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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岁长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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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洲眼里,把他送进一个新环境里,好比把他本人扔进了俄罗斯西西伯利亚地区冬天那水温零下五六十度的湖。
钟洲对待自己的情绪很坦诚,不期待就是不期待,绝对不会搁眼门前儿画个大饼似的“美好世界”骗自己期盼。
倒是……来到新班的一个月,没人找聊天,高兴。
这高兴绝对没半点儿水分。
快乐持续了一个月零一周。
“……嘶……”
闭上双眼的世界,光线忽然暗了一层。有人略带不耐的语气词随之自身边响起。
钟洲闭着的眼动了动,随后睁开一条缝。
一个把校服褂子当成斗篷样子披在肩上的人正背对着他不知烦躁什么。
樊庆手里捏着一张卷,仔仔细细辨认过上面写着的名字,再次确认自己看不懂。
语文课代表也真是……
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发这些破玩意儿!还得看这些个烂字儿一个一个认!
大课间四十分钟,这么长的时间,同学全都跑去窜班或者溜达,基本上没几个人是待在班里的。
今天更是好巧不巧,只留下来了个睡觉的。
樊庆烦躁地抓抓头,身心俱疲。
既然都这么对待他了,不收点儿报酬嘛,不合适。
找语文课代表显然不可能,他连对方叫什么去了哪都不知道。
樊庆一个转身,桌子上趴着的人却不知何时醒了,正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见他猛转过来,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樊庆本打算偷袭一下这位睡觉者,没想到人一声不吭醒了连个屁都不带放一个的就这么搁那瞅着自己。
樊庆拎起卷往钟洲眼前一挡,语气要多硬邦有多硬邦:“你好,你知道这谁的卷不?”
钟洲本来有些困倦,掀起眼皮看对方一眼已经是他所能给予对方的最大尊重,没想到这位还不依不饶上了,非得把自己从梦里搅和出来。
那声音粗而沉,直接把他整清醒了。
钟洲揉揉迷蒙的眼,嗯,世界清晰了。
那人估计觉出了语气不对,找补了一下:“这字太丑了,认不出来,你帮看看认不认识。”
丑字啊……
钟洲大脑已经走到了开机的最后一步,理理头发,彻底清醒。
试卷在眼中还有些模糊,钟洲把它轻扯到眼前看了看,随后缓缓道:“……嗯,确实,真的丑。”
那男生怨气四溢的话紧跟着答应:“就是,蚯蚓写的一样,根本看不懂!啧,这谁的?”
钟洲扯了扯卷子,没扯动。
?
钟洲抬头,正好同对方的目光相接。
樊庆今天是真服了,遇见个字儿丑的就算了,又冒出来个刁难(他以为的)他的。
钟洲又扯了扯卷。
樊庆松手了。
“谢谢你哈,”手指慢腾腾挪上卷子,钟洲难得对人这么有耐心,“这是‘钟’,这是‘洲’。”
樊庆:“……”
正主面前批评了对方是什么感觉?
樊庆不知道。
和钟洲的相处就以一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展开了。
钟洲不知道有的人居然可以像有魔力一样,基本学校里走到哪儿都能见到。
独自跑步的时候从后面赶超;体育课特意找到学校边沿的树丛悄悄吃东西也能看到拎着小本子在另一棵树下神神叨叨;找了个秘密基地欣赏落日也能从旁边无比自然地路过。
樊庆注意上了这个叫钟洲的。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说不清楚。
可能就是在那个气氛抽象的大课间?
一注意就是一整天,然后是隔天,再隔一天,再隔……不知道多少天。
樊庆觉得这人挺神奇,玩儿的跟别人不一样,干的事儿也跟别人不一样。
月考出了成绩以后,樊庆更觉得对方和众人不一样。
爱好清奇,成绩出奇。
落日余晖被短暂地遮挡,钟洲原本平和的面目终于僵硬一瞬。
如果说两三次相遇或许是偶然,但一连接近半个月都这样……这么离谱的概率,是真实存在的吗!
得想个办法。
钟洲认为自己绝不是什么自恋或者敏感,因为通常情况下,当你觉得你正处于被人“窥伺”这一状态的时候,那么这种状态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
但在这些地方跳出来求证毕竟没什么实质性且有说服力的证据,钟洲决定剑走偏锋。
学校里一直保存着一个近代的四合院子,说是什么什么旧址。
四合院子后面有一片废弃的地,里面堆着淘汰的桌椅板凳及烂黑板扫雪工具等等,废地用铁皮子围着,只开了一个口,平时用垃圾车堵上,就能称之为“门”。
钟洲上个学期曾去过一次,实话说,那里有着看风景和吹凉的绝佳位置。
钟洲也保证没人知道。
学校是明令禁止往铁皮子地里跑的,很多人自然也就不明知故犯,更何况干此等无聊事的人并不多,校领导说话,份量绝对的有。
要故地重游了,钟洲还有点儿类似“久别重逢”的激动,下午的自习全拿去画了铁皮子地里的风景。
钟洲一下课就没了影儿,樊庆闻声回头,只捕捉到了擦过门边的衣角。
又去哪了?
樊庆当然要去看。
果断扔了笔,樊庆甩开椅子就跟着往外赶。
钟洲一直跑着,直到撑着垃圾车翻进铁皮子地内里才停下来歇息。
喘了一小会儿,钟洲没忘记自己的意图,踩着一众破桌烂椅一路上行,最终来到了四合院屋子的屋顶。
坐在上面挪个位置,正好看得到天边漫卷的云霞。
樊庆的脚步库吃库吃跟着来了。
樊庆以为对方还会去那些“老地方”,没想到一路跟来,居然远远看见钟洲翻进了“禁地”!
樊庆精神一震。
这还得了?被发现了铁定被罚!
等到了铁皮子缺口撑着垃圾车往里看,却什么都没有。
人呢?
“咳,冒昧问一下……”钟洲侧卧在屋顶,冲着屋檐下的人,适时幽幽开口,“你为什么喜欢跟着我呢?”
这熟悉的声音一响,樊庆身体一僵。
他抬起头,看到了懒洋洋伏在屋顶的钟洲。
对方嘴里还叼了根草,整个人在夕阳余晖中恬淡得像幅画。
钟洲心里其实有点儿打鼓。
这哥们跑来的步伐如此坚定……不会也是“爱干闲事儿会”的会员吧。
樊庆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说“感觉你有点儿意思,我这么跟着你已经好久了”?
这话不用说都能猜到结局。
樊庆斟酌片刻。
当他再次抬眼看向屋顶的时候,对方刚好垂眼看他。
半个月前的位置对调。
樊庆感觉自己打好的满篇腹稿又要忘完了。
只能镇定:“那个……今天是追着你出来的……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钟洲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什么叫“今天是”啊……
但他稳住了,脸上依旧那副悠闲的表情,垂眸看樊庆。
“上次发卷的时候我那么说确实不应该……”樊庆在脑中翻找着该继续说的话,“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
钟洲:“……”
啊,什么尴尬时刻。
“我是樊庆……喂,你学那么好,带我一个呗!”
钟洲看着对方认真的脸,吐槽都喂了夕阳。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行啊。”
很多年以后钟洲回想起这一幕,嘴边依旧会牵起一抹笑意。
那些奇妙的“遭遇”和尴尬的对话随着高考分水岭一页的翻篇早已消逝。
但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又考在了同所学校吧。
于是旧日,它鲜活依旧。
写长点儿或许也是个好选择,为我窒息的文笔流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年岁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