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三月》草木枯荣R

2、第 2 章

　　等到夏小公子用完早饭，拎了书箧，准备走夏府正门时，忽的又顿住了，转而向后门走去。出了门，石阶上坐了个背着包袱的少女，正是碗碗。
　　见夏语冰出来，碗碗赶紧站起来，冲他咧嘴一笑道：
　　“公子早啊，小的是来跟公子辞行的！”
　　“去哪？”夏语冰疑惑的看向他。
　　“我要去找霜霜。”碗碗坚定地说道：
　　“老柳不在，霜霜或许是跟那个混账私奔了，但我还是要找到她问清楚方能心安。即便她要嫁人，也该让我和老柳知道她的下落才是。”
　　“东黎这么大，你要去哪儿找？”夏语冰微皱眉头问道.
　　“霜霜坐的马车很好，在城里必然是引人注目的，沿路打听追过去便知道了。”
　　夏语冰思忖半晌，“为何不等你阿爹回来再找？”
　　碗碗叹了口气无奈道：“老柳也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人走远了就不好找了，我已经跟秦婶儿留了口信让她跟老柳说一声，找到霜霜我就回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不会太久的，估计三五天就能追上他们了。”
　　夏语冰不置可否，没再说话。碗碗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痞痞一笑：
　　“一别数天，夏小公子莫要想我才是。放心好了，有我柳碗碗罩着，书院里的那几个混账是断然不敢欺负你的。若他们敢趁我不在找你麻烦，等我回来给您出头。”说完还拍了拍胸脯，一副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气势。
　　“嗯”夏语冰没理她，扔下一句便向书院而去。
　　碗碗在他后面挥了挥拳努了努嘴不满嘀咕道：
　　“切，起码也给姑奶奶道声保重啊，这没心肝的。”
　　说完碗碗也背着小包袱朝村口走去，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碗碗不知道，她这一趟并不是几天，而是数年。等她找到霜霜时，早已物是人非。她也不知道，她走后没多久，夏小公子也离开了杏花村。她更不知道的是，夏小公子是会武功的，而且很厉害,其实并不需要她保护。

　　落日余晖下，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静谧的林间小道上。车厢内，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静静坐在铺了宝蓝色缎锦的软垫上，她时不时抬头悄悄看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男子。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白皙俊秀，轮廓精致，眉峰如剑，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当真是摄人心魄，叫人移不开眼睛。霜霜专注地凝视着这个男人，想起来昨天刚见到他时的情景。

　　昨日，霜霜像往常一样在河边洗了衣服端回家，正准备将衣服晾上。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门：
　　“有人吗？可有人在家？”
　　霜霜赶紧撩起裙摆擦了擦手出去应道：
　　“有人，请问找谁？”
　　门口敲门的是一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神情冷漠，一身黑色束口装扮，腰间佩剑，这在杏花村里极少见。霜霜疑惑地看向他。
　　“可是柳霜霜？”他身后走出一人问到。
　　霜霜见过如夏府大公子夏流云般的儒雅风流，也见过如夏小公子夏语冰般的温润内敛，可还是被眼前这男子震撼到了，脸部线条利落俊美，五官几乎无懈可击，单单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便教人失了魂，怎的会有这样美的人。偏偏这般连女子都惭愧的美貌却又不会让人觉出阴柔羸弱之感，身材高大挺拔，长身玉立，宽厚的玄黑披风微扬，这般姿容潇洒，站在这简朴斑驳的院门前也能生出天神贵胄般的气场。霜霜一时看呆住了，竟忘了应答。
　　扣门的黑衣男子，提醒道：“姑娘？”
　　回过神来的霜霜，有些羞愧，红了脸道：“小女正是柳霜霜。”
　　“八年前承蒙姑娘相救，今日特来践诺，姑娘可愿跟我走？”那人缓缓道。
　　霜霜顿时呼吸急促，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蓦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定定地看着那人许久，霜霜终于红着眼眶笑着坚定道：“自然愿意，我等你许久了。”
　　“家中可有长辈亲人？”那人问到。
　　“只余我一人。”霜霜答。
　　于是霜霜头也不回地随那人离去，留下一盆还没来得及晾的衣服。
　　姐姐，你会祝福我的对不对？如此良缘，你一定要祝福我才是!

　　“爷?前面不远便是烨城了!”驾车的黑衣男子隔着车帘问道：
　　“咱们是继续走小道还是换官道？”
　　闭目养神的男子缓缓睁眼，看了看对面一直盯着他的霜霜，柔和了眼神，冲她微微一笑，霜霜顿时羞红了脸撇过头朝窗外看去。
　　“季扬，走官道进烨城，今晚在烨城歇息。”
　　“是！”
　　夕阳西下，花林渐晚，马车朝着烨城驶去。

　　碗碗以前都是年节才跟着老柳进趟城，这次一个人出来，盯着熙攘的街道和琳琅满目的商铺食店，天性爱热闹的碗碗简直挪不动脚步。想着自己是出来找霜霜的，赶紧一拍脑门，沿街打听起来。
　　一路问下来不是没见到就是被驱赶，还有流里流气不怀好意要赏银的，碗碗狠狠唾骂忒了那人一口便飞快跑了，任凭那人在身后咒骂。
　　“大哥，昨日里可有看见一辆华贵的车马经过？”碗碗进了一家顾客颇多的酒馆。
　　“没有没有，别处打听去，别挡着我门口生意！”酒馆掌柜不耐烦道。
　　碗碗翻了个白眼丧气地走出去，刚跨过门槛，门边桌子一个中年男人追了出来问到：
　　“姑娘问的可是昨日中午经过的？马车很是讲究，车内一双年轻男女，男的俊美非常，女的一身湖绿衣裳？”
　　对，霜霜昨天就是穿的湖绿衫子，那是老柳上次回来给她带的，她很喜欢，时常穿扮。碗碗赶紧应道：
　　“对的对的，那女子是我家里小妹，大哥可知他们走的哪条路？”
　　男人挠了挠头道：“似乎是往烨城方向去的，昨日里在我们车马行换了一匹上好的马呢，那位爷出手相当阔绰呢！”
　　哼，阔绰他奶奶个腿儿，指不定这些钱是拐骗了多少良家妇女得来的。逮住他，姑奶奶我非卸了他两条腿不可。碗碗暗自骂道。
　　“大哥，你们车马行租一辆马车到烨城多少钱？”碗碗摸了摸钱包，有些忐忑地问到，出门时已将老柳留下的钱全都带上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单租马车三两，车夫二两，押金二十两。你要人帮你赶车不要？”
　　“啊？这么贵啊？”碗碗张大了嘴，荷包里的碎银子和铜板加起来也不过10两而已。
　　“大哥能否便宜些，我身上银钱实在不够！”碗碗央求道。
　　男人不好意思憨笑道：“姑娘，咱们车马行价格是最公道的了，我就是行里的车夫，价钱我也做不了主啊。你身上要是有值钱的物件儿，或可抵押，来日赎回便是。”
　　碗碗沉吟半晌道：“烦劳大哥带路，我要租车。”
　　跟着男子来到车马行，碗碗挑了辆普通马车，跟掌柜商量道：
　　“掌柜的，我身上银钱没带够，只租车马不要车夫，我这里有块玉牌，您看是否可以抵押做了押金，等我办完事再来赎回？”说着碗碗从脖子里扯出一块玉牌，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玉牌迎着光打量摩挲起来，四方的玉面上飞鸟栩栩如生，双面各纹一只，形态各异，镂空交展，雕刻得十分精美，而且玉牌质地温润，透光无瑕，乃是绝佳上品啊，从没见过此等好物，掌柜两眼放光，自然满口答应：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足以抵扣！”随即咳了咳又换了脸孔道：
　　“小姑娘，别说我欺负你，我们生意人讲究信誉但也要挣钱，若一个月内你没来赎回，此玉便为我所有！字据为凭！”
　　碗碗不舍的盯着玉佩看了良久，心中万般不舍。她一直贴身戴着，从不示人。被霜霜发现后，央求了好久都没给。算了，暂时放这里，过几天就来赎。这么想着，碗碗按了手印画了押。
　　收好字据，带她来的大哥牵来马车，简单跟他说了下怎么赶马勒缰，嘱咐道：
　　“切忌不要让马受惊，到时候难以控制，很危险！你顺着前方官道走，看见的第一座城便是烨城！”
　　“好嘞，记下了。谢谢大哥，等我回来定请你吃酒！”说完碗碗便上了车，扯着缰绳，拿着细鞭慢慢驱赶起来。
　　“姑娘一路顺风，等你平安归来吃酒去！”身后声音传来。
　　碗碗刚开始还未习惯，死死拽着缰绳，也不敢频繁抽打，龟速前进了两里地后，发现这么慢慢挪不是办法。遂心一横，松了松缰绳，小皮鞭也抽得用力了些。果然，马儿跑的快了许多，就是颠得碗碗险些没吐出来。
　　就这么颠了一整天，碗碗中途都没敢停下来歇会儿，深怕赶不上霜霜。眼看天色渐晚，碗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再也坚持不住，于是勒停了马车。靠在车门框上，从行囊里拿出烙饼，大口吃了起来，吃得有些急，噎得慌，于是又拿过水壶仰头大口灌起来。
　　这时，路边忽然围过来一群人，碗碗顿感不妙。一个头上包着一圈旧麻布的络腮汉子扯住了马车缰绳，扬了扬手里的刀，用刀尖挑了挑碗碗下巴，冲后面喊道：
　　“哟呵，大哥，快来！是个落单的小娘子！有福了”络腮汉子一边喊，一边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碗碗。
　　围过来的人里走出个看不出年纪的中年男人，脸上一道长疤格外显眼，浑浊的眼球扫了扫碗碗，舔了舔干裂枯燥的嘴唇道：
　　“啧啧，可惜没上次的货靓啊，好歹年轻，说不定是个雏儿，勉强滋润滋润也还能凑合！”说着漏出一嘴的大黄牙，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众人也跟着□□放浪起来，污言秽语随之灌进碗碗耳中。碗碗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定定神，向周围打量过去，八个大汉，手里有刀。劣势，相当劣势，揍揍书院里几个混小子勉勉强强，这八个彪形汉子就是徒手也没机会啊，更何况人手一把大刀呢。
　　碗碗无语望天，欲哭无泪，妹妹还没找到，说要娶她的小郎君还没来提亲，老柳这糟老头子以后没人给他养老送终可咋办？想着这些，碗碗咬紧了嘴唇，恨恨的看向那个为首的匪头子，磨了磨牙，妈蛋，拼了！于是，一拳便挥了过去，只是还没碰到他脸上的横肉，拳头便被一旁的汉子拔刀挡了下来。瞬时，碗碗的手背上便剌了长长一条口子，鲜血直往外面冒，疼得碗碗龇牙咧嘴，哭爹喊娘。
　　那匪头子见状越发兴奋起来：
　　“噢哟！是个烈性的，带劲儿！老子喜欢！兄弟们，老子先用，完事人人有份啊！”说着便迫不及待的一把扯过碗碗的手腕便要往车箱里拖。
　　碗碗咒骂道：“我呸！你个腌臜东西，滚开！姑奶奶就是死也不能便宜你!”
　　边骂边往旁边那人的刀口撞过去。
　　碗碗闭着眼睛等待大刀穿腹而过的刺痛，结果身子一轻，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遭被一阵松柏清香笼罩。咦?碗碗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眼睛绑着白色绸带的年轻男子，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微弯的唇角莫名让人觉得安心。虽然看不见眼睛，却风姿绰约难掩风华。
　　碗碗呆呆的看着身披纯白狐裘内里一袭白衣的男子，怔怔道：“你是神仙吧？一定是我好事做太多，上天派神仙来救我了！”
　　闻言，男子唇角笑意越发深了，扶她站好，然后将她护在身后冲那帮悍匪冷声道：“我等路经此地，本不欲生事，各位自行离去吧！”
　　一帮匪汗猖狂大笑，匪头子吐了口唾沫骂道：
　　“碰见我王老大不躲着，还来坏我好事，小子口出狂言，今天就教你做人！兄弟们！给我上！”说完一群人就挥着大刀围砍过来。忽的斜里飞出一抹紫色身影，足尖往一群人头上一一点过，回身一圈旋踢，八个大汉便齐齐捂胸倒地，哀嚎不止。女子优雅落地，轻哼一声：“不自量力！”。
　　碗碗两眼放光，这也太帅了吧！顿时看向紫衣女子的眼睛满是小星星。紫衣女子被碗碗看得一阵恶寒，冲白衣男子道：“公子，都解决了！”白衣男子点点头。紫衣女子又冲后面扬声道：“想看热闹到什么时候？还不过来绑人，我才懒得碰这些脏东西！”。碗碗朝后面看去，只见一年轻男子正抱着剑倚在道旁树上饶有兴味的看着这边。闻言便嘻嘻笑道：“阿菱，这么点小事有你就够了，哪还轮得到我出手啊，对不对，公子？”说着，转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无奈一笑，温声道：“莫要胡闹了，崖洲，把人绑了扔路边，进了烨城给官府递个匿名信帖即可。”叫崖洲的男子笑嘻嘻的应了便去绑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