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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身份(三) ...

  •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早在柱越战争结束之前,朝廷就曾就运河工程进行过一次讨论。那是璇玑阁首次提出了皇帝陛下的宏伟蓝图,也是经过了几个月的缠斗,最终才通融了各方面,制定出了一份详尽的工程计划。
      只是战事突然焦灼,只好暂停运河工程,将财力物力人力都投入到北边。
      当时确定的巡河首将,叫做吕正瑛。
      前不久,此人和另两个当时与萧莫萧晟同一时间接到圣旨留在上京的将领在百香楼消遣,喝酒吃肉的同时叫来几个舞姬助兴。
      可酒过三巡之后这几人都失了态,揽着其中一个舞姬上下其手不说,还非要她试一试他们抽的那种水烟。
      也许是短时间内吸入太多烟又或是那舞姬压根不会抽水烟,最后竟当场窒息而死。
      几个人瞬间被吓得清醒,可这几个堂堂缙国将领居然一致决定藏尸掩盖真相,然后逃之夭夭。
      然而他们没想到百香楼背后的人手眼通天,不仅很快知道了真相,而且不久后就报官扣押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更不会想到,自己现在有幸成为太后与陛下争权的工具。”
      “方才大殿之上,皇兄拿着大理寺呈上去的折子,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那叫一个面如土色,我都不忍相视呐。”
      宁王边走边忍不住笑道,说到后边,还摆了摆手。
      这便是太后的又一手笔么?
      不仅建不了运河,还要先打落既定的巡河人选。
      真是又快又狠。
      喻和尘“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若有所思。
      萧家那边,该抓紧收尾了。

      ......

      杨白氏当时拿出来的证据是一间客栈的登记记录还有老板的口供。
      记录上赫然存在着萧莫的名字,时间也正是当时的时间。
      而据老板口述,由于当时那个女子看起来十分痛苦,就要临盆,因此他印象深刻,他能够作证萧莫和那个妾室出他的店的时候都还活着。
      萧莫对此只能反复解释那个妾室最后是死在离那间旅舍几里外的一家药馆里,但是他知道那家药馆早就歇业,因此无所考问。
      然后京兆尹和对面气势汹汹的杨家人就会要求萧莫自证,没有证据,便一概不信。
      好几日里,都是这样没有意义的循环,因为大家都拿不出新的东西来辩论。
      萧莫几度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
      已经说了实话,还要怎么证明?
      就好像自己一个男人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非要让自己再证明一次。
      这怎么证明?难道要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裤子不成?

      “所以,太史令的意思是?”
      那天夜里,萧远兴很不确定地问道。
      “既然无法说明当年萧莫的孩儿是否诞生,不如换条路,我们可以证明萧晟就是国公府二房那个姨娘的孩子。”
      喻和尘道。
      一声轻嗤从萧远兴的鼻腔发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对萧晟到底是谁的孩子都心知肚明,怎么证明?
      “所以说,作伪证。”
      喻和尘也勾了勾唇,对萧远兴的反应不以为意。

      “大人,这是当年萧晟的母亲、也就是当年萧二公子的妾室贾姨娘流落在外时的手书。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萧晟的出身。此书经影卫绍文处鉴别后证明其年代属实,经国公爷查看后认为其字迹相符。”
      喻和尘递上去一份泛黄破旧的手书,实在逼真到真假难辨。
      “当时贾姨娘离开萧府去了醉春楼,不久便诞下一子并手书一封以证其身份,希冀有朝一日他可以回到萧家。在下还拿到了老鸨的口供。”
      喻和尘又拿出一份文书,交给衙丁,接着道。
      ......
      闻言,对面的杨家人哑然面面相觑。
      “我有一个人证。”半晌,杨白氏像是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一样,说道。
      ......
      当萧远兴看到那个被传唤而来的人时,登时便想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孙媳妇张氏。
      萧莫立了军功回京,又做了陛下身边的红人,她便担心自己曾许诺的公爵位会就此落入他手,便用这样的臆测来毁掉萧莫,以及萧晟。
      “府尹大人,萧晟的确就是萧莫那个孩子啊,年纪也是对得上的......”
      张氏一见到左右这样威严的阵势,就已经有些慌了阵脚,上来便跪地哭号。
      府尹赵印全刚要张口细问,众人又听见一道轻快的声音:
      “哟,两位大人都站在萧将军那边,好大的阵仗!母后怕府尹大人心中紧张,于是叫本宫来给撑撑场子。”
      硕林公主。
      往门口望去,只见少女步履松快,身披华服,一双凤眸略带俏皮地很快将在场所有人扫了一眼。
      啊...硕林公主...太后娘娘......张氏原是勾结了太后一道做这件事吗?哼,那想来太后能许诺的好处肯定不单单是公爵的位子这么简单了。
      萧远兴如是想着,冷哼一声。
      “殿下,一切都是老臣的本分。”赵印全起身行礼,似有讨好地说道。
      “那不成!大人一紧张,失了公允可怎么好?”宗悦不吃这一套,反驳道。说罢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喻和尘脸上。
      隔着绦带,喻和尘微微转了下脑袋,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宗悦故意冲喻和尘吐了吐舌尖,办了个鬼脸——反正他也看不见。
      喻和尘不动声色,他负于身前的手指摩挲着,思考着宗悦可能的行为、太后可能的想法。
      在这段时间里,宗悦把之前呈上去的几份文书要了去,大致翻了翻,又听赵印全解释了些,再睨了一眼惊惶不定的张氏,忽然转过身,高兴地宣布:
      “那太好了!这下这案子可以就此了结了呀!这不就是个误会嘛!”
      “殿下......何出此言?”
      赵印全跟在她身后问道。
      “药馆虽然早在多年前就关闭,但大理寺此前已经找到了当时给萧将军的妾室接生的大夫。”
      宗悦故意在此处停了停,径直看向喻和尘。
      喻和尘的动作果然一滞。
      他心道,坏了,要是太后也造伪证可怎么是好!
      难道要让大理寺和影卫来对峙么。

      意图得逞,宗悦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说:
      “大夫年纪已大,不便来此,遂手书一封,托本宫带来。”
      那张纸被递到赵印全和杨白氏手里的时候,喻和尘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当下确实还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且行且看吧。
      不然,坚决不认,再拖几天。
      阅毕,赵印全抬头在众人身上都看了一眼,随后再次走到几案前,缓缓坐下。
      赵印全把那张纸铺放在桌上——一切似乎就要尘埃落定。
      “等等!大人!”
      门上又传来一道女声,众人纷纷望去:清甯县主杨姝。
      “此案的苦主是我,难道结案之前诸位不应该听我一言吗。”
      杨姝出身名门,自小便是按着“闺秀”那两字的一笔一划长大的。
      她在人前总是垂眸颔首,是因为她所知道的是,温柔和恭顺是女子面对夫家的本分——
      可现下不在萧家,不是么?
      她也有想说的话。
      说来可笑,一个女子行走在世间:幼时连阁房的门都出不去,要听命于父母;后来嫁入别家,又被冠以夫姓,要听命于丈夫;年迈时身无长物,必须希冀于儿女能够尽到赡养的责任。
      母家、夫家,任何一个义愤填膺想要为妇女伸张公平正义的士人,谁都可以代表她说话,除了她自己。
      何其可悲。
      杨姝明白,这件事已经远不是家事。
      所以她想用自己的力量,试着去扭动一架也许早已倒向一边的天平。
      “县主有什么诉求,但说无妨。”
      赵印全抬了抬一只胳膊。
      “我的夫君...还有萧家的各位长辈,都没有苛待过我,更谈不上侮辱。”杨姝说这话时看向赵印全,没有犹豫或是为难。
      “我知道他只是军务繁忙,不善言辞。入萧府之前,我不知道他和谁有过什么;我只知道入萧府之后,将军从来只一心一意对我......”
      萧莫一直凝着杨姝的脸——
      他觉得良心在被千刀万剐。
      杨姝短短几句话,比这么些天受到的所有羞辱加起来还要让他无地自容。
      成婚好些年,他都走不出先前的阴霾。他不愿意看见杨姝,因为一看见她的脸、她那小心翼翼讨好他的神情,就会想起自己的至亲们为了逼自己娶眼前这个女子对那个他深爱过的女人做了些什么。
      他觉得恶心,以至于根本无法面对杨姝,于是他逃避。
      所以好些年里,杨姝都没能生下孩子。这对妇人来说是一道罪名、一项耻辱。
      随便想都能想到家里人的态度,不说刻薄,也绝对没有多么和善,说不定连下人之间都要时不时多嘴多舌几句来消遣主子。
      后来虽然好了些,但他去看杨姝的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萧莫难以想象杨姝在为自己的遭遇而愤怒、努力为她讨公道的母亲兄长面前,是怎样压抑着心里的委屈说出那些话的。
      萧莫,你欠她的,拿什么还。
      “姝儿,你!”
      靖安夫人上来拉住杨姝,话当即被杨姝打断,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有这疾言厉色的一面:
      “母亲!姝儿过得很好!您莫要因为疼爱女儿而受到奸人的挑唆,中了他们的计啊!”
      说着,杨姝看向杨白氏的眼中含了些泪水,然而转头,却是咬牙瞪着嫂子张氏。
      杨白氏抿着唇,母女相扶,显然情绪也有了不小的起伏。
      赵印全眼见杨家人对说好的和离似乎有了异议,便先搁置了这一部分,拍案定性:
      “萧晟实乃国公府二房之子,萧莫除夫人杨氏所出以外并无子嗣;此乃诬告。”
      “不可能!!!”张氏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太后给的手书不可能是这样的!
      “上面说了什么!”张氏还扑过去想要抢走文书,被衙丁拦下。
      张氏不住地摇头,眼光没有目的地胡乱转动着,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她恍然大悟一般,突然间狠狠瞪着宗悦的脸,喊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欺骗府尹大人!!就是你!!......”
      “张氏是得了疯病,才会突发臆想,对靖安夫人胡言乱语,挑拨萧杨两家的关系。还不快拖回去关起来!”
      萧远兴也是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杨白氏先前的咄咄逼人撇得干干净净,只字不提,全推到了自己这个愚蠢疯狂的孙媳身上。
      自然是和杨家的关系更重要。
      宗悦再次偷偷把目光移到喻和尘那边,他泛白的手指终于松懈下来。

      ......

      萧府·宗祠
      已是黄昏,暮色沉沉,街上门户里有炊烟起。
      喻和尘来到门前站定,等萧家的人打开了祠堂的门,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然而也就仅此而已。
      喻和尘站在门前,看到萧晟盘腿坐在蒲团上,独自一人面对着满墙先祖神灵,背脊板直,不知道过了多久。
      “师叔?”
      萧晟听到声响,收回了抬头仰望的目光,但没有回过头去,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他的直觉是他。
      “嗯。”喻和尘应了一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身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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