劲爆，声音又大，再加上班级里的同学还沉浸在刚才玻璃破碎的新闻中，所以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新瓜的。

　　“你……算了，不跟小人见识。”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苏紫薇的名声考虑，江静怡最终还是先退下阵来。

　　“怎么？这就无话可说了？”宣州垚得寸进尺。

　　江静怡握紧拳头，忍住了想要冲过去揍他的暴脾气——她可不想继续创造新的瓜了。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女人啊！还真是冷漠至极。”宣州垚笑着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江静怡轻声咒骂道，“小黑炭！”

　　“好了好了，别跟他计较了。”这时上课铃响起，苏萧连忙摁住了暴怒的江静怡。

　　在宣州垚恶心发言的影响下，江静怡完全没有任何想要上课的心思。不过好在这一节也是自习课，可以浑水摸鱼过去。

　　***

　　而此时拥挤的医务室中，俊哥好说歹说才劝了几个男生回去教室，只留下孟安平的两位同桌和陈宏昂陪同。

　　“那我先回去了。”钟尹杰依依不舍地说道。

　　“没事，杰哥，你先回去好好上课，我们几个陪着他就行了，况且还有孟老师在呢。”陈宏昂说道。

　　于是，钟引杰便先行离开了。

　　医生已经将孟安平的伤口包扎好。

　　“这么多？”王子涵看着托盘上堆积如山的玻璃碎渣。透明色的碎片已经被孟安平的血沾染成了鲜红色，十分醒目扎眼。

　　“这得多疼，我的小安平，好可怜。”陈宏昂有些哽咽地说道，心疼得快要流出来眼泪来。

　　一旁的俊哥和章欢阳，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孟安平：“……”

　　“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经常换药包扎就好。”医生嘱咐道。

　　“好的，谢谢谢谢。”俊哥客气地说道，直接伸手想去搀扶孟安平起来，却愣在了空中。

　　“嗯？”在场四人都惊讶了。

　　“嗯……还是你们两同桌负责扶他回去吧。”俊哥赶紧说道。

　　“好。”章欢阳和王子涵两人一起将孟安平扶起来，然后慢慢带着他走出医务室。

　　几人回到教室后，陈宏昂先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孟安平，并贴心地将他的作业课本什么的都拿了过来，自己则跟着俊哥一起去处理破损了的窗玻璃。

　　俊哥打通学校的维修电话，并将残缺的玻璃照片发送了过去。

　　“坐在窗边的同学都注意一下，一旦看见玻璃发生破裂，就赶快走开，千万不要再受伤了。”俊哥叮嘱道。

　　大家齐声点头。

　　过了几分钟，维修师傅到来了。疏散周围一圈同学后，他仔细清理掉了剩余未掉落的玻璃片，然后换上了新的玻璃。

　　等到下课铃声响，一切都已处理好。

　　伤口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孟安平还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自己坚持着去到了食堂，吃晚饭又坚持着返回教室里。

　　可一进教室，他便听见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但他没顾得上，从陈宏昂座位上搬回自己的课本和作业，坐回到座位上。

　　***

　　“你可真是坚强。”一旁的王子涵佩服。

　　“嗯？”孟安平疑惑地抬起头来，看见教室里很多同学都在注视着他。

　　一开始他还以为大家是因为自己受伤的事才看向自己的，可仔细听听，却不是这回事。

　　“你还好吗？”王子涵担心地轻拍了拍孟安平的肩膀。

　　孟安平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心里有怒火，正在熊熊燃烧，不知道何时会喷发出来。

　　“我……”孟安平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这些流言……源头终是因为他不理智的表白。

　　“不能怪你，都怪那小子嘴贱。”王子涵望着那个空荡的座位指责道。

　　“那她也知道了吗？”孟安平着急问道。

　　“她……我听人说，你去医务室后，流言就已经开始传播开来了。她那会儿刚好就坐在教室里。”王子涵说道，眼神里竟是对孟安平的心疼。

　　“那她……还好吗？”孟安平这会儿关心起来，还真是有些心虚啊。

　　初夏的微风吹进教室里来，吹在孟安平四处缠绕着纱布的身体上，吹在了前排那个空荡的座位上。

　　“她……不知道，但她午饭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王子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这么委婉地说道。

　　“我知道了。”孟安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几分钟后，江静怡便拉着满面愁容的苏萧走进教室里。

　　孟安平没脸看她，但还是忍不住瞥了几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情绪的苏萧。

　　春天过去，好像也带走了苏萧原本活泼灿烂的微笑，留给她的却是满脸心伤。

　　她眼角微红，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这下，孟安平更加自责了。

　　两人回到座位上，还是照常打开作业本继续写着作业，没有任何交流。

　　完了？

　　完了！

　　孟安平心虚得汗流浃背，心里已经估算好了这道流言对于这个女孩的伤害力。

　　心里的怒火再也撑不住。

　　他在哪儿？

　　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孟安平怒气冲冲地盯着教室最后的那个空座位，等待着他的主人归来。

　　等到教学楼外哨子吹响那一刻，这个空位子的主人方才姗姗来迟。

　　他怀里揣着一堆零食，应该是刚从小店里回来。

　　见他心照不宣、坦然坐在座位上，嘴里还悠闲地吃着零食的模样，孟安平更加忍不住了。

　　再看看前排那个忧伤的女孩，孟安平的怒气完全爆发。

　　他握紧拳头，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

　　“你去干嘛？”

　　见孟安平突然起身，王子涵问道。

　　“去收拾一下。”

　　孟安平淡淡留下一句话后，便直冲着宣州垚的位子走去。

　　“嗯？你来干……”宣州垚还没有反应过来，孟安平一个拳头就狠狠揍在了他脸上，揍得他眼镜都飞走了。

　　“宣州垚！”孟安平喊着，拳头却没有停下来。

　　“你他妈……”宣州垚自然不肯退让，也握紧拳头反击。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扭打在一起。

　　周围的男生赶紧喊着过来劝架，女生们则不是默默吃瓜、兴奋地看着热闹不嫌事大，就是捂着眼睛不敢看。

　　“别打了，住手！”章欢阳和王子涵赶忙抱住失控的孟安平，想要把他拉开，只是他本就身形高大，根本不好控制。

　　而此时，孟安平的怒气值完全飙升超越了极限，已经失去了理智。

　　“紫薇，他……”江静怡紧张地戳着苏萧的手臂。

　　苏萧没敢抬头，努力平静着，但握笔的那只手却早已颤抖个不停，眼泪重新在眼眶里打转起来。

　　她心里清楚孟安平着突然失控打架的原因，但她没有出面阻止，也不能出面阻止。

　　江静怡没有多管，只是一直守在苏紫薇身边。

　　男生之间的事，还是交给他们男生自己去处理吧。

　　***

　　最终，还是靠陈宏昂出手，拉开了两人，方才平息这场冲突。

　　事后，冷静下来，孟安平和宣州垚都主动承担了各自后果，背上了一个处分。

　　俊哥没有说什么，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让他们自己消化。

　　毕竟他曾经也是这样冲动过的少年。

　　打了架后，孟安平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手上的纱布完全被血浸湿。

　　于是，可怜的少年在两位的陪伴下再次来到医务室内。

　　重新包扎好伤口后，一节自习课也过去了。

　　放学铃声响起，孟安平婉拒室友陪同，一个人默默回到寝室收拾行李，然后坚持着走出了校门。

　　章燕见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心疼，但没有多问什么。

　　因为她也知道就算自己问起来了，孟安平也不会诚实回答的。

　　有些心事，还是当作个秘密，让这个少年自己藏着吧。

　　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度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