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结》32号钢筋混凝土

2、你也住这儿？

　　林正航被多次嘲讽，内心凄凉。他再次后退，与钟祁然拉开距离，自以为没被发现地狠瞪了他一眼，闷头蹲下来捡东西。
　　钟祁然俯视他毛茸茸的头顶，觉得林正航现在很像一只开开心心出去玩时差点被车撞的暴躁小狗。
　　他脑补出林正航头上长着狗耳朵、追在绝尘而去的汽车屁股后狂吠不止的画面，心想自己真是够缺德的。
　　钟祁然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翘。
　　心情突然很好。
　　林正航把满地零食扒拉到自己怀里，盯着不远处钟祁然脚边的瓜子，认真思考他应该站起来走过去、蹲下捡起来，还是蹲着挪动双脚过去，或者直接让钟祁然捡。
　　他斟酌着开口：“你帮忙捡一下……”
　　还没直起身、手里拎着瓜子的钟祁然：“？”
　　林正航大喜：“没事儿给我吧。”
　　两人对视数十秒，钟祁然直起身，彬彬有礼地放下那袋瓜子：“好。”
　　好？
　　林正航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靠你&*%#@*……”

　　钟祁然最后在林正航的三字经和家族谱中妥协了。
　　他俩一人抱一堆，林正航跺了跺发麻的脚，估摸现在怎么说也有11点了。他朝钟祁然看一眼，转身走向巷口。
　　终于出了要命的小巷，林正航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内心欢天喜地，步伐轻快有力，恨不得锣鼓喧天引吭高歌，仿佛下一秒就要直冲云霄，会见那魂牵梦绕的七仙女。
　　相比林正航的喜气洋洋，钟祁然显得安静许多。他垂着眼走在一旁，唇不自觉地紧抿着。
　　等走上天桥，林正航满血复活，又活跃起来了。他快步走到钟祁然前面，倒退着边走边没话找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钟祁然动了动嘴唇，说：“钟祁然。”
　　“哦。我叫林正航。”
　　钟祁然默默点头，又不说话了，立志要把天聊死。林正航偏偏专治没活说，他回忆起在巷子里两人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的尴尬场面，觉得很有必要吐槽一下：“你说你跟在后面也不说话，还从背后伸手，跟鬼似的，这换谁谁不害怕？”
　　钟祁然抬起眼，语带嘲讽：“所以你就踹别人下边儿？”
　　“……这样比较保险。”
　　钟祁然没出声。就在林正航以为这天彻底聊死了时，他清楚的听见钟祁然笑了一声。
　　这一笑就没止住。
　　钟祁然笑得肩膀微微发抖。他抱着零食，好不容易抬眼看了看林正航，见他表情僵硬嘴角抽搐跟吃了屎似的，一阵笑又泛了上来。
　　林正航惊道：“你干嘛……”话没说完，他品了品刚才谈话的含屎量，也没忍住。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桥空无一人，只剩他们在白雪覆盖的世界面对面傻笑。桥下偶尔开过一辆车，“唰”地掠过去，声音没入白雪的静谧中。
　　钟祁然看着眼前笑的张扬的少年，心里一阵不可思议。明明刚才两人还在巷子里打得不分你我。
　　真的很傻。

　　已经耽误好长时间了，下了天桥再走两步就是他们小区。林正航止住笑，定定地看着他。
　　“你去哪儿？”
　　“海棠小区。”
　　“哦……”林正航惊讶地扭过头，“你也住那儿？没见过你啊。”
　　“不是。”钟祁然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刚刚的愉悦氛围顿时一扫而空，心情随之变得沉重。半晌，他开口：“去我亲戚家。”
　　林正航疑惑点头。
　　这个时间走亲戚，关系得多好。
　　前面就是小区大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林正航看他一眼：“再见？”
　　钟祁然点点头：“再见。”
　　林正航转身往他家楼下走。
　　时间确实不早了。他舔舔后槽牙，在心里排练见到他妈该说什么。
　　亲爱的妈妈？
　　……有点儿不太对。
　　我回来了？
　　他妈肯定说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林正航叹气，心想我这不是买东西去了吗……
　　对了，零食。这么多够堵住他妈的嘴了。
　　林正航一下子高兴了，一包薯片从他怀里蹦出去他都没注意，直到身后一个声音提醒。

　　林正航吓了一跳，脚步一个急刹车，脚后跟原地画了个圈转过身来，一抬眼就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人。
　　“钟祁阳……不是，钟祁然？”林正航懵逼，心里狠狠甩给自己一耳光。
　　钟祁然钟祁然，人家叫钟祁然！
　　“嗯。”钟祁然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林正航抬头看了一眼单元楼号。是三幢，他没走错。
　　“你也……你亲戚也住这栋楼？”
　　“嗯。”
　　林正航倒吸一口气。他试探着问：“住5楼？”
　　“嗯。”
　　“是……504？”
　　钟祁然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嗯。”
　　林正航舔舔嘴唇。
　　敢情钟祁然亲戚是他家对门！
　　缘分呐。
　　这就是缘分。
　　林正航无语。
　　他咳了一声，低头踢了踢地上的薯片：“这个……我腾不出手来，等好心人收养吧。”

　　两人相跟着上了五楼。钟祁然迈步走出电梯，径直到504门前，刚想抬手敲门，才想起怀里还抱了一堆东西。他转过身，林正航也正好看过来。
　　钟祁然朝他走近几步：“这些怎么给你？”
　　“啊，你拿着吧。”林正航移开目光。
　　钟祁然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沐浴露的味道。这香味让他有些不自然。
　　大男人整这么香干什么。
　　钟祁然沉吟一会儿：“我这样没法敲门。”
　　林正航像是刚反应过来。他“嘶”
　　了一声：“对啊，我也没法开门。”
　　两人在楼道里面对面半天，林正航在钟祁然无助的目光中缓缓抬腿，朝他家的门踹了一脚。
　　林正航迎着钟祁然惊异的眼神，嘴角一扯：“自家门，不怕踹。”
　　门里传来拖鞋“哒哒哒”的声音，几秒后，门“哗”一下敞开，一团大型不明物体闪着残影卷了出来。钟祁然一躲，不明物体直扑向林正航：“小航航！”
　　小航航？
　　钟祁然愕然。
　　不明物体扑过来抓住林正航的胳膊，零食摇摇欲坠。王姝婷拽着他的衣角，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张开双臂挂在他脖子上：“我还以为你死啦！给你打电话也不回！你怎么才回来？”
　　林正航艰难脱身：“手机……关机了……”
　　钟祁然面部空白。
　　这谁？他女朋友？
　　还真是……玩儿得挺花。
　　钟祁然看向林正航的目光中带了一丝神秘。
　　林正航在钟祁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是这种人”的注视中试图挣扎：“不是你听我解释……”
　　“小航航你在跟谁说话？”王姝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娇躯一震。她看看面前这小帅哥，又看看自己儿子，目光在儿子颈间的红印（被钟祁然掐的）和身份不明小帅哥青紫的嘴角（被林正航揍的）间来回转换，然后愣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林正航扶额。
　　王姝婷沉思半晌，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又看看那边，表情严肃。
　　林正航忍不住感叹他妈脖子灵活度真是异于常人。
　　楼道被怪异的沉默笼罩。

　　高晓彬没想到他只是来探探情况，结果刚伸出头来就撞见三人静立的一幕。
　　他嗅到满楼道的诡异气氛，身体僵硬的打了个招呼，但看上去三个人都忙着沉思，没个理他的。
　　高晓彬“嗖”地窜到钟祁然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冲似乎没缓过来的王姝婷一笑：“王姨，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王姝婷仍在一边扣指头，好像没听到的样子。
　　高晓彬没得到回应，怪尴尬的。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只好不语了，眼神示意钟祁然怎么回事儿。
　　钟祁然也挺懵的，微微摇头。
　　就在钟祁然打算随便找个理由走开的时候，王姝婷动了动，像是一下子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张望。
　　林正航皱了皱眉：“妈你进去休息吧……”
　　他妈今天这样太奇怪了。
　　倒不是说她吓到了还是怎么着，看上去就是……
　　像是想起了什么。
　　王姝婷冲他摆摆手，又恢复正常了。她笑着看向站在钟祁然身边假装揪衣服线头的高晓彬：“晓彬，你们认识啊？”
　　“啊对，他是我……堂哥，来我家住一晚。”高晓彬连忙回答。
　　王姝婷微笑点头：“行了，聊了半天也累了，你俩快进去吧，晓彬妈妈等急了吧？”
　　王舒婷仍旧笑着，挥挥手把林正航怀里的零食接过，进屋去了，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零食你拿去吃吧，我也进去了。”林正航往后退一步。
　　钟祁然犹豫了一下：“我不是很喜欢吃……”
　　“没事儿没事儿！他不吃我吃！谢谢你哈！”高晓彬挡在钟祁然身前，强行阻止他。
　　林正航笑了笑，看了钟祁然一眼，低着头进门。
　　门快要关上时，他忍不住从门缝看过去，无意间跟钟祁然对视。他一愣，“哐当”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