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女其女朱之执手无悔》楚云雅

4、第四章

　　小南山是夏桥村旁边的一座高不足二百米的小山。山腰部分被人包下来种了香樟，其余的部分则是灌木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树。香樟树四季常绿，只不过秋天的叶绿的深沉而安然，不若春天那般鲜嫩，充满生机。都静静的依在枝头，在秋风中悠然舞蹈，有一种历经时光洗练，铅华尽退的淡雅气韵，让人舒爽。所以，婧瓷就在这一片舒爽中忘了归路••••••
　　这片香樟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没有小到让婧瓷轻松地转出去。帮同学捡枯枝竟然捡成这样的结果，婧瓷失笑。放下枯枝，收回遨游天外的神魂，慢慢循着记忆往回走。秋季的气温变化大，中午暖热，早晚寒凉。一阵风过，婧瓷瑟缩了下，心中小小的鄙视自己一下，顺便把脑中那酸腐的文人味收拾收拾丢出脑际。
　　天色不可避免的暗下来，婧瓷终于停下脚步，靠着一棵树坐下来，放弃找出路，乖乖的等别人来找她。
　　不是不怕的，只是骨子里的清淡让她没有什么激烈的表现，心跳也还在正常值范围内。
　　一直以为会是村民，毕竟他还有一大帮学生要照看，可是，是他。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呢？也对，毕竟是那么温暖的一个人呃，怎么放心不来！
　　婧瓷在阴影中看着几步之外一脸焦急的他，有想落泪的感觉。缓缓起身走出阴影，让他看见。
　　“婧婧，你在这儿!怎么样？还好么？”他疾步过来扶住她双肩。
　　“嗯，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婧瓷努力压下心中对他称呼的悸动，真诚的道出她的歉意，是她不好，让他心焦。
　　顾凌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是最先发现婧瓷不见的人。事实上，婧瓷一离开他就知道了，但学生说她去捡柴火，便没有在意，只是一直注意她回来没有。到了回去的时候她还没回来，他开始担心，匆匆忙忙的将学生送下山安顿好，叫了几个村民就上山寻她。想着她的性子，又想了想学生说她离开的方向，便试着往香樟林的方向找去，果然给他寻到了。还好，她没事。
　　“你没事就好，回去吧。”
　　“嗯。”
　　顾凌川望着她冻得有些青紫的唇，干净利落的脱下外套为她披上，扶着她的肩往回走。
　　“怎么找到我？”婧瓷疑惑。
　　“你那性子，还用想啊？”顾凌川语气得意。
　　婧瓷抬头看到他微笑的侧脸，感觉到衣服上温暖清新的味道拂过鼻翼。忽然定住步子，向前一步转到他面前，眼神有些不顾一切的意味 。
　　“怎么？”顾凌川望着她，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神让他的心微微一沉，仿佛有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发生了。
　　“顾凌川。”她顿了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接下去，“我，喜，欢，你。”她神色平静，语调和缓，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双眼直视他，毫不畏惧。但半掩在月色中的红晕和清晰如擂鼓的心跳还是让顾凌川明了了她的紧张。他不能用“我也很喜欢你哎，你很可爱啊”的词句蒙混过去，因为她的神色没有让人误解的可能，也不能假装没听到，因为虫鸣清晰地说明了夜色的寂静，而他听力正常。所以，他只能在无言的同时思索着怎么让一切恢复正常。他们得尽快回去，明天还得帮助村民去地里采收成熟的玉米，后天还得回校，然后还得准备期中复习，然后还得••••••总之不能像现在这样。所以••••••
　　“嗯，我知道了。不过现在我们得回去了，大家会担心。”他缓下僵了许久的脸颊，仍旧言笑晏晏的。
　　婧瓷听了他的话，也不言语，只静静的望着她，眼中神色难辨。顾凌川不确定他是否在她眼里看到了悲伤，他没有或者也可以说没敢看，只是淡淡的将视线越过她的脸，定在那墨染的夜中的某一点。
　　耳边风过，呜呜的声音拖慢了胸膛的那股激烈。呼吸缓了一些，又缓了些，终于浅下来。婧瓷随着风声的韵律轻缓的吁出心中纷杂的情绪，将悲伤压到心脏的角落。终于淡淡的笑出来。
　　“嗯，回去吧。”
　　顾凌川看着她渐渐清淡直至和微凉的月色化为一体的眼瞳，扼住心中渐起的心疼，快她一步往回走。
　　“对了,你一个人，不怕的么？一点都没有惊慌得样子？”顾凌川突然转头问她。婧瓷正在聚精会神的踩着他的影子走路，闻言猝然抬头，于是那一滴迟来的泪就这么给甩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接住，怔怔的看着掌心的水渍，神情中的惊愣比之他更甚。她抬头，惊疑的看着他，仿佛不相信这会发生似的。喃喃的说了一句：“我并不想哭的，这是怎么回事？泪是我的吗？不是露水?”
　　顾凌川看着她，终是上前一步将她轻轻的拥入了怀中轻轻的拍抚。
　　他刻意将自己的焦急塞进老师对学生的责任的套子里，但是心中却找不出足够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何那么多学生他独独对她的存在与否那么清楚？而且自己心中的担忧也确实过了。毕竟是那般清雅出尘的女子，是很难不喜爱的吧？
　　“回去了，好么？”他问。
　　“嗯。”她轻轻挣开，和他一起并肩往回走。“不是不怕，而是怕了也没用，况且我的性子比较淡，就比较安然了。”
　　顾凌川愣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便点点头没有说话，一路无语。
　　第二天是一个艳阳天，太阳漂亮的不可思议，暖暖的，并不太热。一帮人帮着村民收玉米，热热闹闹的，时不时传来几句经典之极的话，便是一片大笑声。婧瓷素来安静，同学和她说话，问与答的比例向来是3 ：1，现在更是降到了3 ：0，回答就剩微笑了。久了，同学们也就不问了，只是隐约觉得她不开心，问了也还是微笑。
　　婧瓷不怎么会采，就帮着整理。有些心不在焉的，手上突来的异样感让她回神，定睛一看，一条趴在她手心的大毛毛虫赫然入目，立时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经不住“啊”的声叫了出来。声音不大，但顾凌川还是听到了，走过来时正好看见旁边的村民笑着用玉米叶将虫子挑掉，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
　　婧瓷一脸苍白的对村民微笑着说了声谢谢，起身想到离玉米地不远的河边洗手，却因为蹲太久了，经不住晕眩晃了一下，而脚下又是极不平整的田地，脚跟一扭，就要栽倒。顾凌川刚好走近，下意识的伸手一扣，她便陷入了他怀中。动作彷如钥匙入孔，天衣无缝。二人都愣住了，直到村民的笑声传入耳中才各自回神。
　　顾凌川扶婧瓷站好，低声询问道：“没事吧？”
　　“没事。”
　　“你休息吧。这户农家的玉米不多，就快好了。”
　　“嗯。”婧瓷依言在玉米地旁边的埂上坐了，目光随意扫了出去。
　　玉米地的斜前方有一片凸出的平地，一米不到的样子，上面相依着三个矮矮的坟茔，正对着婧瓷的视线。一棵大槐树从中间顶出，蓬勃的枝桠伞一般的将三个坟茔遮的密密实实。正值深秋，叶子落得厉害，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婧瓷定定的看着那里，心里缓缓的涌出一股温柔和暖的感觉，像温热的巧克力奶茶。
　　这样永远的相依相偎，该是怎样的幸福？就算是不相识的人也会感觉很温暖很欣慰的吧。真希望在很久很久以后可以和挚爱的人像这样一起长眠，不是烧成灰，而是用身体紧紧相拥，就算成了枯骨也是交错纠缠，永不相离！她眼瞳缓缓泛起温柔，一层叠着一层，慢慢溢至眼角眉梢，于是，她就在暖阳下，秋风里，在云端天使的偷偷窥视中，轻轻地，舒缓地，笑了。
　　顾凌川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而视线的焦点就是她眼中那片温暖的坟茔和•••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