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映東珠》辛亦酒

10、后怕

　　第10章

　　尹映想过霍氿会拒绝，甚至都想好他拒绝后，自己应对的场面话。
　　独独没想到他居然答应把电话号码给自己。

　　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电话栏，递给霍氿。

　　对方接过那瞬，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温润如玉，转瞬即逝。
　　尹映用余光瞥过去，只见男人修长指尖在屏幕上利落敲下几个数字。

　　“这是我私人号码。”霍氿递回来，朝她微微颔首。

　　尹映略受宠若惊：“谢谢。”

　　/

　　轿车驶离七宝庄路口。

　　委德义看他神色不对，“二少，现在要去哪里？”

　　“给我备船。”

　　委德义迟疑：“是发生了什么吗？”

　　“霍荣轩发现有分拣员私藏海螺珠。”

　　这话一出，委德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脚下猛踩油门，奔向港湾。

　　柏州海岛养殖场。
　　海风呼啸，气氛肃静，上百名工作人员站在空旷的养殖场中央，接受严查。
　　员工住处派人地毯式搜索。

　　霍氿赶过去那边时，严查快要结束，只查出来一个分拣工伍旭彬私藏一包海螺珠。
　　而霍濮安霍荣轩两父子在现场。

　　庞大的分拣机器面前，传送带已经停下工作，上面铺着一层粉色海螺珠。

　　霍荣轩呸了一声，一拳打在那名分拣工脸上，要他供出有没有同党，而分拣工即使鼻青脸肿，也始终摇头说只有他一个人，起了贪念第一次作案，求他们放过，他一定洗心革面。

　　而霍濮安不怒自威坐在一张椅子上，抽着雪茄冷漠看着面前血腥的画面，神色晦暗。

　　那名分拣工已经奄奄一息，仍然被人一左一右架着，承受着霍荣轩的拳头和怒火。

　　霍荣轩眼角余光瞄到身边站着霍氿的身影，脸色闪过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这么重大的失误，爸绝对会对他大扣分。

　　“霍氿，这就是你管理的人？手脚不干净，不断有海螺珠流出市面，一颗颗收购要收到猴年马月？”

　　委德义站在一旁看向霍二少，只见他对上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的问责和嘲讽，丝毫不在意，神色自若，秉持着一贯的态度。

　　霍氿不理会霍荣轩这睚疵必报的性格，养殖场的管理负责人不只是他，霍荣轩也是第二权责人。

　　养殖场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负责人都脱不了干系，虽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但霍荣轩把这件事当作邀功，趁机在霍濮安面前挖苦自己，在他看来愚蠢至极。

　　于是，他看向霍濮安。

　　“爸，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兄弟监管不力，多亏大哥把害群之马揪出来，先前我重心落在研究海螺珠迭代培育和收购海螺珠上面，一时疏忽才导致如今局面，经过这次教训，从今以后我们兄弟俩一定加强监管，杜绝再出现这种事情。”

　　果然这话一落，听到海螺珠迭代培育进程，霍濮安面色稍松，也明白过来霍氿出力不少，一时疏忽才导致如今局面。

　　养殖场是他们两兄弟负责，出了事，一个承认忙于疏忽，而另一个……却以为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丝毫没有失责之悔意。
　　谁更有大局之观，一眼看出。

　　霍濮安睨眼看向面前的霍氿，不卑不亢，沉稳且有主见，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有自己的考量。
　　缓缓吐出烟丝。

　　“荣轩刚刚审查出来，说没有同党，你怎么看？”

　　“我认为这件事还需要更深入的调查。”

　　霍荣轩听到这句话，心里冷笑，场面话谁不会说，长着张嘴不干实事，说是深入调查，但要是调查不出来半点有用信息，还不是上下唇一碰，以“没有同党”敷衍了事？

　　霍荣轩嗤笑笑出声来，霍氿眉眼压了压，淡声问：“大哥有何指教？”

　　霍荣轩从旁边捡起一块带着倒刺的木板，朝霍氿举起，手背上还沾着鲜血，霍荣轩自傲地直视霍氿的眼睛，“与其大费功夫调查，还很可能调查不出来什么，不如直接点。”

　　霍氿扫了眼霍荣轩身后剩下半条命的分拣工。

　　偌大的分拣厂房响起霍荣轩阴沉的声音。

　　“听没听说过，人在面对死亡那一刻，会爆发前所未有的求生欲。”霍荣轩看向不远处坐着的霍濮安，高声询问：“爸你说对吧？”

　　霍濮安笑笑：“阿氿，是这个道理，与其深入调查，不如拳头来得直接一些，以前我没教过你，这次你要学着点。”

　　听到父亲赞同自己，霍荣轩油然而生自豪感，把木板往前一伸，嘴角勾了勾，眼神示意霍氿。

　　分拣厂房安静得只听得见那名分拣工的呼吸，委德义大气不敢喘，眼睁睁看着霍二少迟疑接过那块木板……

　　/

　　从柏州海岛回来，天幕彻底黑下来，委德义带着黑手套恭敬给霍二少拉开车门。

　　随后，委德义坐上驾驶座，随着车门一关，车灯闪了闪，转上大马路。
　　委德义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车座的男人，瞥到霍二少定制的西装袖口沾染了几滴血迹。

　　淡淡的血腥味在车内若有若无。

　　霍濮安这人……不愧是用拳头发家，浑身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势必要让他的人也上同一条船，沾染上那份匪气。

　　轿车经过双星商场附近，正值晚上八点，人流众多。
　　在等一个红绿灯时，人群里一抹倩影接着电话，手里提着一个饰品袋，缓缓跟着人群穿过斑马路。

　　早上膝盖受了点伤，换掉了那身职业紧身黑半裙，一身修身米白色套装裙不失温柔，又正好盖住了膝盖，高跟鞋也换成了矮跟，莹白耳垂下别着一对正圆澳白珍珠，即使在路灯下也依然看得出色泽润亮。

　　银装素裹，淡浓相宜，却比满身奢品的女明星还要娇艳动人。

　　委德义看出是谁，正想开口，不料从后视镜看到霍二少也正好看向车窗外人流朝向，目光晦暗不明，片刻后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他只好闭上嘴，当作没看到尹小姐。

　　“明天帮我重新定制一套西装。”

　　蓦地，后面传来不轻不重一句吩咐，委德义应声：“好。”

　　/

　　周三下午，尹映就带着房东奶奶去看周医生，诊疗过后拿着药回去熬煮。

　　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尹映继续在三号铺上班。

　　这天下着小雨，京诗兰从外面回来，尹映以为阿彬那边捎出来新的一批海螺珠。

　　“这次多少颗，我好安排一下。”尹映心里已经想好大概卖给哪几位富太和小姐了。

　　然而京诗兰却摇头，神色凝重：“我没看到。”
　　尹映：“什么意思？”
　　京诗兰迟疑：“就是原本约定好的地方，没看到有货。”
　　尹映：“是出问题了吗？”
　　京诗兰：“不知道，可能是阿彬这次没有带出来海螺珠。”
　　尹映：“那我们再等等吧。”

　　就这样，她们又等了半个月，按道理来说，每半个月是阿彬从柏州海岛回来的假期，多少会捎个回信告知一二。

　　但奇怪的是，她们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京诗兰也没看到新货。
　　尹映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又半个月过去，她们收到了殷斐斐留的一封信。信上说阿彬被查出来，资本家的手段不是人能想象出来的,叮嘱她们千万不要声张。

　　尹映和京诗兰担心阿彬工作受到更大的影响，于是按兵不动，缄口不言，面对客人询问海螺珠的事宜全都绝口不提。
　　安安分分继续卖她们其他的海水珍珠。

　　又过了半个月，京诗兰去珍珠批发市场转，试图看看阿彬和殷斐斐有没有最新进展。
　　却不料，她们收到了一个噩耗。

　　殷斐斐开头就说，阿彬死了。

　　尹映和京诗兰大惊失色，这怎么就涉及到人命了？！
　　就算有什么不对，也应该是通过法律手段……而不是突然死亡。

　　接着往下看，殷斐斐说阿彬把事情全都揽到他身上，扛了下来，不想连累她们三个，并且希望她们把最后一批海螺珠卖出去，按照分成给他女儿打最后一笔医药费。

　　京诗兰看着手中的布袋，一打开里面全都是品质上乘的海螺珠，这是她今天拿到了新货，原以为阿彬没事，没想到——

　　“怎么办，阿映？”

　　京诗兰背后沁出一身冷汗，六神无主，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这封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要是真的，出人命她们不作为真的没问题吗？

　　尹映脸色也苍白，许是几个月前她经历了家破人亡，对这种事还算冷静。

　　“先不管信上写的是不是真的，我们要做的是先处理掉这批海螺珠，给他女儿打上最后一笔医药费。”

　　这封信是殷斐斐写的，至于内容真实与否，她们根本无从考证，万一是阿彬和殷斐斐出了矛盾，或者是利益相关，才有了这封信，那她们报警的话，无疑闹了个大的。

　　再者，信上指明了阿彬需要海螺珠是因为他女儿需要一笔医药费。
　　这是她们不曾知道的信息，她们一直以为阿彬只是想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万一是真的，阿彬出了事，她们报警，那他女儿医药费就没有下落了，那岂不是对不住阿彬替她们扛下所有事情？

　　就算要报警，也要等到他女儿获得医药费之后。

　　京诗兰听她这么一分析，稍微冷静了下来，她还是相信法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人，还没有个说法，心底更倾向于很可能是殷斐斐故意这么写的。

　　但她始终轻松不起来，“所以我们现在要求证阿彬女儿是不是真的缺医药费？”

　　尹映稳了稳心神：“对。”

　　/

　　接下来的两天，尹映和京诗兰加快设计海螺珠，一边快速联系富太小姐，处理掉这一批海螺珠，一边调查阿彬女儿的下落。

　　这晚，尹映做了个梦，梦到阿彬被人当场打死，沉尸海底。
　　她硬生生在半夜吓醒，一晚没睡。

　　阿彬是给ENT珠宝集团霍家打的工，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第一时间竟然想到霍氿，他是霍家二少爷，几次碰面，为人还算可以，她怎么都想象不到这样的人背后会是草芥人命的家族。

　　但她又隐隐不安，直觉告诉她，无论是霍氿还是霍家，本质都是资本家。
　　假若她们私下卖的这些海螺珠涉及到资本家的利益……

　　尹映躺下来，扯上被子，深深闭上眼，终于感觉到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