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作天作地》启鸣斐

62、上药

　　江老夫人病后，有时能正常与人对话，有时病发，心智如孩童，一个劲认死理。譬如眼前，青棠跟她解释了五六遍。
　　“老夫人，不能打，这个真不能打，打了可是要砍头的！”
　　“您不为自个想想，也要为小姐想想呀！”

　　奈何她根本听不进去。
　　江老夫人年轻时在乡下挑水打猪草，耕田犁地，做惯了农活，还跟老爷子学过几年武艺防身，手劲大得很，青棠这小身板根本拦不住。
　　江老夫人偏执地瞪着闻人清，一直喊他：“坏人、坏人！打死你！”

　　江颂宜抱着祖母的腰，死死拉住她，用哄孩子的语气吓唬她。
　　“祖母，不可以乱打人，打人会被捕快抓起来的，要蹲大牢的！”

　　江老夫人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怯意，将一脸茫然的江颂宜搂进怀里：“不可以，坏人不可以抓我们。”

　　闻人清站在一地碎瓷片里，抬起双臂，哭笑不得。
　　原本整齐服帖的衣领歪了半截，腰间的佩环禁步在躲闪间脱落掉地，狼狈的样子生平罕见。

　　他一进门，老夫人就提着木棒冲他的命门袭来，若不是他反应够快，已经下意识将她当作刺客杀了。

　　屋子不大，各式摆件摆得满满当当，闻人清一边躲闪，一边解释，奈何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打。
　　他怕伤着心智不全的老夫人，不敢还手，地方又小，束手束脚，还要一边观察，防止老太太摔倒，磕着碰着老人家了。

　　江颂宜和青棠将祖母扶到玫瑰椅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道。
　　“祖母，他不是坏人，今早给你看病的那些大夫还是他给您找来的呢。”

　　江老夫人认死理，小眼睛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影，执着道：“就是，他就是。他欺负颂颂。”

　　江颂宜：“……”
　　她乜了闻人清一眼，不解道：“你对祖母做了什么，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人呢？”

　　闻人清捡起地上的碎片，闻声仰头，无辜道：“我没有，我一进门她就要打我。”

　　她半信半疑，祖母一向与人为善，时常照拂远亲近邻。
　　在家时，只有她们这些小辈们犯了错，她才会抄起袖子打人。不过她从小受宠，她的兄弟姐妹都挨过打，就她没有。

　　“青棠，你帮我照顾好祖母。”江颂宜暂时安抚好祖母，朝他招了招手，“咱们出去说吧。”

　　两人一道出了门，往东侧的书楼去。

　　闻人清挺直背脊，负手前行，表现得若无其事，薄唇却抿起，浑身气压低极了。
　　也是，好端端的，差点挨了一顿打，换谁能好受。

　　犯事的老夫人还糊涂着，跟她压根讲不动道理。

　　早上刚在梅太师那里碰了壁，下午又上飞光堂来挨打，这一天过的。

　　──憋屈。

　　闻人清沉默不语。

　　身侧的姑娘走得快了些，走到他前头去了。
　　闻人清余光瞥见，江颂宜低着头，用手捂着下半张脸，看不清神色，两肩微微颤抖。

　　瞧着像难以自抑，害怕地哭了，捂着脸怕人瞧见，当面笑话她。

　　他最怕女人掉眼泪了，顿时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好好地，怎么哭起来了？
　　想来是怕他治罪，亦或是担心她祖母的病情。

　　书楼离得近，没几步路就到了，闻人清挥手让里头的宫人都出去，清了场。

　　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江颂宜背对着他，哭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闻人清板着脸，“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放心，我不追究你祖母的罪。”

　　没动静。

　　闻人清推了推江颂宜的肩膀。

　　说话。

　　她的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闻人清伸出手握住她肩头，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

　　江颂宜捂着脸，笑声憋不住地从指缝里漏出来。

　　闻人清：“……”

　　江颂宜脑子里全是闻人清一脸无奈，被追得满屋子逃窜的样子。

　　祖母，真是她的好祖母。
　　宝刀未老，这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来闻人清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就是一欺负她的坏人吗。

　　打得好。她在心里小小声说。

　　“看我被打，你就这么高兴吗？”闻人清挑了挑眉，捏住她的脸，虎口顶在她的下颌上，骨节分明的两指各掐住一边脸颊，凶巴巴命令道：“不许笑了，听到没有！”

　　这些日子她脸上养出了一些肉，手一捏，脸颊肉便鼓起来，胭红的唇不由自主地撅起来，像只小鸭子。
　　江颂宜：“……”

　　她用力地拍了两下闻人清捏她脸的手臂。
　　松手，快点。

　　他撤下手臂，江颂宜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肉，边白了他一眼。

　　“男子汉大丈夫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追着打，多新鲜的事啊，我笑一笑不是很正常吗？”

　　“好没良心的话，要不是怕伤着老太太，我至于躲吗？”他少时养父给他请了最好的武师傅，进京后更是跟着大将军习武多年，上了战场后砍人就跟砍菜切瓜似的，他会打不过一个老太太吗？

　　闻人清气得话都不想说了，拂袖而去。

　　江颂宜把人拉住，敷衍地安慰了几句。
　　“好好好我错了，我替我祖母跟你赔不是，她年纪大，人糊涂，不是有意打你的？”她绕着他转了一圈，抬高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我看看伤着哪里没？”

　　她捋起袖子，看见他左手手臂上有一道红痕。

　　应该是祖母不小心打到的。

　　闻人清自己都没发觉，看清后立时收回手，伤口被宽袖盖住。

　　江颂宜顿了下：“哎，这打得不轻吧，别回头伤着骨头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可万一要传太医，祖母打人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江颂宜问完这句，身躯忽然一僵。

　　泠妃既然认识她，保不定宫里其他人也认识她，这事一旦外传，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祖母怎么办？

　　江颂宜忽然气势矮了一大截，咬了下唇，一脸期冀地看向闻人清。
　　“太医要是来看伤，肯定会记档。我那里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药，要不我给你上药吧？”

　　她还没说，闻人清就先猜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小九九了。

　　他叹了口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