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时代》王以为

16、微信时代16

　　海棠看着一只大包裹发愁，只好叫了辆出租车，花十二块钱送到杜若家楼下。海棠打开杜若家的门，杜若家里除了汪海洋的卧室外。客厅厨房里什么地方藏着根针海棠都知道。杜若的家一直都那么干净整洁。东西放在什么位置，永运固定不变。海棠说杜若这是强迫症的表现。杜若说这不是强迫症，是和汪海洋在一起生活后，养成的一种生活规律。她洗了洗手，按照杜若留在桌上的菜单，给汪海洋做午饭。用一小把米和瘦肉，红萝卜丁及土豆丁，放入豆浆机里打碎煮熟，然后盛到碗里凉着。根据杜若吩咐，在用果汁机给汪海洋打了一杯苹果泥。

　　虽然她和杜若有过命的交情，但闺蜜家毕竟是闺蜜的家。杜若不在整个家显得十分冷清。海棠有点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什么。她从客厅走到阳台上，因为是底楼，阳台用铁栏杆围了起来，变成一个小后院，临街一面对着秀江公园。头顶是透明的拱形塑钢。晴天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下雨时，可以看到雨如瓢泼倒在屋顶上。

　　院子里有一株正在盛花期的三角梅，三盆大穗兰，一盆红掌。十几盆多肉。一株爬在围墙铁栏杆上丝瓜秧，正努力朝着围墙外探出头去。这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只能被圈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自生自灭。犹如这屋里的女主人，自囚在自己设置的樊笼中。

　　海棠抬起头向上看去，看不到天空，只看到一层层晒衣架上五颜六色的衣服。虽然，现在的梧桐路花园小区，在周围电梯房的簇拥下，显得有些低矮和陈旧
　　但它曾是林城的样板房，所有高楼大厦都只是它的孙字辈，因为它是林城第一批商品房。那时的汪海洋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他不仅在本地任多家健身房教练，还在省城健美俱乐部里捞金。他不借钱，不贷款，自掏腰包买下十五幢七楼，羡慕得旁人个个眼睛红得像兔子。

　　那时买六楼送楼顶阳台，由汪海洋设计，江以为安装的那个楼顶阳台，吸引了好多人的眼球。在那个时候，这种设计称得上是十分的高端前卫。很多人家都盗板这种拱型塑钢来覆盖阳台，江以为因此发了不少财。

　　海棠和石少溪住在职工宿舍楼里。他们经常被杜若邀请来家中聚会，汪海洋和他的朋友们在阳台上谈美容，养生，塑造身材。海棠和白梨她们就是听众，她们看着那些只在电影上出现的画面。感叹着梦幻与现实之间毫无阻隔。在别人的荣华富贵面前，愈加觉得自己贫穷困顿。心中都在发誓，一定要有一间带有宽大阳台的房子。只不过等她们都买了房后，却没有把阳台封闭，因为拱型塑钢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开放式阳台，让阳光直接照射在阳台上，很多人用泡沫箱在阳台上种花朵和蔬菜。

　　海棠收回视线，估摸着粥也快凉了。她回到客堂中，原先赤豆红的地板已经变得暗红，有些衰败的陈旧感，无论多么坚固的东西，也耐不住时间的挫磨。西边一面镜子用布幔遮住了。北边一面镜子前放了一排简易书架，上面放满了书本。只留着东边一面镜子，顽强的傲立着，似在等待它的主人来孤芳自赏。海棠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被拉长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孤单。想起这里曾经管弦齐鸣，歌舞升平。如今，人犹在，风景不在。这世上，最热的是人心，最凉的是人情。
　　经令多少女人痴迷的男人，如今却只是一具一息尚存的躯体。

　　上天，你是公平的。享多少荣耀就得受多少诽谤。享多少福，就得受多少苦。当初，有很多女同学嫉妒杜若，能嫁给了才貌双绝的江海洋，连海棠心中都曾暗暗羡慕过杜若。可是如今，谁人体会到杜若的苦？每天面对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病人，只能靠着回忆曾经幸福的片断自我安慰。美好的爱情变成了偿还不清的义务和责任。

　　海棠突然觉得，杜若比她更可怜。石少溪背叛了她，他们之间可以怄气，吵架，互相给对方脸色看。如果她愿意可以和好，可以冰释前嫌。但是杜若永远只能面对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连想吵个架的机会都沒有。这就是人家骑马我骑驴，细细看看我不如。如果回头看，还有挑脚汉。与强者比，我们永远自卑，比弱者比，我们就会获得安慰。

　　海棠把温热的稀饭抽到吸管里，通过一根插在食道上的管子，慢慢加压，让食物流进胃里。尽管这流质食品营养丰富，但是吃食物不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一个享受美味的过程。眼睛用来观看食物的色泽，鼻子用来闻食物的气味。牙齿用来咀嚼，舌头品尝食物的味道。如果失去了色香味的体验，无论多么精美的食物也是味同嚼蜡，无论多么有营养的食物也失去了享受的意义。

　　一个人活到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世上还有比这更无奈的悲哀？生命的本身卑微如蚁，是个体的力量让生命发光发热。一旦个体受伤和失去行动能力，生命就会暗淡无光。操控生命的是精气神，让生命不朽的是思想，那是生命的魂。海棠同情杜若这种无以名状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没有期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脱？但她又能做什么呢？作为朋友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海棠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想和汪海洋说说话的念头。以前的汪海洋是云中白鹤，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是公园里只能观望不可随意触摸的孔雀。自从他因车祸变成植物人之后，除了杜若就沒人会和他说话了。

　　海棠一边给他喂食物，一边说 : " 汪海洋，我是李海棠，杜若的好朋友，你还记得我不？能听到我说话吗？听到就点点头。" 海棠紧张的盯着他的脸，他英俊的脸依旧泥塑木雕一般，没有任何动静。海棠继续道 : " 汪海洋，你像个木头人似的不闻不问，可把杜若害惨了知道不？杜若为了你抛弃了父母，跟着你到这小城里吃苦受罪。你不仅不珍惜她，还让她受尽委屈。你们这些男人都沒个好东西，都是些没良心的混蛋。活蹦乱跳时往往不着家，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不能动弹了，又赖在家里赶也赶不走。连石少溪那样的人都在外面招猫逗狗了，他现在和江以为一样变坏了。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是十足的渣男。" 汪海洋依然平静如水。

　　海棠又说: "汪海洋，你还记得宋小仪吗？你把人家小姑娘祸害了，一走了之，害得杜若为你擦屁股。如今人家不计前嫌，每年给你寄来木耳香茹，核桃。和一些不知有用还是没用的草药。汪海洋，你有何面目享受这份友情？你真是受之有愧。" 汪海洋还是无动于衷。

　　海棠继续道: " 汪海洋，你背叛婚姻，背叛爱情，背叛你曾经发下的誓言。与外面的女人花天酒地，风流快活。可等你不能动弹了，外面的那些野花野草，可曾关心过你？可有谁喂过你一口汤？为你换过一次尿不湿？没有。你的那些舞伴，学生和好友躲避都来不及。谁会在乎一缕过眼的云烟？现在的你在别人眼中，就是一缕过眼的云烟，一个笑话。只是可惜了杜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本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当宝一样呵护，却成了沦落在泥沼里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