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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投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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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破晓时分,肆虐的风雪渐歇,如墨的苍穹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洒下万道金芒,那一抹暖阳温柔地倾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冰雪消融。
蜀都城内,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商贾们如繁星般云集于此。那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喧嚣沸腾,热闹非凡。
一辆华丽的马车稳稳停在巷子路口,车帘轻动,萧曦泽身披一袭灰色大氅,身姿挺拔地缓缓下车。跟在他身后的阿芙,刚迈出一步,便被萧曦泽长臂一伸,打横抱起,动作轻柔而自然。
萧曦泽将阿芙轻轻放于地面,待她站稳后,便与她十指紧扣,二人漫步在街边。
只见他们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温婉动人,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行至一家面馆前,萧曦泽忽然驻足,目光透过门窗望向馆内。
只见一个身姿轻盈的身影,身着一袭罗裙,正穿梭于桌椅之间,忙碌地招呼着客人。
她肌肤胜雪,秀发如锦缎般在脑后飘逸,模样姣好,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萧曦泽微微一愣,这不是贾澜吗?
阿芙见他愣住,美目流转,轻声问道:“你认识她?”
萧曦泽微微点头,声音低沉醇厚,“嗯,我曾救过她一命,否则,她怕是早已香消玉殒。”
阿芙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你喜欢她?”
萧曦泽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声音低沉魅惑,“怎么?可是吃醋了?”
阿芙一脸冷漠,语气自然,“不是吃醋,而是想替你分忧!”
萧曦泽笑意更浓,他紧了紧阿芙的手,目光深情地凝视着阿芙,“我此生唯爱你一人,身边再容不下其他女子。走吧,进去吃碗面。”
萧曦泽踏入面馆,贾澜眼尖地看到,赶忙上前来招呼。她刚准备笑着唤一声王爷,却被萧曦泽抬手制止。
萧曦泽声音平和沉稳,道了声,“就叫客官吧!贾澜,来两碗面。”
贾澜闻言,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好,客官稍等。”
萧曦泽与阿芙寻了个角落坐下,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便被端了上来。
贾澜满脸热情地说道:“客官,当年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日后您来我这吃面,分文不取,就当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
萧曦泽神色温和,目光诚挚,“你本小利薄,且要赡养娘亲、照顾弟弟,这钱我自会付。今日若我夫人觉得这面可口,日后我定常来光顾。”
贾澜羞涩一笑,“那您二位慢慢吃,不够尽管叫我。”
说罢,便识趣地退下了。
汤面热气氤氲,阿芙却心不在焉,每吃一口,都仿佛食不知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粗犷的呼喊,“公子!”
阿芙扭头望去,只见尚峰大步流星地走进面馆。尚峰径直走到萧曦泽面前,抱拳行礼。
萧曦泽一脸疑惑,“尚将军也来此吃面?”
尚峰摇摇头,神色凝重道:“王爷,今日下官到访您府上,府上小厮说您与王妃外出了,我便来街上寻您。幸不辱命,终于找到您了。此处人多眼杂,还请王爷移步,下官有要事相商。”
萧曦泽转头看向阿芙,轻声嘱咐道:“马车停在外面,你吃完面后不必等我,自己先回去吧。”
阿芙表面上乖巧地点点头,可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甘与难过,宛如一江春水,连绵不绝。
萧曦泽啊萧曦泽,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更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我身怀武艺,一心想要为你排忧解难,可为何,我总觉你对我心存疑虑,大事小事皆要瞒我。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真的只是海棠的替身不成?
望着萧曦泽渐渐远去的背影,阿芙只觉心中一阵酸涩,眼眶中忍不住盈满了泪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已在萧曦泽的爱意中尝过了甜蜜,尝到甜头后的她不再是一把冰冷的刀,而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
如今这分别,才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七情六欲,什么叫酸甜苦辣。
阒无一人的青瓦小巷,屋檐上积雪堆叠。
尚峰和萧曦泽并站。
尚峰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臣来此,是想来投靠您的。”
萧曦泽故作不解,“尚将军何意?”
尚峰说话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向来都是直话直说,“王爷,当今陛下多疑,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而杀明征的人也有臣,陛下如今想给自己脱罪,那么他终有一日必会杀我,与其坐以待毙,乖乖束手就擒被他诛杀,倒不如现在投靠一个明主,求得自保。”
萧曦泽轻笑一声,“尚将军倒是坦诚啊!只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想扶持本王的呢?”
尚峰当然知道萧曦泽不会信他,所以他连镇西军的兵符都准备好了。
因为他知道,萧曦泽就算再残暴,也懂得分寸,但萧瑾年他是真疯,他可以不顾世人对他的辱骂和史官对他的口诛笔伐而杀了明征,也可以在利用完忠心他的臣子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样的皇帝,尚峰不敢效忠,他将镇西军的兵符从袖中拿出来,他虔诚的奉上兵符,“王爷,只要你能保我一命,我愿奉上镇西军的兵符,听你调遣。这就是臣最大的诚意。”
萧曦泽手上缺兵,自然会答应保下他。
萧曦泽伸手拿了尚峰的兵符,兵符通体银白,呈马状。
萧曦泽满意的笑了笑,“尚将军,你的诚意本王收到了,放心,本王一定保你一命。”
尚峰对萧曦泽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孝樟在寒风中摇曳,枝叶瑟缩颤抖,似是在为这悲戚之景而低泣。
大堂内,白烛昏黄,微弱的光芒在冷空气中摇曳不定,蜡油如泪,一滴滴落在桌上,层层堆叠,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灵堂中央,苍佑的棺椁静静停放,棺盖已然封合,隔绝了生死,也将希望一并掩埋。
高桑妍跪在蒲团之上,神情悲戚而憔悴。手中的纸钱,被她一张张投入旁边的铁盆,火焰如一条火龙,瞬间将其吞噬,化作灰烬,飘向虚无。
朱湘凝视着那冰冷的棺椁,泪水如决堤之水,止不住地流淌,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全部宣泄而出。
高达已逝,高家衰败,如今,连苍佑也离她而去。高桑妍的心,如坠入冰窖,冷到极致,只觉这世间再无生趣,生无可恋之感如阴霾般将她紧紧笼罩。
她哽咽着,声音颤抖:“苍佑,你这混蛋,你不是答应过我,你不会再让自己身处险境而让我担心的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苍佑,爹已经去世了,我的靠山只剩下你了,你若再有事,我日后该怎么办呢?”
话语落尽,她早已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这悲凉的灵堂。
北风呼啸,似是怨灵的悲号,吹得门窗吱呀作响,更添几分凄凉。
此时,苍屹缓步踏入屋内,满脸的自责与愧疚。他深知自己无颜面对高桑妍,却还是怀揣着一丝眷恋,想再送苍佑最后一程。
他走到高桑妍身后,声音低沉而沙哑,“弟妹,别太伤心了。”
“呵哈哈哈哈!!!”高桑妍发出一阵悲戚的苦笑,“大哥,苍佑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所以才死的。记得当初我就与你说过,荣华富贵,封侯拜相都是需要用代价来换的,苍佑用自己的死为你铺了一条平坦大道,如今好了,他下了黄泉,我失去了丈夫,可你呢?你却踩着他的尸体当上了大官。苍屹,你无情自私,狼心狗肺,我不想见到你,你滚,滚啊!!!”
高桑妍字字如刀,皆是含着那钻心蚀骨的疼痛嘶吼而出。她的依靠与挚爱皆已离去,这世间只留她形单影只,她怎能不恨苍屹?
当初,她与苍佑苦劝苍屹莫要踏上仕途,可他一意孤行,执意要在卫国之战中大展身手。如今,苍佑为他的理想付出生命,而他却安然无恙。
高桑妍不知该怨恨谁,苍屹养育苍佑,苍佑以命相还,彼此似已两清。但此刻,她心中的恨意却如熊熊烈火,无法熄灭。
毕竟,人者多欲,其性尚私。
人性本私,在失去至爱之人后,她已无暇顾及苍佑与苍屹之间的情谊,只认定是苍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苍屹明白高桑妍是一时气极才出言怒吼,他并不怪罪。毕竟高桑妍所言不虚,若不是为了他的锦绣前程,苍佑不会丧命,高桑妍也不会失去丈夫。这一切皆是他的过错,如今他除了赎罪,别无他法。
泪水从苍屹的脸颊滑落,他声音哽咽,“对不起!弟妹,日后你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就好。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这也是我能为苍佑做的最后的事了。”
言罢,他不愿再惹高桑妍心烦,默默退出灵堂。
出门之际,他与前来探望高桑妍的韶思怡擦肩而过。四目相对,韶思怡浅浅一笑,以示礼貌,苍屹则颔首回礼,表达敬意。
韶思怡走进屋内,看到跪在棺木前痛哭不止的高桑妍,轻声呼唤,“桑妍!”
高桑妍听到韶思怡的声音,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浮木,她起身转身,紧紧抱住韶思怡,如无助的孩童般号啕大哭。
韶思怡知晓高桑妍伤心过度,她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啊!”
高桑妍哭得肝肠寸断,口齿不清地哽咽道:“思怡,爹走了,苍佑也离我而去,思怡,我再无亲人了…啊啊啊…”
极度的悲伤让高桑妍哭到作呕,心疼她的韶思怡安抚道:“桑妍,莫怕,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我会照顾你,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如暖流般蔓延开来,渐渐融化了高桑妍那颗生无可恋的心。
韶思怡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抱着高桑妍,直至她哭累沉沉睡去。
大殿内,檀香袅袅升腾,营造出一种静谧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
萧曦泽高坐于上座,神情悠然,一旁的辛舜辞则坐姿端正,眉头微微皱起,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纠结。
萧曦泽嘴角勾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假意寒暄道:“辛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辛舜辞却无心与他周旋,径直开门见山地说道:“王爷此番请臣前来,有何事不妨直言。”
萧曦泽薄唇轻启,缓缓说道:“辛楚之死,实乃本王心中一大憾事,本王深感痛心呐。辛大人,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力。辛楚虽已离去,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如今那正统帝暴虐无道,而安乐公主,只要正统帝在位一日,她便朝不保夕。您如今痛失爱子,已然孤身一人,那公主虽与您亲近,可毕竟不是亲生,辛楚与她既未成婚,亦无子嗣,您又何苦为她坚守?您这把年纪,要么辞官还乡,安享晚年;要么继续在朝为官,成就一世美名。您身为朝中重臣,历经元平、顺德、奉明和正统四朝,乃当之无愧的四朝元老,若就此辞官,回乡恐也难享天伦之乐。倒不如投靠本王,本王定会全力提拔您,助您在后半生博得千古美名,如此,百年之后,您也算是不枉此生,毫无遗憾,不知辛大人意下如何?”
辛舜辞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萧曦泽所言确有几分道理,辛楚已死,自己的后半辈子似乎真的没了指望。
朱湘并非亲生,又未曾与辛楚育有子女,为她耗费心力,真的值得吗?
想到此处,辛舜辞不禁轻叹一声,罢了,或许萧曦泽说得没错,子孙已无,后半辈子确实该为自己而活。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既已来这世间走一遭,如今后代无望,若能做个流芳百世之人,受后世人敬仰,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辛舜辞当下立断,他站起身,向萧曦泽下跪磕头行礼,“臣,愿听王爷调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曦泽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
萧曦泽站起身,不发一言的离去,辛舜辞对着萧曦泽的身影望尘而拜,朗声道:“臣,恭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