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莫莫莫

2、初见

　　夕夕静静看着那个懒懒睡在沙发上的男子，他的脸笼在头发与被子之间看不分明，可是夕夕还是那么贪婪地看着，仅仅看着而已。
　　还是老样子，这么爱睡啊，夕夕暗想着，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总是这么一副贪睡的模样呢？夕夕实在有些想不通，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夕夕的嘴角不经意间又有了笑意。房子里多了一个人，感觉上也没那么空了。
　　第一次见他，是在大三吧。夕夕暗笑着，公车上，一个睡着的男人。
　　在公车上睡觉，也是夕夕经常做的事，尤其如果下车站是该公车的终点站的话。可是也曾有过一次意外，正是那次意外，使得夕夕在公车上再不敢这般放肆。那一次，当夕夕从梦中醒来，发现全车除了司机，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看看窗外，灯火稀疏，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而这车确是夕夕常坐的一趟车。看看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夕夕不禁想起了那些恐怖小说、恐怖电影。越想就越怕，鼓足勇气从车子后面站起来，走到前面去看司机，那司机居然一边开车一边还聊着电话，手机绿莹莹的闪着光。“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车到哪了？”夕夕讪讪地问着。那司机似乎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既而低头继续聊他的电话。夕夕提高了音量，继续问道：“请问，这车到哪了？”司机还是继续聊他的电话，用着一种夕夕无法听懂的方言。夕夕无法，只好尴尬地在一旁站着，心中害怕愈甚。终于，那司机结束了通话，用一种刻薄的语气问道：“你怎么还没下车的？”夕夕硬着头皮回道：“不好意思，我刚睡着了，可是我应该在终点站下车，难道这车不是停在终点车站的吗？”“不是。”司机冷冷答道，“这样吧，我在前面给你找个车站，你下车等夜间车吧。”于是，夕夕就这样被冷冷地抛在了黑夜里。那次事件最后以夕夕打车，赶在学校锁门前十五分钟回到宿舍作结，并在寝室中传为经典笑谈。
　　这个男人，就象夕夕当初一样，趴在前座的靠背上大睡着。夕夕忽然有一种车逢知己的感觉，脸上便暗含了笑意。自然，这男人长得不错，穿得也不错，尽管看不见脸（夕夕一上车，他已经在车上睡了），但是整个给人的感觉还是非常舒服的。如果换了个邋遢的人，这么粗鲁地睡着，毫无美感，夕夕是决不会引为知己的。
　　到了终点站，车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男人还在睡着。若是白天，夕夕是决不会管这闲事的。谁知道呢？也许这男人就喜欢这么坐车呢。只可惜不是白天，而是晚上，这车已是末班车。后来，夕夕又常常想，幸好那是晚上。夕夕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那男人的手臂，男人抬起头，暗暗的灯光下，仍然能看出是一张温和清秀的脸。“终点站啦，下车吧。”夕夕冲着他轻轻说道，说完便转身自顾自下了车。
　　已是深秋，夕夕背着背包，轻快地走在回校的路上，那男人跟在夕夕的身后。一开始夕夕并未在意，走了一段路，觉得不对劲，便回头朝那男人看了看，男人一脸茫然，夕夕便只好咧嘴笑笑，点点头，转头自己做了个鬼脸，继续走。那男人却忽然跑上来，问道：“小姐，请问这是哪里？”
　　“请问这是哪里？”这是男人跟夕夕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温温的，并不清朗，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吧。从那句话开始，男人和夕夕便成了朋友。男人叫子扬，第一次来杭州。
　　“哦，这边再过去一点就是长桥公园了。你要去哪呢？”夕夕抬头看了看男子，手指了指路，说道。
　　“哦，长桥公园，是哪啊？我刚来杭州呢。”他说着，抬头张望了下，忽然提高了音量：“对了，这边好象是西湖边啊。去逛逛西湖也不错。晚上，西湖能随便进吗？从这里怎么进去比较方便啊？”他低下了头，盯着夕夕的脸，眼神亮亮的，充满着期待，但同时又仿佛夹了一层莫名的忧郁。
　　夕夕看了会，心里忽然有些不舍，于是说道：“恩，反正没事，我带你进去逛吧。”
　　后来，夕夕常常想，那天晚上的自己似乎有着格外的好心情。否则，又怎么会对着一个陌生人这么热心呢？
　　那一晚，夕夕陪着子扬在西湖边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夕夕是向来话少，偶尔介绍一下，象一个导游那样，而子扬却是漫不经心，有些神游天外的味道，然而奇怪的是彼此并不觉得尴尬。夜晚的西湖，人群三三两两，但比起喧闹的白天，自然静了许多，灯光洒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摇摇曳曳，仿若精灵。这是一个有心事的男人吧，夕夕偷偷想着。有些累了，两人便挑了一张靠湖的椅子坐下。夕夕偷偷看了子扬一眼，见他专注地看着湖面，便也不再说话，斜靠在长椅上。因为灯光的缘故，湖面并不很黑。远处雷峰塔的倒影随着水波晃晃荡荡，灯光一圈圈漾开。仔细看，还能看清水里的鱼在顽皮地游着。偶尔，水面上还会飞过黑乎乎的小鸟。夕夕刚开始还有些无措，毕竟身边坐了一个陌生人，但到了后来就索性抛开一切，只静静地看着水面，看着，看着，便似乎有些痴了。周围一片寂静，偶尔有哗哗的水声。夕夕完全沉浸在这片静谧的世界里，直到子扬的声音响起：“很晚了吧。”
　　夕夕一下惊醒过来，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转眼看子扬的脸，已没有了迷茫和忧郁，依然沉静，但沉静中却带了神采。“是谁说要带我欣赏西湖，结果自己却一个劲在走神的。”沉静的声音掩不住含笑的调侃意味。夕夕的脸一下红了，隔了一会才轻轻地说道：“是你自己先走神的。”子扬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么？”夕夕抬头，说道：“没什么。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知道怎么回去吗？”“当然。打车就行了。”子扬起身，“我送你回学校吧。”夕夕急忙站起，说道：“不用，很近的。嗯。”夕夕静了一会，忍不住还是问道，“对了，你今天坐公车本来想去哪呢？”“哦。”子扬呆了会，“哪都不去，无聊而已。”夕夕怔怔地看了会子扬，子扬面露微笑，那是怎样的一种笑呵，夕夕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这个笑意，但是在多少年之后，夕夕都还记得这个笑容，只要一忆起，便隐隐有心痛的感觉。夕夕于是微笑说道：“好雅兴！”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回想起来，也不过才三四年而已。
　　现在，这个男人，子扬，他，在她的沙发上睡得正香。夕夕微笑着起身，很晚了，自己也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