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作天作地》启鸣斐

55、乳糖圆子

　　燕奴懵懵地被带上来，然后懵懵地被带下去。
　　福安一脸受尽屈辱的表情，道完歉就捂着脸跑了出去，小冯子上前想拦，被她用力一把推开。

　　闻人清招手示意宫人们别管她。

　　吴太后本有意让朝臣上奏，谴责皇帝不敬生母，好好敲打敲打皇帝，让他知道他的皇位是因谁而得。没想到出了这桩事，差点让贤妃的儿子看了笑话，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经此一役，母子两明面上的关系算是风平浪静，但无论太后如何让步，闻人清都没有与她重修旧好的意思。
　　吴太后气得眼角多了几根皱纹。

　　这事暂时告一段落。

　　阖宫都盼着陛下能在上元节的宫宴到来前身体好起来，闻人清“恰好”满足了她们的期望，与皇后一同出席在宴请宗亲与朝臣的宫宴上，等同于昭告天下──

　　他的身子无恙。

　　有人真心高兴，有人假意祝贺。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臣面带笑意，吹捧皇帝的孝心，说着诸如天下学子当以您为榜样的话。
　　吴太后坐在上首，非常合时宜地关照了两句皇帝的身体。

　　“你大病初愈，少喝些吧。”

　　“儿臣听您的。”闻人清放下酒杯，让底下人帮他换成清茶。

　　江颂宜抱臂站在宫人中，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里冒出了泪花。

　　成芸心十分不满她的仪态，瞪了她两眼。
　　“陛下和娘娘们还在上头，你站得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

　　江颂宜没骨头似地靠在金龙盘柱上，虚弱道：“芸心姐姐，我们都在这里站大半天了，你不累吗？”
　　相处几日下来，成芸心除了凶一点，时时把规矩挂在嘴边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江颂宜乐得喊声姐姐，拉近关系。

　　“在宫里当差不就是这样吗，习惯了。”成芸心冷着一张脸，盯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办事，防止有纰漏发生。
　　她试过让江颂宜去端盘递菜，结果这娇小姐差点把盘摔了，只好让她跟在她身后，学着点。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要求也做不好，真就进宫来享福来的。

　　成芸心心累道：
　　“罢了，你在这里只会添乱，下去吧。”

　　“谢谢姐姐。”江颂宜歪头俏皮地行了个礼，全然没了刚刚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行完礼却没有立刻离开。

　　只因瞧见泠妃带着两个公主姗姗来迟，从前殿走进来。相比其他宫妃争奇斗艳的打扮，泠妃着实朴素多了，但不妨碍她有一张清水出芙蓉的面容，漂亮得夺目。

　　江颂宜没忍住，多欣赏了一会美人。

　　泠妃进门后先带着孩子向上头坐着的人请罪。

　　“给太后、陛下、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请陛下恕罪。”

　　闻人清抬手让她起来，“你一向有规矩，想是被这两个闹腾的孩子拖住了，无妨。”

　　泠妃谢恩，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入座，她的桌案后放了两只月牙凳，上头放了两块花纹截然不同的绣垫，一块粉的，一块蓝的。

　　泠妃的身体忽然僵住。

　　下一刻，乳母将两个小公主从怀里放下来，两个小鬼头一落地，就开始争铺着蓝色绣垫的月牙凳。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这个。”

　　“我也要我也要！”

　　“天老爷呀，谁放了两块不一样的绣垫在这里……”泠妃美丽的容貌在此刻裂开，为两个孩子头疼不已。

　　闻人清一直留意着孩子们的动静，见两个孩子在大庭广众下争闹，侧身吩咐福奕下去，把二公主带到他身边。

　　福奕应是，一手托着拂尘，笑眯眯地从泠妃手里牵过二公主的小手。
　　二公主冲姐姐做了个鬼脸，“父皇最疼我啦。”说完便跑跑跳跳到了闻人清身边。

　　古人有抱子不抱孙的规矩，但闻人清十分喜爱秉宁，径直将小姑娘抱起来，拿起羹勺，亲自喂她吃乳糖圆子。

　　乳糖圆子以糖霜为馅，用糯米粉搓成圆子，煮熟后食用。上元节这天，上至皇室，下至寻常人家，都要吃上一碗。

　　满宫都看得出来，闻人清更偏爱小女儿。
　　大公主人小但也能感觉出这一点，气得眼眶都红了，扑到母妃的脚边，委屈道：“母妃，父皇为什么只疼妹妹，不疼我？”

　　旁边坐着的方美人觉得大公主矫情了些，招手道：“应慈是姐姐，姐姐应该让着妹妹，到方娘娘这里来，娘娘这里也有乳糖圆子，娘娘喂你好不好？”

　　大公主听了却瘪着小嘴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巴巴地看着母妃。
　　泠妃却不肯抱她，冷眼旁观着，想让女儿自己处理好。

　　大公主委屈地掰着手指，说：“可是、可是我只比妹妹大一、两个时辰呀，大一两个时辰也要让着她吗？”

　　方美人不悦。
　　“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公主别太任性了。”

　　大公主性子执拗，说这种钻牛角尖的话，这一点随了泠妃，难怪陛下不喜呢。

　　其实方美人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对，可人皆有偏好，陛下就是更喜爱小女儿，这种事她解释不了，只能让大公主听话些了。

　　正巧泠妃的宫女端了汤药进殿，殿里人多纷杂，宫女没找到泠妃的位置，向准备出殿的江颂宜求助，江颂宜便带她过去。

　　宫女向她道谢：“多谢你带路，我们大公主生来便有弱症，药不离身，这药得趁热喝药效才好呢。”

　　江颂宜见她只端了一碗药，问道：“二公主不用喝吗？”

　　宫女摇摇头。

　　“二公主身子康健，所以我们娘娘平日里偏疼大公主多些，陛下有时来坐坐，见二公主受冷落，于心不忍，所以多加疼爱。
　　说起来，天家跟民间也没什么不同，奴婢家中爹爹偏爱我兄弟，娘更心疼我们这些女儿。”小宫女是个话多的，可见泠妃对身边人不错，她才能这般口无忌惮。

　　江颂宜陪人将药送到泠妃跟前，她听青棠说，泠妃未出嫁前，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与还是太子的闻人复更是青梅竹马，承明殿后头的匾额都是她亲自写的，字迹中可见风骨。
　　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向不屑与其他嫔妃结交。

　　腹有诗书气自华，泠妃不仅样貌生得好，身上还有股书卷气。

　　江颂宜书读得不好，见着这样的人便心生仰慕。

　　她在大公主跟前蹲下。

　　女官穿着一色的制服，唯独耳坠与发簪各异。
　　江颂宜屋里有一屉新奇首饰，今日正好戴了一柄嵌彩色宝玉的蝴蝶发簪出来，行走时，蝴蝶触角一晃一晃的，十分惹眼。

　　大公主哭累了，停下来，见不认识的人在眼前蹲下，顶着一双泪目好奇地看着她，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发簪上。

　　江颂宜将发簪从头上取下来，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塞到大公主手里让她把玩。
　　“公主喜不喜欢蝴蝶？”

　　“喜欢。”大公主奶声奶气地说。

　　“那就送给公主，就当奴婢用这发簪搏公主一笑。”江颂宜乐呵呵送出去。

　　反正是你爹送的，送你也不亏。

　　大公主抓着簪子，巴巴地看着母妃，等着她点头才敢收。
　　泠妃摇了摇头，她一直没管，就是不想将女儿养得太娇气。

　　“大妞，把簪子还给人家。”

　　江颂宜听见这个称呼，踉跄了一步。

　　泠妃瞧着是个仙气十足的美人，没想到给女儿起的小名还接地气。

　　你来我往推辞了一把。

　　泠妃叹了口气，让大公主收下了。

　　她打量了江颂宜一眼，目光深邃，“本宫知道你，你是宫里新来的掌膳，多谢了。”

　　江颂宜感到意外，她平日几乎不出承明殿，斟酌道。
　　“……奴婢人微言轻，能帮到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不敢当，金鳞岂是池中物，大人才是有福之人，来日或许还要求大人照应我们母女。”

　　江颂宜：“……”

　　看来青棠的消息有误，泠妃哪里心高气傲了？

　　恰好此时宫殿外点了焰火，声音传入殿中。
　　福奕对主子们道：“吉时已到，六局的人已经开始放烟花了，陛下、娘娘是否要移驾到园中赏景？”

　　殿里的人一时无心看歌舞，纷纷等着陛下点头，好光明正大出去。
　　江颂宜转过头，隔着重重人影，去看御座上看似高不可攀的人。

　　没想到闻人清也在看这边。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江颂宜不自在地先偏开头，闻人清握紧了手中的酒盏，闷声道：“也好。”

　　皇后察言观色，心觉怪异。

　　陛下居然没有先问过母后，这宫中果然是变天了。

　　她顺着闻人清方才的视线，看到泠妃正在底下给大公主喂药，她旁边站了个眼生的人，梅皇后思索片刻，发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官。

　　见闻人清屡屡看向泠妃处，皇后心中了然。

　　看来，这就是他藏在承明殿里的姑娘了。

　　泠妃清冷，这个姑娘生得更明艳些，站在一起倒也不逊色。
　　皇后尝了一口加了桂花蜜的乳糖圆子，心中苦涩。

　　宫中人才辈出，一茬接一茬冒出来，若新人是个家世清白的安分姑娘也就罢了，但听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这位江女官才跟丈夫和离，就勾搭上了陛下，看来不是盏省油的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