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
-
黑发青年以缓慢的速度移动步伐，身体略微前倾，手中持握的状态，同时他目光四处巡视。
这是一处即为宽广的大殿，八根似黄金镶成的雕龙柱支起高高的房顶，正北面磊磊玉砌而成的台阶上摆放一把两人宽的座椅。
琉璃一般的地面被透进窗的阳光照耀，闪着耀眼的光。
金雕玉砌，奢华至极。
大殿内四处的屋窗闭紧，隐隐听着外面床来响动，他连忙躲进金柱之后的阴影。
这完全是他的下意识反应，登上列车后他阅读过关于不朽的龙裔持明介绍，而且这里莫名的熟悉感也让他清楚，这里应是持明族内的会议大厅。
或者说朝会之所。
吱嘎。
大殿正门被推开，被光而进的是一位少女的身影，越过高高的门槛，她提起裙子一角迈步而近，姿态自然从容，一点也没有偷溜到别族重地的紧张感。
她将门轻轻合上，脚步轻巧地走到最近的柱子那，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上蓝色的双眸灵动至极，饶有行致地四处打量着柱子。
她手上泛起一点银光点在柱子上，无形的波纹荡开结界似要被扰动之时被她拦住。
她仰头看向头顶充满持明一族文化的壁画，径直走到台阶前。
哒哒哒。
足尖点在玉阶上，像一只灵巧的乳燕，轻巧地落高台上庄严的座位上，似乎在学着她见过人的行为举止端坐其上，不一会儿功夫少女似乎就玩累了，将腿搭在把手一侧，自己则在另一边的把手支起下颚。
“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持明？”丹恒注意到那位少女目光迥然地望向他的藏身之地，面上似笑非笑道。
丹恒了然少女将他当做偷溜进来想要不干好事的龙师座下了。
丹恒从阴影中走出“我无意来此。”
高坐上刚刚还精神奕奕的少女转瞬间就打起了哈切，蓝色的眸中似拢了一层水雾。她挥了挥手“我不在意你怎么进来的，也无意追究你要干什么。”
“丹枫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仰头看向头顶的壁画“不想被你的主子训斥，还是赶紧回去为妙。”
丹恒他本就是突然出现的，一时间也没有动。
“难不成，刚刚那么长时间你主子交代你的事情没做完？”手脚这样不利索的手下，哪个龙师派来的？
舜兮这才打算认真看一看这位呆愣愣的持明，难得在被那些狡猾龙师侵染下还傻的别具一格的持明。
稀罕货，或许还能忽悠他干点别的，她脑筋活络，瞬间就想出好些点子。
丹恒后退两步，少女脸上的变化太过明显，后背隐隐发凉，他听到了自己极为重视的一个名字“丹枫？”
少女倏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丹恒压住想要反击的想法，只见少女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观察他，饶为重点关注他的脸。
少女退后几步仿佛要看得更清楚，面容上姣好的眉毛皱在一起。
少女默默思索片刻，拿出两个坐垫放在地面，颇有些要坐而论道的架势。
“坐。”少女的目光不曾有一刻离开他，对他充满了好奇。
少女坐在垫子上歪了歪头，“我不想仰头看你。”眼睛眨巴眨巴，颇为无害的样子。
丹恒从不忽略自己的直觉，眼前的少女可不是看着那样温软，现在的情况完全被少女掌控，由不得他拒绝。
“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眼前的眸子眯起来，弯弯的，如同天上的弦月。
丹恒喉结滚动一下，颇觉得自己骑虎难下，少女似乎已经知晓了他的来处并毫不惊讶，一副可以交换情报的样子。
“怎么？退却了？”少女又打了个哈切，双眸眯起，昏昏欲睡的状态。
“丹枫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在对方看来明知故问的一个问题。
垂下的脑袋一个激灵般抬起，蓝眸似海水一般透彻，少女缓缓展开笑颜，注视他道“他啊，在我看来，是一个好人，不对，好龙。”
“他的人心是温暖的，柔软的，悲天悯人的。”少女站起身，一手抚上他的胸口，轻灵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而龙心是骄傲的，固执的，独断专行的。”
那只手随着他胸腔内心跳的起伏而起伏。“这都是他，种种特质造就了这一代独一无二的饮月君。”
丹恒忽而伸出手握住将要撤离的手腕，“风七？”
“嗯？”欲要离去的手腕一停，少女讶异他居然与自己有故？
青年太过青涩，远不及今日的饮月君。
看来自己终究是选择了那一步。蓝眸中波澜渐起，少女有了点情绪波动。
眼前少女的智慧与手段让丹恒想起了曾经的银发女子，纵然两者只有发色相同。
“你以他渡劫？”丹恒脱口而出道。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看到那双蓝色的眸中浮起金光，依旧笑意盈盈的少女，他整个人自灵魂深处蔓延出一抹悲伤，似要破体而出。
“算是吧。”她不曾隐瞒，光明磊落，话语却无情至极。“我想做一个人，感受七情六欲。”
“来到罗浮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她模拟人，但在成为人的路上还差一点。
“这场劫难必将来临，为什么不自己选择人选呢？”
“而她们，是很好的一群人。”
柔嫩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抹去悄然而下的泪水，“为什么要哭泣呢？”少女声音不改，身形却变为他熟悉的模样，长眉舒展，眉目如画。
“至少那段时间大家都是快乐的。”
“问心无愧就好。”
走前人走过的路，唯一一点好的就是有丰富的经验值得借鉴，而之前的人无一不告诉她，人世间最磨人。
七情六欲与之伴随而来的困苦劫难一一体会过，就不白来一趟。所以她放纵自己体会这一场红尘，在理智之外，她也不曾想到自己真的沉迷其中。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是神明，只能接受任何事情的发生，就算她是神明，众生平等下，这亿万生灵谁没有无法排解之事呢？
当不可接受的事情发生了，只能靠神来救吗？
路还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只是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罢了。
她救不了任何人。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她能做的，也只有为那些自救者伸一把手。其余的，她别无她法。
丹恒注视着少女，眼前之人似她又不似她。
沙哑的声音似乎发自灵魂，似不止他一个人问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那双蓝金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内里绽开朵朵莲花。
“要么放手，要么坠入深渊。”
“丹恒，走出去。寰宇广大，是该看看。”
……
“队长，裂解又扩散了。”面容坚毅的短发女子悲痛地说道，她的脸侧有两道褐色刀疤。
“她们，被污染了。”黑眼睛中含着泪水，她望向前方身影单薄的黑衣女子。
森冷的匕首在黑手套间翻转，风七握住匕首，凹下去的花纹被掌心烙印，黑的如同天空中曾经存在过星子一般的眸“她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自小队组成后，成员来来走走，死亡在这个已经充满了腐朽的世界似乎并不值得人来落泪，它那样平常，那样如影随形。
“她们什么都没说，回裂界了。”娜姐低声回道。
是什么样的信念能够让人放弃生命也要去实现的呢？裂界将渐渐这颗星球吞噬，一如她见过的星球。
“是吗？”风七站在楼顶，凌冽的风吹起她黑色的发，遥望而去，远方的裂界渐渐迫近，属于智慧生物生活的地界一再缩小。
“自救会想要与您面对面探讨。”
“不必了，告诉所有人准备最后一战吧。”风七注视着水平面上突然翻滚，如同黑色潮汐一般涌来的裂界，那些怪物嘈杂的声音中有熟悉的音调与面容。
“明天来不到了。”她的叹息一同被声音掩埋。
这座星球是一座孤岛，寰宇中毫不起眼的一颗没每人注意她的陨灭，没人倾听其上数以亿万计生灵哀嚎声。
生命如此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其吹灭，生命又如此耀眼，哪怕滔天灾祸也会奋斗至最后一刻。
“队长。”刀剑交织谱成一曲战争的交响曲，哭喊，嚎叫躲不过利刃来临，温热的血漫上她的面容，使一直冷然的眸子点燃。
“队长。”低沉的尖利的，熟悉的陌生的，众多声音逐渐消失。皮肉绽开，躯体崩散，一切都似太阳下飞舞的灰尘。
在下一个太阳升起之前，这颗星球重归静寂。
怪物们游荡在属于文明的残垣断壁上，新生的太阳再也照不亮这颗星球。
风七飘荡在高空，熟悉又陌生的死亡终于于今日降临己身，魂灵状态的她飘过曾经走过的路途，对于几乎命定的结局，没有人放弃，哪怕前路无光。
“你想让她们活过来吗？”她听到。
风七并未回应，她飞过山川，河流，高山，沙地，最终来到海底。
一点微光从她的魂体中亮起，大海开始咆哮，天上电闪雷鸣，狂风呼号。
“人性将泯灭，神性将使你重生。”那人道。
大海翻涌起滔天巨浪拍打到岸边，大地颤抖裂开一道道缝隙，火山迸发黑红色的岩浆，万千流星坠落。
“一切都当寂灭，生命自会新生。”她回道。
风七注视着一颗幼苗破土而生在废墟之上。
“你的朋友们呢？不去挽救她们吗？”
风七被时空牵扯回到自己的躯壳中，似乎只过了一瞬，她发现自己在一颗破旧的星球上。
很熟悉的星球脉络。
她的手触碰地面，这颗星球在回应她，面无表情的面容上唇角微弯。
“生命理应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她们的死我既然做不了主，那么生也是如此。”
“还是这般冷酷，你想过没有，若是你真的死了怎么办？”
“那就死去。”她低头，水中的游鱼恣意地摇着尾巴。
“我既生于万物之中也自当归于万物。有缘的话，我们将在寰宇中再次重逢。”
那道声音有一瞬的沉默。
“你不想改变些什么吗？之前的谋划通通打消？”
“不过是执念作祟罢了，我自认为天赋异禀，足以改变所有人。”
风七闭起眸，想起那一双双执拗的眼睛，她的故人啊，都太执着，并自愿堕入深渊，将自己献祭。
“我想可不可以在某一个时间线，她们可以寿终正寝，可以没有遗憾。”
“就算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大梦一场，也好。”
“倘若我问心有愧……”她还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啊。
未来的她笑了，好似很久都未曾开怀大笑过，“好啊。”
“那么你愿意吗？舜兮。”
“好。”少女低垂的头抬起，笑着答道。
未来的自己端坐在神位上低垂双目，“那就，祝你一路走的开心。”
脑海中的过去，未来，通通飘散独留此刻。
她们将走她们自己的路，无论是否接受都是那一刻自己亲身体会的。
她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曾经迷茫的舜兮，掌握一切拨转时间的神明，以及今日的她。
哪一个是我？都是我也都不是我。
我见过自己众多面，曾经的我或者曾期许过的我。
存在于当下此刻的她，才是她。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①
她想去老朋友们了，毕竟时光短暂。
……
你有一劫。
什么劫？
何为自己的劫难。
什么时候。
当你起心动念的一瞬。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