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三每米立

17、回鸣商行

　　裴罗到达沙洲城时，直奔回鸣商行。那是一家刚开没几年的铺子。他从萧晓那里打听到，回鸣商行的老板是沙洲城回商商会的会长，也只有回鸣商行有售夜光锦。他想，这一定和阿卓有关。
　　他穿着回河女装，带着面纱进了一家回鸣商行的铺子——回鸣布庄。
　　一个脖子上挂着布尺的小裁缝热情地迎了出来，说了句回河话，意思是姑娘请进。
　　裴罗也夹着嗓子用回河话回他。
　　两人一说回河话便如对上暗号一般，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距离。
　　但是大俞有规矩，回商不能用回河语经商，否则重罚。于是小裁缝又改为汉语，说：“姑娘，会说汉语吧？”
　　裴罗点点头，说：“我自小在汉人堆里长大。今日能听到家乡话，真是亲切。”
　　“姑娘不常进城吧。否则这般美貌，我该有印象的。”
　　“小哥取笑我了。我遮着面，你怎么知道我的容貌？”
　　小裁缝笑了笑说：“我们做裁缝的，眼睛就是布尺，看一眼就知道客人的尺码。姑娘身姿姣好，一双眼睛也水灵可人，定是个美人。”
　　裴罗笑了笑，心想自己的伪装很成功，就连小裁缝都敷衍过去了。
　　“小哥，听街上的人说你这有夜光锦，可否为我做一身衣服？”
　　小裁缝笑道：“可巧了，前脚刚有一位郎君也是来做夜光锦衣服的。我师父正在内室为他量衣。”
　　“哦……”裴罗往里面看了一眼说：“小师傅目光如尺，见一眼能知我的尺寸，你的师父倒不如你了。可见你有天赋。”
　　小裁缝走进一些，压低声说：“谢美人看得起我。那位郎君是长安来的贵人。我师父不敢怠慢，这才亲自为他量身裁衣。”
　　长安？裴罗猜测，这人或许是大俞皇帝派来接阿卓的，否则这个时节，长安城都在过年，哪会有太守的贵客。
　　“既然是长安来的客人，当然要好好招待了。不知是不是来接阿卓公主的？”
　　提到阿卓公主，小裁缝怏怏不乐地用回河语说：“回河的明珠真是可怜，刚被找到就要被大俞皇帝接走。不过里面那位是正阳商号家小姐带来的，长得也不像是官老爷。”
　　“正阳商号，萧姑娘？”裴罗脱口而出。他心中有些犹豫了，不知该不该继续留在这。
　　章祎让人去准备送给阿卓公主的礼物，他自己也很好奇夜光锦，便让萧晓陪他去做一身夜光锦的衣服，顺便去回鸣商行的铺子打探一番。
　　章祎在内室试衣服，猛得闻到一股熟悉的玫瑰花香，淡淡的，但离自己并不远。
　　是沙漠玫瑰。他愣住了。
　　裁缝师傅让他抬手，他没有听见，失神地望着外面。
　　“公子，师傅让您抬手量胸围呢。”萧晓道。
　　章祎回神，说：“等一下，我想起外面有个料子很好，我出去看一眼。”
　　“公子未穿外袍，还是我去帮你拿吧。”萧晓起身说。
　　可章祎已经等不及了，那股香味像是肥羊对恶狼的诱惑，勾着他的魂走了。
　　章祎走到大厅，裴罗刚转身要走。
　　“等一下！”章祎喊道。
　　裴罗也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正是那个解救他阴毒之困的男人。他抑制着想要靠近这气味的冲动，没有止步，直到听到了萧晓的声音。
　　“公子，您穿件衣服吧。”萧晓拿着章祎的披风追出来。“大冷天的，您若感染风寒，可要人心急了。”
　　裴罗回首，看着萧晓。而章祎却看着他。
　　萧晓看着堂中的回河美人，道：“公子，你们认识？”
　　章祎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裴罗，得意地笑了笑。“抱歉姑娘，我认错人了。你与我一位故人很像。”
　　裴罗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他不得不想起他们两人在沙漠中缠绵一夜的情景。当时觉得痛快，此时看着那个赤条条的人站在面前，又不禁脸红。所幸自己带着面纱，否则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萧晓。
　　“无妨。”裴罗颔首低声说。
　　小裁缝见师父也出来了，说：“师父，这位客人也要做夜光锦的衣服。您若为郎君量完了，也为她看看吧。”
　　“我不做了。”裴罗连忙说。
　　章祎轻浮地说：“美人儿都来了，应当乘兴而归才对。我等会再量，劳烦师傅们先给她量吧。”
　　裴罗见章祎脱衣量身，知道他这是针对自己。他的目光落在章祎脖子上的狼牙吊坠上，耳朵感到一阵灼热，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夜他咬自己耳朵的触感。
　　章祎挑了一块料子，对萧晓说：“我刚想起这个适合你，既然来了，你也做一身吧。”
　　萧晓高兴地说：“谢谢公子，那我不客气喽。”
　　说罢，萧晓没在管裴罗，让裁缝师傅进去给她量衣。
　　裴罗看着萧晓的背影，眼神里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章祎都看在眼中。
　　小裁缝道：“姑娘，您先进去宽衣，一会儿我师父就去给您量身。眼睛虽能估算，可上身的衣服还是要量一下才贴身。”
　　章祎轻声一笑，附和道：“小师傅说得对，贴身才能贴心……”
　　裴罗看着他，隐忍着想要与他打一架的冲动。
　　“好吧，劳烦小师傅了。”裴罗说完也去了内室。
　　小师傅把裴罗送进一个狭小的单间，让他在屏风后宽衣。然后出去给她倒水。
　　小师傅回来时，碰到章祎在他门外。
　　“小师傅，把水给我吧。我帮你送给那位姑娘，你师父刚喊你过去。”章祎信口胡诹道。
　　小师傅有些为难，说：“可是那位姑娘在宽衣……要不劳烦公子把水放门外吧。”
　　“自然是放门外。”章祎接过水壶和杯子，端着去了裴罗的房间。
　　他将水和杯子放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然后从里面反锁。
　　裴罗听到声音，在屏风已经脱了外衣，以为是小裁缝进来了，说：“小师傅，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不如你给我量吧，不必等你师父了。”
　　“好啊。”章祎说着走到了屏风后。
　　裴罗看着他愣住了。“怎么是你？”
　　“果然是你。你的味道，我不会记错的。”
　　章祎说着靠近他，逼得裴罗坐在了塌上。
　　此刻他们二人都宽了衣，气氛格外暧昧。两人的气味虽都不如发病时浓郁，可就算是淡淡的，也足够扰乱对方心神。
　　章祎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俯身道：“那夜之后……你可想起过我？”
　　章祎的目光在这张被自己亲了无数遍的脸上巡视，他很想在这里再和他做一次。可终究是理性占了上风，让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事。
　　“露水之缘，我们各取所需。你当真了？”裴罗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
　　章祎被他的气味勾引得心热，明明不是寒症发作的日子，他却觉得自己全身被什么燃烧了起来一般。
　　他扯下身后屏风上搭着的布尺，说：“我没你那么无情。今日相见亦是缘分，既然他们忙，我亲自为你量身吧。这衣服我送你了。”
　　他正要上手，裴罗蓦地起身，抬臂格挡。章祎顺手用布尺缠住他的手臂，拽臂一转身，将他锁在自己怀中，他的背紧贴自己的胸膛。
　　章祎的得逞地一笑，在他耳边轻声说：“想不到美人也会些武功。”
　　“那日若不是我救你，你早被人砍死在沙漠中。你这是恩将仇报。”
　　“就算我恩将仇报，也不及你水性扬花。怎得喜欢萧姑娘那样的女子？”章祎说着，眼神毫不遮掩地侵犯着他。
　　“放开……”裴罗被他揉捏着，身子也跟着扭动，却不知如此更引得身后之人动情。
　　章祎好不容易遇到朝思暮想的人，他不想轻易放手。他的吻落在裴罗的额头上。
　　裴罗被他吻得一软，就在章祎要更进一步之时，小裁缝来了。
　　他看到水还在外面，叩门道：“姑娘，你换好衣服了？”
　　裴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说：“没……没有。你别进来。”
　　“哦，那水给你放外面。”
　　“知……知道了。”
　　章祎玩味地看着裴罗，温柔地给他穿好衣服，双臂搭在屏风上，把他禁锢在双臂之间，郑重地说：“我是大俞的平章王，章祎。我们坦诚相见，你也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吧。”
　　章祎明白与他坦诚的风险，可他不想欺骗他。
　　裴罗看着这个让自己羞耻却也无法拒绝的男人，惊讶于他的身份与坦诚，可他做不到一样地坦诚。
　　“你是来接阿卓公主的。”裴罗眼神中带着疏离感。
　　章祎点点头，说：“看来你果然不是来量衣服的。你是回河国遗民。”
　　裴罗心生一计，心想或可以利用章祎见到阿卓，于是说：“你会杀了我吗？”
　　“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我保你不死。”
　　“裴漠行。”裴罗给自己胡诹了一个汉人的名字。
　　“漠行……”章祎微微一笑，放开手，轻轻梳了一下裴罗额前凌乱的发丝。“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留在我身边，我会帮你。”
　　“为什么？”裴罗认真地问他。“你的身份这么贵重，把我留在你身边，不怕我害你？”
　　章祎看着他犹如看着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你我虽见面两次，却亲密无间。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中了同一种毒，风月海棠。”
　　裴罗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王爷，忽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章祎真能帮自己成大事。
　　“你我互为解药。第一次之后我还半信半疑，刚才这次……你没有拒绝我，我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小瞧你了。看来你们汉人也不都是莽夫。”
　　章祎莞尔，说：“你该庆幸，你毒发时遇到的人是我。”
　　“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可遇到我，你才会有名分。”
　　“名分？”裴罗觉得可笑。一个男人要给另一个男人名分。而且他还是敌国王爷。
　　“做我的王妃吧。”章祎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