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时代》王以为

7、微信时代7

　　父母亲的神操作把江以为给吓坏了，他不想过早结婚，也不想一辈子待在乡下。于是，他跑到城里找姨表哥。姨表哥在城里一家制衣厂上班，做的是裁剪那道工序，属技术活。工资计件制，多劳多得。一大堆布一层层叠在一起，根据设计好的图样，电剪子剪过，几分钟成形。这到有点像电锯锯木头，江以为喜欢。可惜裁剪处不缺人，只有车工和熨烫处缺人。

　　车工江以为不愿做，他属猴的，要他一天十二小时老老实实的坐在缝纫机旁，等于要了他的命，只好选择熨烫车间。但是，只做了两天，江以为就落荒而逃。他做木匠，虽然苦，但很自由。手中的活完全由自己掌控。想快便快，想慢便慢，连出钱的顾主都不干涉。上班却不同，江以为七点上班，手拿着蒸气熨斗，一刻不停的忙碌。一直到十一点四十分，吃中饭时才能停下来。二十分钟吃饭时间过后，又拿起电熨斗一直做到晚上七点下班。不准抽烟，不准玩手机，连拉屎撒尿都得算计好时间。江以为是匹自由惯了的野马，自然是不愿意被罩上笼头。

　　他在大街上闲逛，看到电线杆上贴着一张招工广告，有人招木工兼招油漆工学徒，工资面议。他按图索骥找到那个工地上。招工的是一个叫许文波的浙江人，他并不是木匠，而是一名油漆工。装修分三个部分，木工，水电，油漆。术有专攻，一个人不可能什么工种都精通。因此，装修一间房子需要三种工人合作完成。当木工接到一单装修活时，便会请水电和油漆工来帮忙。反之水电工接到活时，也需要请另外两个工种来帮忙完成。

　　许文波手上有两家装修活，一家在岭南路十七号，另一家在淮北路上。他定好合同后，请到老乡杨木工和李水电工合作。岭南路那家做了一大半，淮北路这家才刚起头。岭南路顾主因为急着要办婚事，一直催得很紧。但木工的建度很缓慢。许文波怕误事，因为按照合同，不能按时交房是要被扣除工钱的。他多次和杨木工商量抓紧工程进度，杨木工口头答应，手头上依然缓慢。

　　因为，他手上也有工程，他在这里多做，自己那边就少做了，他也和别人定有装修合同。许文波有点急，时间不等人，这个进度按时交房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要求杨木工加班赶工程。杨木工说加班可以，但要加班费。许文波认为，当初合作时价钱已经谈好了，你不能按时完工，是你没按排好时间。不能算加班费。两人因此吵翻了，许木工一气之下拍屁股走人，把许文波晾在那里。

　　许文波一看自已早上刚贴的小广告，中午就有人找上门。可一看到来人，心里又有点高兴不起来。来人是个年轻小伙，虎头虎脑的，有力气，有精神，脸上还带着一股乡下孩子的憨厚。就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住做木工的苦？现在的年轻人都只愿往有空调的工厂里钻，很少有人愿学木工，泥瓦工和油漆工了。

　　许文波问江以为: " 有没有过敏史，对油漆过不过敏？" 江以为道: " 我要做木匠，不学油漆工。" 许文波道: " 我也正在为木工发愁，这里没有木匠可以让你拜师。以前是徒弟求着拜师，现在是师傅收不着徒弟 。" 江以为笑道: " 我不用拜师，天生就会。" 他拿起一根四方木料，在电锯床上把它分成四根木窗条。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许文波虽不是木工，但他做装修多年，好坏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顿时喜出望外: " 兄弟，只要你帮我度过这场难关，老哥一定不会亏待你。" 江以为道: " 哥，你放心，我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工程给你赶出来。" 江以为在许文波手下一干就是三年。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许文波既像兄长，又像师傅，他教会了江以为所有装修上的技术，同时也传授了他装潢领域里的所有猫腻。

　　江以为头一次接单是帮一对老夫妻翻修房间。这对老夫妻性格都很执拗，谁也不服谁，在装修这件事上，因为意见不统一，更是争吵不断。往往是江以为带着人来干活，却变成了带着人来劝架。老夫妻还不听劝，越劝吵得越厉害，真不知他们是如何百头到老的。这对老夫妻还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迁怒他人，把问题转移到他人身上。在这一点上，老夫妻的意见出奇的统一。换别人早就撂挑子走人，江以为却极有耐心，装装拆拆大半年，才把房子装修到两个老人都挑不出毛病。

　　他的好脾气为他赢得好声誉，老头老太变成了他的义务宣传员，到处为他做广告。还硬把人往他家拉，眼见为实，力证江以为的手艺确实高超。江以为想不发财都不行，很快带起了六七个人的装修小队，手上接到很多活。

　　他和石少溪能再续同学之谊，也是因为装修房子。那会石少溪刚结婚，住在职工楼里。乡下经常会有亲戚到他家里来做客，因此打算把阳台改成一个小房间，放置一张床。经人介绍找到江以为，两人一见才知是同学。江以为就这样走进了石少溪的生活圈。江以为的老家江家村，与石少溪的老家石家寨，仅仅隔着一个小山包。石少溪每天上学时都会从他家后的小山包经过。

　　江家村的人每天清晨都会听到一个幼稚而清亮的声音: " 江以为，读书去哩！" 江家村的人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天亮了，该起床了。于是男人起来去上厕所时，顺便查看他们的牛羊，昨晚可曾把夜草吃光？女人急忙起来，扒开火塘，往灰中余烬中寻找昨晚埋下的火种。用易燃的松脂把火点燃，一家家的屋顶上就冒出一缕缕炊烟。山村有了烟火气，一天的忙碌和辛劳正式拉开了序幕。

　　石少溪每天喊江以为上学，十次都没能把他喊醒一次，到是把江以为的父母喊醒了。父亲总是轻轻推醒他: " 老三，起床喽，你的同学在后山等你嘞。" 江以为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慢慢腾腾的滑下床，寻找书包和昨晚没做完的作业本。他的母亲可没这份好脾气，隔着木板墙用平时吆喝猪狗牛羊的大嗓门喊道: " 老三，读书去哩。天天要人喊，你要不要脸？" 如果这声音还不能把他吵醒，他母亲便会一脚踹开房门，一把掀掉他身上的被子。一个大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他的屁股上，打得他从床上跳起来，像一只被人从窝里撵出来的兔子。别人家是严父慈母，他家相反，严母慈父。整个童年里，江以为不知被母亲打碎了多少个美梦。

　　一年之中也会有那么几天，江家村的人听不到石少溪晨鸡报晓似的清脆声音。那便是江以为和石少溪吵架了，两人赌气谁也不理谁。这几天江家村屋顶上的炊烟会比平时升起晚一些，江以为无疑会天天迟到。如果那天第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便黑着一张脸，罚他站在走栏上，接受同学们嘲笑戏弄的眼光。如果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比较别出心裁，让他到操场边拔草。那位退休后重回学校发挥余热的董老师，看到他可高兴了，一个劲的朝他招手：来来来，小同学，到这边拔，这边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