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三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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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茶已经解开头巾，用一手攥着，头发因为解头巾时被扯得乱糟糟的。
刚才那一踢她是按着“驯马”的力度出的脚。那马儿现在正被栓在草蓬底下，听到里面传来紫茶的声音就浑身一颤，立刻觉着马槽里的草料变得干巴巴的毫无味道了。
穿月白直裰的男子疼得额上直冒冷汗，好不容易扶着刘三的肩才站稳，盯着紫茶就叱问：“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朝廷官员！”
他话音刚落，周围一下子就变得极安静，靠近角落有几桌客人偷偷起身，往大门边走。也有些跑江湖的摸了摸自己的家当，皱眉看着那男子。更有些臂上刺了青的兵卒，手已经扶上刀具，一会看看紫茶，一会又盯着那男子。
这茶馆紧靠着驿站，来这里喝酒的就有不少驿卒和铺兵，一听到关系到官员，他们不免都有些紧张。若是在这里出了事，自己免不了要受罚。
殴打朝廷官员？紫茶攒起眉，仔细打量起那男子----苍白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剑眉入鬓，唇红齿白。官员？“扑哧，哪里来的小倌？敢在这冒充官员？”紫茶嘴角一掀，说出的话相当恶毒。
那白衣男子立时涨红了脸，一手拍向桌子：“放肆！我乃当今右谏议大夫宋学士举荐，官家亲赐的秘书省官员！”
几个驿卒在一边耳语，有一个已起身向紫茶走来。紫茶还想再取笑几句，却看到一个身影往自己前面一挡，娉婷地伏低小半个身子，声音朗朗：“见过校书郎大人！”那正要走过来的驿卒又退了回去，坐下装模作样地端起茶盏。
紫茶定睛一看，挡在自己前面的竟是绿芒。
绿芒微弯着上身，脸上却不带一丝谦卑。钱四平看着眼前这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很是诧异。一个穿着青黑棉布大袄，脚上的布鞋已经湿了大半，另一个则穿着普通的襦裙比甲，配的是杏黄丝绦，坠了一块雀卵大小的玉佩，雕工上等。
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钱四平心头虽惊诧，却还是冷哼一声，缓缓问道：“想必你是这丫头的双生姐妹了？”说话间神色带了点官腔。
绿芒站直身子，圆圆的脸上含着一丝笑：“正是。姐姐她脾气暴躁，还望校书郎大人莫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好嘛，这话一说，钱四平哪好意思再为难紫茶。
他心里正虚，更不好再说什么，只想给紫茶台阶下。不料旁边的刘三却不肯罢休了。他见那两个丫头服了软，立刻嚷起来：“这是什么样的人家，竟养出这种刁奴来。见了校书郎大人，怎么也不行全礼？”
那刘三是站在钱四平左边的，身材矮小，穿了一件杭绸的新袄子，有点高的颧骨上泛着红，显然是喝高了。旁边一直坐着的孙念却颇有些眼色，在桌子底下偷踢了刘三一脚。刘三哪里还注意这些，只直勾勾地盯着绿芒。刚才那紫茶进来时，他便已经觉得这小娘子小脸圆圆，甚是可爱，不想调戏不成，反让自己兄弟丢了面子，便一心想责难下这两个丫头。只是眼前的绿芒虽然和紫茶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浑身却愣是有股不可触犯的傲气，冷冰冰的让人讨厌。
孙念心里那个急，索性也站起来，对着紫茶绿芒毕恭毕敬地作了揖，又稍转过身子拉住刘三，悄悄耳语了一番，最后才转回来说：“方才不过是误会，刘兄喝多了说胡话，望姑娘们原谅。钱兄也是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并无妨的。还请这位姑娘带着姐妹早些进里屋烤烤火。”这孙念是和钱四平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是商贾世家出身，平日里受尽了那些士族大户的白眼，如今养成了懦弱的性格，是三少里有名的和事佬。现在他见这后来的丫头穿红戴绿的，用的都是好料子，何况她只一眼便看出了钱四平的身份，心下就明白这两个丫头大有来头。
说完话他就眼巴巴地望着钱四平。钱四平只好清清嗓子：“确实是误会，还望这位姑娘以后走路小心些。”说罢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莫争强斗狠的为好。”
紫茶气不过，大概还想争辩几句，却被绿芒扶住了手肘，愣是使不出力，不禁拿眼睛瞟绿芒。绿芒轻轻摇摇头，看了眼竹帘子。紫茶蹙眉，鼻子里哼唧了几声，马马虎虎地低头向钱四平他们行了礼，才跟着绿芒进了里屋。
钱四平也是个聪明人，见刘三还晕晕乎乎的样子，便起身忍着腿疼往茶馆柜台边走，边大声说：“刘三兄刚才不是嫌这里噪杂么？反正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早点回城，我让青圭去窖里提几坛三月春继续喝。”说着便掏出一锭碎银，“啪”地一声摁在台面上，脸上却因为忍疼忍得眉头紧锁，把掌柜的吓了一跳。掌柜的小心地接了银子，立刻就要去取找钱，却被钱四平一个摆手给制止了。掌柜乐颠颠笑着道了谢。
三人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驿站，各自牵了马就往京城赶。大厅里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而里屋，紫茶烤着火，委委屈屈地看着赵云音。绿芒则忙着翻包袱，想找件新袄子出来给紫茶换上。
赵云音拿起筷子夹了块糟鸡，放进嘴里咬了几口，又吐了出来：“什么味道！”绿芒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桌边，夹起鸡肉闻了下：“这不像是官制的酒糟”
还在烤火的紫茶也凑了上来：“这茶馆卖酒已经够奇怪的了，这下还私制酒曲？”她一脸的好奇，完全没注意到赵云音的脸色。
“去，换件衣服。”绿芒推了紫茶一把，将她遣开。赵云音这时皱了眉：“绿芒，刚才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人虽然没穿官袍，但腰间挂的是银色鱼袋，口口声声说是宋育成举荐的，一旁的人也称他为‘钱兄’，是秘书院新任的校书郎钱四平没错。”绿芒眼睛瞟着慢吞吞往屏风后走的紫茶，刻意压低了声音。
赵云音搁下筷子，脸色很是凝重：“他没有看出你们的身份吧？”
“绝对不会。他们现在已经走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绿芒拿起筷子，搅了搅那碟糟鸡，“这酒曲的事，还查么？”
赵云音望着一桌的菜，已经毫无胃口：“等下直接问问刚才那小二，谨慎点。”
绿芒应了，然后站起身绕到屏风后面，帮紫茶整衣襟。
赵云音有点心烦意乱，筷子拿起又放下，最终只胡乱吃了几口便要起身赶路。绿芒和紫茶也只好匆忙扒了几口饭，吩咐小二取了些油纸将剩下几只五香鹌鹑给包了起来。
这次紫茶直接去外头叫了个马夫，三人一起挤进了车内。
马儿只休息了一会，显然没有吃饱，颠颠跑了没两步就喘起来，马夫再抽鞭子也只肯慢吞吞地小碎步跑。这天气赶路的人少，官道上积了不少雪渣子，车轮时不时打滑一下。
车厢里的紫茶揭开油纸正用手抓着一只鹌鹑啃，丰润的小嘴满是油光。绿芒小心翼翼地往赵云音的方向挪，生怕马车一颠紫茶那只油手就蹭到自己。赵云音自从听到新任校书郎的事便有点心不在焉。绿芒也不敢问，无聊了半天只好掏出之前赵国公交给自己的册子来，待一格格全部展开，竟然有半卷拖到了地上。紫茶边啃着鹌鹑，边侧头去看册子里密密麻麻的字，含糊不清地念：“朱漆云龙纹提桶一只，珊瑚坠角一对，和田玉佛一尊，镶大小一等东珠两粒……这，这是什么？”
绿芒瞪了她一眼，赶紧弯腰去收地上那半册子。赵云音也侧头看了过来，两颊似乎有点红扑扑：“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绿芒手忙脚乱地收拾册子，却越心急越叠不好，口里直呼：“我真不知道国公给的是这个。他亲手交到我手里，我还以为是什么谍报……”说着说着绿芒头垂了下去，声音渐轻。
紫茶吃完了鹌鹑，将油滋滋的手反复地往腰间的汗巾上抹，边看着绿芒懊悔的样子，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小姐的嫁妆单子呀！”
这时候马车一晃，一道长长的马嘶打破了车内的尴尬。坐在窗边的赵云音直接去掀帘子，正好看到一个骑马的身影从车边驰过。马上人月白色的下摆随风飞舞，在漫天的小雪花里留下淡淡的紫檀香气。
“姑娘，前头好像有匹马惊了！”马夫的眉毛胡子上都沾着雪花，迎着风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三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