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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时,天色冥冥,残阳如血。
皇宫深处的寝宫内,太子李恒之屈身立于其父仪德帝床边,仔细听着父皇的每一句话。
仪德帝背靠床头半坐在床上,声音虚弱无力:“恒思啊,父皇快要不行了……”
“父皇怎可讲这般咒自己的话!”李恒之语气有些激动,“父皇乃真龙之体,有真龙之气护体,此番疾病必定会有所好转的!”
“呵呵,不用说这些漂亮话来糊弄朕了,”仪德帝虚弱的笑了几声,无力地摆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也是清楚的,撑不了多久喽……”
李恒之沉默不语,只不过细看他眼眶染上了圈红晕。
仪德帝又道:“恒思,朕问你个问题。”
李恒之毕恭毕敬地说:“父皇请讲。”
仪德帝刚张开嘴准备说话,气运到胸肺又忽然转头猛咳了起来,李恒之慌忙上去搀扶:“父皇怎么了?可要宣太医?!”
仪德帝摆了摆手,待缓过来后,沙哑着声音说:“朕没事……”
“……那便好。”
李恒之退回了刚才站着的位置。
又加重了呀……
仪德帝提问道:“当今朝堂上,除了有宁王李森这只猛虎之外,还有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你可知是谁?”
李恒之毫不犹豫的回答:“可是孩儿的先生——宋丞相。”
“不错,正是他。”仪德帝轻声说,看李恒之的眼神中多了些欣慰。
“恒思啊,你要记住,显于表面的敌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潜于暗地的敌人。面对显于表面的敌人,你可以提前做好应对;而面对潜于暗地的敌人,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捅你一刀。所以,你千万要小心啊……”
“谨记父皇教诲!”李恒之退后半步,弯腰冲仪德帝行了一礼。
他直起身子后,看向仪德帝,虽然眼眶有些红但眼神很坚定,底气十足地说:“不过父皇不用担心宋丞相会对我不利。”
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噢唔?”仪德帝面露疑色,“为何?”
“因为……”李恒之的眼神变了变,眼底多了层意味深长,“孩儿亲手为宋丞相打了一副最好铁链子,拴住了他。”
“拴住了他?”仪德帝轻笑了几声,“但愿如此吧……”
“好了,朕乏了。”仪德帝疲倦的闭上了眼,“你先退下吧。”
“是,孩儿告退。”李恒之行了一礼后转身走向了宫门。
出了寝宫大门,李恒之望向天边——黄昏了,天快要黑了……
“备马车去丞相府。”李恒之吩咐身边的随行宦官。
宦官恭敬的应了一声后,便去安排了。
……
坐在马车上,李恒之望着窗外被五彩斑斓的晚霞染上暖色的天与景,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这大概……是我和父皇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到了丞相府门前,李恒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
下了马车,站在门前。
侍卫上前去扣了几下门,李恒之就耐心等待着。
片刻后,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细缝,细缝间露出了一只如月下湖面般无波无澜的眼睛。
门后那人透过细缝看见是太子,才彻底打开了门,弯腰作揖:“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嗯,有劳‘多言’了。”
李恒之跟在了他身后进了屋。身后的侍卫们自觉的在院里等候。
多言领着李恒之进了屋后,就退了出来。
屋内燃着熏香,散着发的宋水沨正坐在轮椅上览着手中的书。
余光瞄见李恒之进来了,便扭头冲他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道:“太子殿下来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要多言带路啊?”
“可不是学生让多言带路的,是多言自己要带路的。”
李恒之走到宋水沨身后,将手放在宋水沨双肩上,俯下身子,凑到宋水沨耳边说:“更何况先生这么迷人,学生被迷的满心皆是先生,连看路的心思都没有了,不能自已。”
“不正经,”宋水沨笑骂了一句,扭头转向李恒之,丹唇轻轻擦过了李恒之的嘴角,“臣平日里可没有教过殿下说这些荤话,说,哪儿学来的?”
说话的气息吐在李恒之脸上,惹的他“痒痒的”。
李恒之轻笑一声,扭过头来跟宋水沨面对面:“学生可是自学成才的。”
“好一个自学成才……”宋水沨转回头,嘴角懒洋洋地勾起。
未束的乌黑长发划过李恒之的脸颊、鼻尖、嘴唇,感觉像是被春日溪边的垂柳垂下来的细软柳条拂过一样,痒痒的,还能嗅到一丝幽幽的清香。
“太子殿下这次来可是为了什么事?”
宋水沨切入正题。
李恒之被这一句话从溪边领回了丞相丞相府。他直起了腰,拍了拍宋水沨的肩:“先生可以猜猜看。”
“殿下来找臣帮忙还要让臣猜?”宋水沨卷起手中的书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李恒之放在自己左肩上的手,“这怕是有些不诚恳吧?”
“诶呀!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话有不妥!”李恒之用惊恐的语气说,听着还真像是一个真心认错的好学生。
可他的右手却是缓缓向宋水沨白净的颈部游去。
李恒之缓缓开口:“学生想请先生助我除掉宁王。”
“请臣帮忙除掉宁王?”宋水沨停下用书拍打的动作,仰着头看着李恒之的眼眸,语调不起波澜,“殿下也太看得起臣了吧?”
“先生怎能这般贬低自己?”李恒之看着宋水沨瞳孔如黑洞般散发着危险与诱惑气息的眼眸,“父皇可是跟我说过:‘宋丞相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尾音特意拉长了些,显的有些轻挑。
宋水沨哂笑:“仪德帝是不是快不行了?”
“嗯,”李恒之点点头,“估摸着就这两天的事。”
“这样啊……”宋水沨盯着李恒之的脸看,想要捕捉些类似悲伤、难过之类的感情,可是盯了半天,李恒之也没流露出一丝来。
“殿下倒是平静的很。仪德帝快死了,好歹也是殿下生父,殿下难道都不伤心一下吗?”
李恒之平静道:“生死离别,虽然是人生常事,但又怎么会不伤心——不过先生不是说过‘人要学会伪装,才能走的更远’吗?’”
“那殿下倒是学到了精髓。”宋水沨眯眼夸赞道。
“多谢先生夸奖。”李恒之用右手大拇指轻轻地划过宋水沨凸起的喉结。
“行了,这个忙臣帮了……”
宋水沨缓缓闭上眼,语调懒散地说。
李恒之俯下身子,如蜻蜓点水般在宋水沨的丹唇上点了一下。
“那就多谢先生了。”
“待仪德帝驾崩后,殿下可要第一时间赶到宫中。宁王要是想坐上龙椅,在得知仪德帝驾崩的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殿下,而这也成了我们取胜的机会。”宋水沨开口道,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待殿下把宁王引入宫中后,剩下的便看臣的就好了。”
李恒之询问道:“那先生可否把计划告知于学生,让学生好有准备。”
宋水沨忽然笑了几声,睁开双眼,左手抬起,贴在李恒之脸上摩挲着:“今天便再教殿下一个道理——有些情感是演不出来的,硬要演的话,反而会暴露。”
“原来如此。”
李恒之杨眉:“谨记先生教诲。”
宋水沨问:“天快黑了,殿下是要回宫还是暂住在寒舍?”
李恒之笑:“白日里学生到处奔波,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就借住一宿吧。”
暮时昏暗的光将要熄灭,黑夜即将替代光明。
二日后,深宫中传出了噩耗——仪德帝驾崩了!
帝王离世北风刮,天下悲痛身心凉。
顿时,若如巨石落入水面,在京城这片暗流涌动的湖中,激起了千层的波浪。
太子李恒之在听见消息后,遵循宋丞相的吩咐,第一时间加急往宫里赶。
猛虎伸了个懒腰,露出来了獠牙,低声嘶吼着,眼中满是贪婪与欲望。
阴暗里,恶狼缓缓退下了羊皮,亮出了獠牙与利爪,眼中尽显狡诈与狠毒。
“多言,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