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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马成痴 ...

  •   且说那马汉因在王朝那儿讨不得半点口头上的便宜,又羞又恼之间,瞥见报案灵马竟是不嘶不鸣仍乖乖地立在一旁,一副听他二人差遣的恭顺模样。马汉当下顺过气来,对着灵马展颜一笑,道:“马儿,如今证物搜齐,咱们且打道回府吧。”这一笑看得王朝略微怔忡,也就是这片刻愣神的工夫,那灵马即长嘶一声,掉转头拖着车厢疾驰而去,卷起阵阵尘土。马汉笑容还僵在脸上,扯着嘴角目瞪口呆。王朝见了他这般神情,不由得心中大叹:冤家啊!果真是冤家啊!饶是这冤家愣头愣脑,自己却还是觉得他这般痴痴呆呆的样子无比顺眼可爱。他这里虽是心潮翻涌,可面上却忍不住带了两分嘲弄故意瞪了马汉一眼,嘴里也不消停:“刚说你粗人一个,做事欠思量不稳妥,你便急于落实我这番论调。你倒是等我们将那证物一一安放于马车之上,再对它说打道回府啊。这下可好,此处离府衙虽不远,却也不近。你我二人不光要靠自己的脚力走回去,还得带着这些劳什子。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还指望它再跑回来驮你?!还不赶紧追啊笨蛋!!!”说罢身形一展,向前掠去。
      却看被骂作笨蛋的那个,面上一红怒目圆睁当即便想开口反驳,可话到嘴边喉头一紧,终是抿了抿唇,忍了这训斥。也罢,的确是自己惹的祸,现下虽憋气却也发作不得。马汉懊恼地抓抓头,认命地提起脚追赶前方那一马一人。
      垂头丧气地看着不远处矫健的身影,马汉眯起眼睛:哼哼,你小子仅管先得意吧,下次我定能扳回一成!凭什么我非得整日受你这厮言语戏弄,合该让你尝尝马爷爷的厉害!哼哼哼,到时候我需得如此如此,你便得那般那般……臆想着王朝在自己面前低眉做小,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之类种种忍气吞声的模样,马汉嘿嘿地笑出声,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喂!等等我啊!”

      一路狂奔,待王朝马汉踏进开封府衙已是掌灯时分。他二人此刻皆是重衫湿透,浑身上下粘腻不爽,却丝毫不敢怠慢延误包大人交代的差事,急急拐进后衙复命。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正在推敲案情,此时见着王朝马汉一脸狼狈地走进书房,不免诧异:“何以弄成这般模样?可是那马儿未曾带你们寻得苦主居处?”马汉一听,当下苦着个脸正欲如实禀报,却听得身边王朝的声音快他一步响起:“启禀大人,此马当真有些本事!我二人随它一路行去,果然发现了些东西。”说罢将证物一一呈上。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面查看证物,一面不住地询问一些情况,只听得王朝对答如流,还对苦主居处的情形细细加以解说。马汉听着听着又开始走神到九霄云外了,他一面别扭地不愿承认关键时刻王朝总是比自己有本事的事实,一面又懊恼王朝性子恶劣,总是喜欢捉弄人,说话阴阳怪气还不靠谱儿。正待沮丧时,突然又醒悟自己和那小子好歹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王朝厉害就等于他马汉厉害,不管怎样,说出去还是他有面子。于是又暗暗高兴起来。然后猛地想起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赶紧回魂才是真。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这时耳朵里刚好传来包大人的声音:“你二人跑一这遭,着实辛苦了。赶紧回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好生歇着吧。哎,说来那报案的马儿果真有灵性!此刻那马儿在何处?该找人用上等草料好生饲养着,切不可怠慢了它!”马汉听得这话,咧嘴嘿嘿一笑,正待表达对自家大人体恤下属关爱动物的感谢和崇敬之情。却不想又被王朝占了先机:“回大人的话,属下为大人办事理当鞠躬尽瘁,我与马汉不觉得辛苦。那报案灵马此时被属下安置在马厩之中,说到照顾嘛,大人放心,马汉他爱马成痴,嗜马如狂,每天不给那马儿刷洗一番喂足了草料,想来他定是不舒服,夜里更是睡不安稳的。”说罢笑嘻嘻地望着马汉。包大人见王朝说得诚恳,便转过身问那冤大头:“哦?此话当真?如此便有劳你了。”马汉忍了又忍,奈何在自家大人面前发作不得,只好委屈拱手:“是,属下必当竭尽所能照顾好那匹马。”抬头,见公孙先生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老狐狸的笑顺带了两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再看那说谎不打草稿一气呵成且毫不脸红的罪魁祸首,那神态,轻松又自在,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气得说不出话的马汉,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又暗整了自己一回的好兄弟交了差,出得自家大人书房的门去。

      王朝洗过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衫又填饱了肚子,不免神清气爽恢复了元气。思衬着这两日怪案连连,依着自家大人的性子想必是要不眠不休查阅典籍推敲案情,那便少不得要去伺候着:即便不是随时听候大人吩咐,跟着展大哥东窜西跳出去侦查,那自己主动些端个茶倒个水热个饭菜跑跑腿也是要的。于是王朝拿起佩刀,准备前去尽忠职守。出得房门,想叫上马汉那呆小子同行。却见隔壁房中烛火未明,一片漆黑。王朝皱眉,心中一软:也罢,让他好生休息吧,这几天他也累得够呛,接下来怕更是有的忙。
      王朝这么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绕过回廊行至马厩边上。“唰唰唰---哗啦哗啦---”一阵有节奏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进他耳朵里。稍微思索了一下,王朝了然地笑了笑,故意放重脚步不紧不慢地向那声音来源处走去。原来这声音不作他想,正是某人刷马时发出的。且说那马汉,虽被王朝摆了一道,十分的不爽,却也无可奈何。想着换过衣衫去添草料提水喂马刷马,这一通下来定然又是一身的汗,不如等干完活儿再回去沐浴更衣。他主意打定,便直接奔着马厩去了。
      虽然心中大致猜到情形,可当王朝走近,真见着那傻小子汗流浃背忙前忙后时,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子竟老实成这样啊,居然真的乖乖来伺候灵马了!”其实只消给专门照看马匹的小厮打个招呼,请他们代劳便行了。包大人不会每天查证是不是某人亲力亲为,他还没闲到这种地步。
      更深露重,小夜风嗖嗖地刮着,廊下的灯笼晃晃悠悠使得烛火摇曳。看着马汉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泛出柔和的光晕,不免又心疼他几分:“怎地这般不爱惜自个儿身体?定是犯懒。看来今天的确是自己玩过头了。”他这厢一边暗衬一边偷偷观察马汉:那小子明明知道自己来了却装着没瞧见,头也不抬地在那儿伺候真正的“马大爷”。真是造孽啊!但是见他这样就更忍不住多欺负几下。哎,看来是上瘾了。啧啧啧,罪过啊罪过。
      呸!分明乐在其中没有半点自责反省的意味,反倒是让心里恶劣本质的小火苗又“噌噌噌”地窜了起来。于是王朝面上促狭一笑,轻轻一跃翻进马厩坐在栏杆上摆出一副羡慕的表情开始念叨:“哎,马儿啊马儿,你这辈子可真是值了!你看你前面吃着,后面拉着,还有人伺候你沐浴!真是命好啊!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哟!”马汉手上一顿,使劲儿咬了咬牙才忍住了将刷子砸到那幸灾乐祸之人脸上的冲动,恨恨道:“是我一时大意说错了话,可你至于这般斤斤计较么?看见我这样狼狈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就快滚,少来烦我!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说罢弯腰舀了瓢水接着刷马。王朝听了这话不气不恼,四平八稳地踱到马儿的食槽前,捡了些草料喂那马儿吃下,又奖励似地拍拍马头,这才幽幽开口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我是看你一路上对这马儿喜爱有加,以为你定是想多跟它亲近亲近好沾些灵气,这才对大人言明一切,请大人给你这个机会的。如今你心愿达成,怎么反倒还要数落我?”
      呸!你TMD才笨得要跟畜牲沾灵气开窍!马汉怒瞪这说谎从容不迫无有半点愧疚,颠倒事实还一脸理当如此的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前些日子大人赏你那两坛御用陈酿做报酬足矣。”
      无耻!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该出手时就出手!马汉当下拎着刷子作剑使,劈头盖脸地攻了过去。王朝似早有准备一般,轻松化解。马汉却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扔了刷子变换招式复又冲了上去。王朝不得已跟他过起招来。本来二人武功相当,可马汉气昏了头再加上惯用大开大阖的招式,马厩地方小还得顾及马匹和草料,不免缩手缩脚难以施展。一套掌法硬生生给拆得七零八落来用,挥出去哪里还有什么威力可言,虽然杀气腾腾架势十足却隐隐落了个下风。反观王朝,他无心出手伤马汉,因此只守不攻,辗转腾挪灵活躲避一派轻松,权当是在活动筋骨,倒稳稳地占了个上风。心情愉悦至极,嘴上还不忘使坏:“你这个人恁地小气,不过两坛酒而已,还是给自家兄弟你都舍不得。舍不得就算了,我又没逼着你答谢我。你干嘛动粗?定是想杀人灭口,以至于我帮你你却小心眼儿这事不会外泄?唉,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好’兄弟?费劲儿帮你一场,莫说半点好处了,还得把命搭进去。我亏了我大亏了!”
      听听,完全是凭空捏造牵强附会,还越说越来劲!长吁短叹一样不缺,语气甚是凄惨悲怆忿忿不平,好像真就是那么回事儿似的。所以,也不怪乎马汉怒不可遏,停下来啐了一口:“放屁!”继而顾不得什么章法,得(děi)着什么顺手就扔什么。
      刷子、水瓢、辔头、马鞍!这厢各式“暗器”轮番上阵毫不留情。
      “贤弟息怒!”“都是哥哥我的错!”“哎哟!”“等下真要出人命了!”“啊!”那厢呼喊连天好不热闹!
      “大哥何必如此谦逊,弟弟我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恩将仇报?我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无耻之徒?大哥放心!弟弟我这就来谢谢哥哥了!”这番话咬牙切齿说得那叫一个阴恻恻。王朝心中连呼不妙!这么三逗两弄,那缺心眼儿一根筋好像真发了火要动真格了。来不及后悔,王朝左躲右闪被逼近死角好生狼狈。身形刚稳住,只见马汉兜头一拳猛挥至面前!“且待我孝敬孝敬大哥!”哎哟好险!姿势不雅堪堪躲过,倒也解了被困危机。王朝不作他想,运气猛扑出马厩。保命要紧,认错赔不是以后再说!
      “去你娘的浑身不爽!你他娘的才‘爱马成痴’‘嗜马如狂’!”一只装有水的木桶应声砸来!
      “哗啦……”
      哎?真砸中了?
      可不是,你看那木桶不是不偏不倚正好罩在那冤大头的脑袋上么。
      这么说,果然是砸中了啊……
      于是三个人都愣住了,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静,静得仿佛刚才的喧闹未曾发生过一样。等等!三……三个人?!
      王朝看看马汉,马汉瞅瞅王朝,两人再一起望向那有可能被砸傻了所以动也不动的冤大头。然后,皆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那……那个啥,那人衣服的式样和花色好眼熟……
      是啊好眼熟……
      公孙先生今天穿的是这身儿吧……
      是啊是这……公……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
      九曲十八弯!两个闯了祸的倒霉鬼终于醒过神儿,并且不负众望地开始冒冷汗。再瞅瞅莫名其妙当了冤大头的平时注重仪表温文尔雅良畜无害实则腹黑小心眼一肚子坏水儿吃人不吐骨头整人手法不带重复花样的某师爷……
      冷汗狂流!
      由于事出突然,且打击太大,所以导致精明能干的公孙先生是最后一个缓过劲儿来的人。师爷的手颤颤巍巍举起来想要拿下那只木桶,两尺,一尺……马汉口干舌燥,心跳如雷,身体僵硬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两寸,一寸……
      要完蛋!
      那个谁当机立断猿臂一舒!那个谁呆头呆脑被人一扯!
      院子里只剩某师爷嘴角抽搐地提(dī)溜着木桶,看着自己一身脏水,满地狼籍。静,静得只剩各种小虫若有似无的浅吟低唱。小风那么一吹,卷起些许正待明早清扫的落叶,然后飘飘悠悠,跟那个倒霉的谁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起落了一地。啧。
      一口气奔回厢房关门落锁,二人惊吓过度气喘吁吁,连灯也忘记点燃。片刻后三魂甫归,恍然间四目交接。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蔓延滋长。更漏声声,月辉顺着未掩紧的窗缝溜了进来,铺洒了一地温润柔和的光泽。
      哎呀呀,气氛太好。
      那个谁想起那个谁掷木桶时破口大骂的那句话,不禁轻笑出声。
      那个谁还沉浸在瞬息间发生的事情中没完全回过神,听得动静儿,迷迷蒙蒙地抬眼望向他觉得莫名其妙的那个谁。
      那个谁心念一动,偎过去对着怔忡间忘了继续发火的那个谁呢喃:“没错啊,你说得对,我早就‘爱马成痴’了。” ……
      窗外花好月圆,如此良辰美景,甚好甚好。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爱马成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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