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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雁地沅商 ...

  •   已是深秋,朔风飒飒,卷起黄沙散漫,无情地拍打着荒原上矗立着的枯木磷石以及行至此处的旅人。
      “大人,请。”经过一夜休整,临出客栈,商队的首脑,魏丰,笑着相让道。
      无边无垠的荒野里,商队再次开始沿着沙脊缓缓前行,不疾不徐。
      尽管近日以来风沙越来越大,以致于快到了遮天蔽日不见前路的程度,但是这支体系庞大的队伍里,每个人都始终不慌不忙,犹如一个紧密的整体,一个有灵魂的生灵,依靠着上苍给予的某种生来就有的天赋辨认方向,在黄沙中从容地蜿蜒前行。
      然而事实当然不是靠什么上天庇佑。
      领队是个皮肤黝黑,眼神坚毅的中年人,他脸上的每条皱纹都与这穆班沙漠的狂沙脱不开干系,他的前半生几乎都穿梭在这片沙漠里,只要知道昨夜刮了什么风现了什么星,他便晓得今天会出现什么天气、该怎样取道。
      有这样经验丰富、成熟老练的人做领队,雇主自然只需要在车里吃喝玩乐,有任何的情况,他都会游刃有余地处理,带领队伍前进,做到既不耽误行程也保障安全。
      那个快胖成球的沅商魏丰数次这样夸耀那个他千辛万苦寻来的本地人领队。
      商队中部有三五辆格外扎眼的马车,铆合精密,雕镂华丽,金漆玉坠,与其他车子大不相同。
      前面几辆毫无疑问属于商队真正的主人——那个沅商。
      而最后面一辆马车,载着的便是被魏丰尊称为“大人”的那位年轻男子。
      男子丰神俊逸,颈间是半块颜色罕见、雕刻精美无暇的朱砂玉。其人一眼便知出身不凡、身份尊贵,更令人心生敬畏。
      只是不知为何男子年纪轻轻,额间却有一缕白发,而且似有轻微眼疾,常以绸带蔽目。
      虽然无论是衣饰还是举止都让人觉得贵不可攀,但是青年男子为人极为谦和有礼,即便是面对仆役杂丁,也从无趾高气扬的神色,因此总是无端叫人心生亲近之念。
      除了主人,商队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是半道上忽然开始与整只队伍同行的,然而如此不速之客,主人似乎十分敬畏,奉为贵宾,甚至特地为他添置马车,与之同行。
      沅缙两国的贸易往来历史上从未间断,这条贸易路线上每年都有两国商人的足迹,即便此时沅国内部已经快要乱了套了——生意照做,在这些人的脸上,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为自己国家忧思的念头。
      熙熙攘攘,不过为一利字尔。
      喻和尘关上车门,褪去衣衫,解开缠绕在身体上的绸布,身上有两处伤口有余毒未清,难以愈合,药草粘连着腐肉被布条一齐扯下来,露出被淬毒的兵刃所致的可怖伤口:
      皮肉绽开,绛紫色的血迹凝干在外,还不断有鲜红的血丝从伤口渗出。
      这样的情形,见者心惊,而对待自己的肉身,他却像是几十年的老屠户一般面无波澜,找到匕首,咬住刀鞘,抽出刀刃,不用眼睛去看便三两下利落地剜去了表层的腐肉,也不知有没有多削去了几片好肉,不过看他的神色好像也不甚在乎;接下来是止血、上药、包扎,动作熟稔,不紧不慢,一气呵成。
      如果不细看他额上浮起的那层细密的汗珠,真难不叫人怀疑他手起刀落切割的是他人的皮肉。
      解决了最麻烦的,接下来的便简单,只是肩背上的那处伤自己有些够不到,包扎起来略显吃力。
      这一遭苦痛便是过去一月喻和尘每日的例份。流程过后,他换上了一套沅商为他置办的常服。
      只是无论做什么,喻和尘始终没有取下过颈间戴着的那半块玉来。
      商队仍在行进中,他耐心细致地把遗留在桌角和手掌的血迹擦拭干净,又在火盆中烧毁了刚从身上拆卸下来的药物和绷带,才打开车窗,散去车厢里的血腥味。
      夕日西沉,随着天边那抹红色逐渐黯淡,气温骤降,黄沙四起,视线模糊,难以视物。
      不过这对喻和尘来说影响不大,因为他本来也不怎么用眼睛。
      再过半月,应该就能到蓉城了,药草就快不够用了,伤口却还不见起色。
      想到这些,喻和尘心里并无慌张与担忧,只是在思索:那个平正司指挥使,倒也不负其威名,这是平生遇到的第一个能将他喻和尘伤成这样的人物。
      喻和尘忍不住抬起手腕看向那条腕带。
      据缙国影卫密报记载,沅国平正司司使皆佩戴有腕带以示身份,一旦入司便非死不得摘下。司使有四阶,所戴腕带的材质便也有所不同;下三阶所佩戴的由低到高分别是由狐皮、豹皮和虎皮所制的腕带,至于最高阶司使所戴何种材料所制的腕带却不得而知,因为靠影卫的本事还从来没有抓到过一个四阶司使。
      这么想,把这东西带回去,九仞那老家伙岂不又欠了自己一份人情?
      腕带上的动物皮呈黑褐色布有斑纹,几乎没有绒毛但看得出特意保留了部分鳞甲,甲片漆黑坚硬,再加以外部的乌玄铁,四阶司使的腕带简直可以算得上坚不可摧。
      但是因为有乌玄铁,若是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或者功力深厚的人,手上戴上这东西别说打架干活,怕是连胳膊都举不起来了。
      只是哪怕这腕带就在自己手上,这么多天了,就连喻和尘也辨认不出这种皮草到底来自何种生物,倒是有趣。
      半月前,自己凭借这条腕带成功混入了这支商队,踏上了自沅回缙的旅程。虽然魏丰始终将信将疑,不过能这么快爬进皇商的队伍里,此人绝非善类,圆滑如他,无论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他都只是不想得罪罢了。
      之所以选择了这种途径这支商队,其一是因为喻和尘发现这支商队运送的货物似有古怪,一般沅商做的都是丝绸玉器生意,而这人的车子里似乎装的是一些味道奇异长相罕见的花木,而且货箱车门紧锁,有人日夜照看,其形状十分可疑;其二是,他这次确实有些轻敌了,身上这些伤需要长时间静养,和这么一支队伍顺路回去既不惹人注目也能及时整理思绪。
      坐定,喻和尘在香炉内点燃了一支安神香,便开始阖目养神。
      北风凌厉地席卷穿梭在茫茫大漠间,愈演愈烈,正有无休止之势,好在商队总算赶在月升之前到达了一处小村庄,并且打算在此休整一夜。
      魏丰照例花了银两为自己人和喻和尘准备了客房,除了些个伺候的仆役,其他人基本都在马车里过夜,照看货物。
      是夜,边城村庄这家只有两层楼的简陋客栈忽然骚动起来。
      “哎!那边你去看看!”
      “我去楼下!她肯定就在这楼里!跑不远的!”
      “那边找了没有?!”
      藏起来的朱左左等到二楼的人都离开,下了楼,才有些狼狈地从木柜里爬出来,左顾右盼之余按照进来时的记忆快步往那位公子的房门跑去。
      来到门前,周遭寂静无声,只剩自己快要爆炸一般的心跳声和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房里熄了灯,一片安静。
      朱左左咬了咬牙,抱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轻推开房门,轻脚进去,缓缓关上房门,再转身,却猛然对上一双慵懒冷冽的眼眸。
      !!!
      “阿——”
      在自己下意识地想要张嘴惊叫时朱左左又及时地用两只手捂死了自己的嘴巴,只是还是没忍住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屋内没有一丝明火,漆黑昏暗,门外人影幢幢格外明显,显然有几个仆役搜寻无果,去而复返。人来来往往凌乱了烛火,不稳定的扭曲又被放大在人的影子上,映射在墙壁。
      一个小物什掉落在地尚且动静不小,何况这么大一个人呢?
      喻和尘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深更半夜闯进来的女人。
      他想她此刻定是要吓疯了,现实与计划有异,前有狼后有虎,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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