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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子受x暗卫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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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高墙之下,厮杀已经到了尾声,零星刀剑相撞的嗡鸣与尸山中几声哀嚎,将整个皇宫衬得如同阎罗地府。
倾盆的雨水混杂着泥土血迹,泥塑起一个全新的,血色的王朝。
今夜过后,江山易主。
两双穿着黑色皂靴的脚踏足这片泥泞土地,雪白油纸伞倾斜,为那道略显瘦弱的皓白身影隔绝着雨幕。
为首少年身形消瘦的可怕,身上宽厚的雪狐大氅都要将他拖垮,大氅末端拖行在血水中,像是复原了雪狐死前的狰狞。
少年嗓中透出悠扬愉悦的轻哼声,如同雨中索命的恶鬼。
他方才陪父皇说了好一段话,顺便叙了叙旧情,可是父皇似乎并不衬他的情,还破口大骂他“妖孽”“祸害”。
哎呀呀,父皇那将朽的身子,居然还这么大火气。这不,一口气没上来,驾鹤西去了。
帝王甫一驾崩,蛰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竟跟约定好一般蜂拥而起,那一刻的皇宫,在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可怜他的父皇,生前是九五之尊,万流景仰。死后却无人在意,腐朽在那张龙塌上,只有那贴身太监为其奏哀乐,哭得断肠。
可怜可叹。
他私以为一位明君的死不该如此轻拿轻放。于是他协同自己的暗卫“影”,亲自为其敲响丧钟。
丧钟一落,又马不停蹄的要去见三哥。
“影。”
穿行在尸骨堆积的宫墙下,少年冷不丁开口。
身侧举了一路伞,将将隐入黑夜的男人沉声回应:“我在。”
少年眯眼似是思考,沉寂了良久。他似乎才回神意识到如今的惨烈,瞬时转换了情绪,言语悲恸:“父皇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大哥和三哥,可父皇死后,他们却不曾去看他一眼。”
“父皇生前最是推崇仁义忠孝,不孝,可是大罪。”
“可父皇已经驾崩,只能我去将父皇的遗嘱带给三哥了。”
“是。”影像一尊没有喜怒的木头,只会对少年的话表示赞同。少年是个跳脱无常的性子,常觉得影个性无趣。
于是在影话音落下后,他眼中的兴奋淡出几分,无聊地撇撇嘴,抬手推开眼前的门。
昔日皇帝钦点,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如今只能委身这方破败的偏殿。
三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只身矗立在阴冷的偏殿正中,金色四爪蟒袍纤尘不染,傲然挺立,面如冠玉。
太子背手站立在圆桌前,垂眸落在桌面上的视线收回,望见踏雨而来的两人,眼神闪烁一瞬。
“三哥,好久不见。”少年笑出一口白牙,两颗虎牙为其添了几分纯净的少年气。
他貌似真心为两人的相见感到愉悦,但太子知道这幅幼嫩天真的面孔下藏着的是怎样的狼子野心,这被鲜血浸染的紫禁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太子不冷不热:“九弟。”
少年喜悦地迈上前几步,血淋淋的雪狐大氅就这样随意解开丢在了地上。
他迫不及待地与自己的好三哥诉着自己的所见,像平民人家的亲兄弟一般,“三哥,我刚才去见了父皇。”
皇帝驾崩的丧钟至今绕梁。
“还见了大哥。”
大皇子的尸身溺亡水塘。
“还有那个一见我就吹鼻子瞪眼的太傅老头。”
太傅头颅悬挂在大殿门前,至今热血未凉。
“我对他们想得紧,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怎么待见我。”
一声悠叹回荡:“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见着我好像都很意外似的,似乎我不是我,而是被那乱葬岗游魂夺舍的恶鬼一样。”
少年语气低落,摸索着下巴踱步在殿内,状貌思考,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一瞬不离太子的脸。
他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的一根白绫,骤然拉紧太子的心。
“自从乱葬岗爬回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宫中最忌无权无势,有人欺我寡人一个,又不得父皇宠爱,下毒设计将我曝尸荒野。”
他此行目的并非回忆往昔。
“我本无意夺权,”他轻飘飘的贴近太子身后,“可那毒药噬心的感觉太痛,那乱葬岗的尸山太寒骨。”
“或许我早被恶鬼夺舍了吧,”少年倏忽怅然,“因为我居然怨恨起生我养我的母妃。若不是她太没用,若不是她没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中胜出,若不是他夺不得父皇的心,我也不会落得这人人可欺的下场。”
“可我心里知道母妃何其无辜,连我这样没用的人都知道最先恨一个在压迫中失败的弱者,更别说旁人。”
“是那设计加害我的人告诉我,这世间是弱肉强食的,弱者,连恨都要比别人背负的多。”
阴恻恻的声音毒蛇般攀咬着太子的耳骨,却又在倏忽间离席。
破败的门扉被人一把拉开,针尖般细密的雨连同着血腥气灌入鼻腔。
少年陶醉般在潮湿的空气中深嗅,双颊瞬时喝醉般蔓上潮红。
他语气也慢吞吞,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于是我假装被毒害成痴傻,将自己从风暴中心摘出去。”
“可是——可是他们怎能就这样傻乎乎的相信了呢!?”
“哈哈哈——”畅快的笑意从单薄的胸腔爆裂而出,像要将皮肉都撕裂般,“他们怎么就真信了呢!”
“这些人卖弄聪明,结果被一个从不正眼瞧看的蠢货戏弄,你都没看到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的羞恼和诧异,简直比世上最搞怪的话本还要可笑万分!”
少年一旦笑起来就没完没了,恶劣的本质显露无疑。雨中的湿气顺着咽喉进了身体,他咳也咳得撕心裂肺。
影蹙起眉毛,拎起大氅就要为少年披上。
少年不耐地打落他的手,抹掉嘴角咳出的鲜血,冷冰冰的盯着背手而立的太子:“自中毒后,身子就落下了顽疾,皇兄见笑了。”
太子轻笑了一声,装疯卖傻不足为惧,他似乎觉得,这一瞬间阴森才是少年最真实的面貌:“那些对皇弟不利的人,似乎都被皇弟亲手除掉了啊。皇弟本可让影代劳,为何又要亲自来一趟呢。”
“有些戏,当然是自己亲自唱的才好听。”
“就像当初皇兄亲自看我喝下那杯毒酒,不正是要看我被手足残害时不可置信的表情。”
太子了然:“只能说不愧同是父皇的孩子,皇弟本质上,竟是和我一样顽劣的人。”
先帝多疑,上位之路也是踏着无数手足之情的尸骨走上去的,一国之君的位置,本就是无数血肉堆积成,皇家,也从无真心。
少年招招手,一杯清凌凌的酒被端上前:“既然知道我想听什么戏,还望皇兄成全了。”
影躬身:“太子殿下,请。”
少年唇角微勾,贪痴天真之下,袒露着最阴冷的恶。
“——那就请太子殿下,赴、死。”
“哈哈哈哈!好——好——真是我的好皇弟!”俾着眼前的鸩酒,太子抚掌大笑。
都说帝王天性凉薄,帝王诞下的血脉,身子里又怎可能流淌沸血。
天道倾颓,夺权篡位之时最能看清皇家子弟傲慢下最真实的面容,不过是腐肉断骨,披上了一层最风姿的皮。
他与九弟别无二致,又怎会怪他对手足不留情面。
这笑中有有见识到少年假面的了然,又有面对劲敌的畅快。
太子痛快地端过毒酒一饮而尽,杯盏置地,清脆过后,殿内安静地可怕。
两人各怀心思,反倒突出了站在两人之间面无表情的影。
“影,”良久,没有等到太子太子毒发,却等到他开口,“过来。”
影没有犹豫,抬脚站队。
室外的风灌进来,将他高束的长发吹得凌乱,影就这样站在太子殿下身边,脊背挺直,像一根英挺的墨竹,又像一柄趁手的利剑。
局势瞬间颠倒,少年从容的表情瞬间裂了一条缝,脸色煞白。
“你……你……”他心下寒凉一片,不可置信地指着影,几乎呕血。
显而易见,影是太子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
其实也不难预见,面对自己的阳谋,太子又怎么可能没有防范。
只是他不愿相信。
局势瞬时翻转,他的下场可想而知……比那乱葬岗还要腥臭脏乱的归所,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或许是怕,或许是深夜的风太寒,少年不住地发抖,单薄的肩膀抖如糠筛,极致的惊怕下,竟爆发出滔天的愤怒。
“该死的东西,竟敢背主!!!”
一声刺耳的巴掌声响起,影头颅微侧,沉默受下这一掌。
太子殿下不悦地皱起眉,扼住少年将要落下的第二个巴掌,威胁道:“皇弟,打狗还要看主人,适可而止。”
许是少年临死前演了一出让他痛快的好戏,太子虽言语威胁,嘴角却是上扬,双颊乃至脖颈都不自主攀上兴奋地红。
少年气势颓靡了下来,手腕被太子高攥着,头却恹恹地垂着,像极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活死人。
“呵呵……”
太子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却听到他突兀的笑。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妙。
“可是皇兄,我打我自己的狗,又关你何事。”
“什……”
一个字未出,少年深埋的头颅倏地抬起,太子呼吸一滞。那是一副怎样亢奋扭曲的表情,双眼如捕猎的毒蛇一般,却又诡异地沁出泪。那发抖的肩膀又哪里是害怕,分明是兴奋道极致难以自控。
“好意外啊皇兄,影居然是你的人。”少年的声音抖地不成样,太子却再没有丝毫觉得好笑。
“你是想让他把我给你准备的毒酒换成清酒再演一出空城计对吗?”
“怎样,我的演出可有取悦到你?”
“皇兄你猜我是如何知道你的计谋?”
“当初被你毒杀曝尸乱葬岗,我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敬重皇兄滴水不漏算无遗策,就连当初毫无威胁的我都要设计铲除。”
“我当初能从乱葬岗回来,你一定很意外吧。我佯装痴傻的演技,一定也没让皇兄信服吧。所以你才屡次暗中会见影,盘问我的消息。”
太子攥着少年的手早已没了力气,少年不轻不重地收回手,随意招手,便有人将力竭的他打横抱起。
少年换了个姿势椅在影怀中,叹气,“可惜影怜我孤身一人,狠不下心将我丢在荒野。当初皇兄可当真发了好大的气,影浑身被鞭子抽打的伤,可是至今未痊愈呢。”
“如此,皇兄有没有后悔,后悔早早将影安插在我身边,反倒让我们培养出了感情。”
少年咧嘴,怜惜似的轻抚影被他打红肿的面颊:“皇兄,真是给我牵了条好狗来。”
再看太子,早已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灿金的蟒袍。
“哈哈……”他仰头,再次发笑出声,可这声音却只听得出悲凉。
“你……果然和你风月场所出身的母妃一样下贱。”
少年和颜悦色的表情倏地冷了下来。
他从影的怀中跳下,一步步走到神色涣散的太子面前,居高临下。
剑刃的嗡鸣响起,少年从影身侧拔出佩剑,直指眼前人的胸膛。
太子生平第一次被人拿剑指着,也是最后一次。
他费力地仰头去看握剑之人,如此昏暗的灯光,却晃了他的眼。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直视这个外人口中懦弱痴傻的皇弟,竟从未发现,他原来也有着跟其母妃一样昳丽的容颜。
白玫瑰花瓣似的嘴唇轻启,艳红的舌尖便也得以窥探。
唇齿开合间,便是蛇吐信子般落下最终通告。
“皇兄,这些浑话,去地狱和好色的父皇互诉去吧。”
“只是兄友弟恭的场面父皇怕是见不到了,只恳请皇兄帮我与父皇说一声。”
“这天下,我也想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