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轩恋》黑颜知己

1、第 1 章

　　我是凌轩。

　　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很热，漫步全身的刺骨焚痛。
　　地牢，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腐败的气息萦绕鼻尖，喉中的腥甜一直存在。到底已过几个昼夜他不清楚，但新鲜的空气、明媚的阳光，恍若隔世。
　　痛，很痛。全身的鞭伤有着火焚的刺痛，意识渐渐散去，他无力捕捉朦胧的神智。
　　为什么他还没死呢？他这么想着。为什么还没死呢……他不就是因为不想吃苦，所以才顺从他们的指令，即使满手血腥，他照样生存的很好。那他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有小动物擦过身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心一跳，看见面前地上的老鼠尽散，一双黑色的靴子进入眼帘。
　　他冷静下来，有人来了？
　　“你这么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微弱的烛光亮起，他抬起沉重的眼睑，看着那个蹲在他身侧的男人。凌巽，那是他最好的兄弟。
　　“为什么不完成这次的命令？”他没有答话。
　　男人看着他瘫倒在地上虚弱的样子，怒气开始上扬。不顾他一身的虚弱，男人揪起他的领子，强迫他凑近他的面孔。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是曾与他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男人，属于凌轩的摸样……
　　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不同的是，那双眼眸，没有过去不肯放弃求生希望的执念，只剩下一片空茫，视线透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回答我！”凌轩集聚起自己的焦距，看着那个脸色凛然的人。
　　“要我，回答什么？”他忽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
　　“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么。”
　　一句淡语，换来久久静寂。
　　以为吗，呵呵，他从来，从来不敢这么奢望的。这次，他欺骗了她的感情，背叛了她，她不可能原谅他的。况且，他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离开她，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高贵的事。
　　他的手指微动，碰到腰际那个小香囊袋子。他费力地摘下，攥紧在手里。鼻子里的血味，闻不出那种淡淡的草药味来，但，这能让他做梦，回到那间迷情斋中去。
　　神智完全涣散，耳畔的呼唤显得飘渺。
　　“凌轩。”
　　“嗯？”
　　“凌轩……”
　　“臭凌轩，为什么不回答我！”
　　“啊？！”他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生气得嘟着嘴，双手叉腰的飘飘。
　　真可爱，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她十分的可爱。含着笑，他应道：“抱歉，我没有听见。”
　　“是吗，那么这次的百虫汤，感觉如何啊？”很快得把刚刚的事抛诸脑后，飘飘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凑到他的面前问。
　　百虫汤……？他苦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泡在一方灌满漆黑泛绿液体的石池里，那彷如被锋利的薄刀刃切割的锐痛和火烧般的灼痛交替着折磨他的身体。
　　“这可是改良版的哦~~我可是很努力的研究了青夷山城城主乾白他的百虫汤，才研制出这个呢！”嘿嘿，真佩服自己啊！！
　　她的尾椎骨又翘了，不过她这骄傲的小样子真讨人喜欢。伸手拨弄拨弄这黑臭的液体，漾起一圈圈涟漪。虽然，她老是不正经；虽然她以做春药为生为乐，但她毕竟是江湖上有名的九指神医的嫡传弟子，炼药这些事，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是啊，这一次，比上一次那一种更痛……”不过他倒是很惊讶于……
　　“那当然咯，这个的威力比以前那一种厉害的多了呢！不过，这样你也能睡着，真厉害啊。”
　　是啊，他也很惊讶，他居然习惯了这种感觉，习惯了被她拿去试药。无奈的笑一笑，他问道：“那你现在来是记录效果的吗？”
　　一拍额头，药姬飘飘蓦地跳了起来，“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我来是告诉你时间到啦。可以出来了。”
　　“时辰到了？姑娘……”
　　“不要文绉绉的叫我什么姑娘了，直接叫我飘飘就好了。”
　　“好吧，飘飘，那请你回避一下吧。”
　　“哦，哦~”不知为何，她的脸上红霞开始蔓延，像是在逃避什么匆匆走出去，带上门。
　　他笑睨着她离去的背影，浴水而出，草草的擦干自己，拉过一旁的衣服就要穿上。在看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微楞，动作稍停。
　　因为百虫汤附加的效用，他的皮肤变得比以前细致，敏锐。不过，有些东西，是磨灭不去的。
　　不再去看自己身上的污秽，他果断拢紧衣裳，推门出去。
　　时间到的时候，她立马就赶去那个房间。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原本不想打扰他的好眠，但最后还是觉得叫醒他。百虫汤泡久了不会有更多益处，只是多受一会儿罪罢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不过他的身材还真是不错滴~~
　　如果，现在偷偷地，是不是能看到什么……咽了咽口水，飘飘蹑手蹑脚的靠近木门。
　　门被刷得拉开，飘飘看着门内出现的欣长身影，不由吓得惊声尖叫，刚刚好震破凌轩的耳膜，还差点摔倒在地。
　　迅速回过神，凌轩一把拉住飘飘。
　　“飘飘，你没事吧。”
　　飘飘心跳未平，口中嗫嚅道：“没，没事……你这么快就穿好了啊？！”
　　是他看错了么，为什么她的脸上有一抹心虚。
　　“嗯。”
　　“那，我给你的香囊有带好么。”
　　香囊是飘飘送给凌轩的，里面装着一些药物，泛着淡淡的草药味。
　　下意识的抚上腰际的香囊，凌轩笑意盎然，“带好了。”
　　“那好，你快跟上来。”他看着红潮从她的脖子往脸上涌，连耳朵都没放过，同手同脚地在前头慢慢走着。
　　好诱人！他真想上前去咬一口……算了，还是不要胡乱吓她。看她的反应，他隐约猜到了缘由。摇头轻叹，她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月前。
　　他奉命潜入怡香院并刺杀老鸨朵妈。他的挚友，凌巽，叫他用最俗套也很实用的办法混进去，而他，也同意了，并且那么做了。
　　中了凌巽五成功力的一掌，老实说不太好受。倒在怡香院后门，他静静等待院子里的人出来。直至昏昏欲睡的时候，门里终于有了声响，他赶紧振作起来等待。
　　“啊啊啊~~~！！！臭老头，死老头，我一定要杀了你！！”脚步声大如轰雷。
　　他心头一跳，阖上眼。木门砰的一下被踹开，然后……
　　该，该死……他忍下一句呻吟，在心底不住的咒骂着。
　　“哎呀，踩到人了！”是娇滴滴的江南女子的嗓音。
　　然后下一瞬，纤细食指不住戳刺着他的脸。他睁开了眼睛，不过只是一道小小的缝隙。紫色绸裳围着她娇美玲珑的脸，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不过，她的头发，呃咳，很有个性，是鸡窝头型的。但无损她的美丽。虽然，她的行为……
　　“死了吗死了吗？”忍耐，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努力忽视脸颊被人戳刺的感觉，即使是那位姑娘开始用两只手齐上阵捏起他的脸也要置之不理。
　　那一脚让他受创的内脏伤上加伤，引得他差点喷出一口血，适时应景的，他咳嗽了几声。
　　“没死啊，真可惜……”声音充满失落，但立马兴奋起来，“嘿嘿，没事。没死的话就拿来给我试药吧。”
　　拿来？试药？冷汗滑落，为这位姑娘的言辞。
　　这位姑娘真奇怪，是怡香院的人吗？为什么这么不修边幅。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里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脸上也无法在意，只觉得自己愈发疲累困倦。等到察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在还存留一丝清醒的时候，脑海里只残留这么一句——该死的，他被下药了。
　　到了后来，他才渐渐了解，那位姑娘是怡香院里的药姬飘飘。她当时会那么狼狈的冲出门是因为被她的师傅，九指神医下了离殇，足足有100日不得动弹，那天刚刚才恢复正常，急着去找江神医报复呢。
　　想到这，他不由扑哧轻笑出声。
　　前头的飘飘脸上红晕未消，有些恼怒且疑惑的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没。”
　　迷情斋虽然处于怡香院较偏僻的位置，但离前院的距离也不算远。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了前院，众位姑娘们都已经各自落座了。
　　“好慢呐，就等你一人了……”说话的是黄衣的樱桃姑娘。
　　“就是，要是等朵妈来了，你还没到，看你怎么办！”一身绿装的风十四慵懒无力的趴伏在桌面上懒洋洋的说。
　　朵妈……
　　听到这两个字，凌轩眼底一黯，双手下意识的攥紧又松开。
　　“哼~你还要去告状吗？小心我带一些‘好药’来帮猫姐好好调教调教你。”挥舞着小拳头，飘飘顺势坐进凌轩帮她拉开的椅子，挑衅的对十四说。凌轩也随后落座。
　　十四刚进院子不久，目前还在接受调教训练，飘飘她们也协助全力教导，以备日后好正式接客。
　　想到接客二字，凌轩有些不豫，“飘飘，你刚进院子的时候，也接受过十四这样的训练么？”说这话时，他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有些烦躁。
　　“不会啊，我主要是炼药的，接待什么的不归我做啊。”她撇撇唇，嘴里应道。乘着朵妈还没来，飘飘伸出狼爪想要偷吃，却被坐在身旁的恋恋狠狠拍掉了筷子，飘飘抿着筷子，委屈的看着恋恋。
　　不动声色，他自然得伸出筷子，暗注内力其中，挡掉横空拍来的筷子，无视恋恋防备的眼神将菜夹到飘飘的碗里，让如愿以偿的飘飘得意的在恋恋面前耀武扬威。他知道恋恋从一开始就对他的来历十分怀疑，但是碍于飘飘的关系，才未与他对上，但他现在不在意这些，也无法在意。
　　看着飘飘姣好的侧脸弧线，一抹调皮的发丝不肯受发带的束缚，游离出来。心念一动，他伸手将发丝挽好在她耳后，得到她一个羞怯甜美的笑。
　　“朵妈这么做，你不讨厌他么。”他随意脱口而出
　　灼热的气息随着说话声吹拂在她的耳后，她屏住了呼吸，感觉到他的手的热度，“不……不会啊，朵妈还是很照顾我的。”
　　“除了上一次减肥的时候实在是折腾人以外，我还蛮喜欢她的嘛。”
　　“朵妈，其实是个好人呢。”
　　“朵妈……”
　　朵妈
　　是他必须要杀的人。
　　凌巽曾这么嘲弄着对他说过，朵妈和主上究竟有什么怨仇，谁也不清楚，似乎只是朵妈碍着主上的事了，但即使这样，为了他们活下去，她也必须死。
　　为了他们活下去，她必须……
　　袖中的异物提醒着他不该遗忘的事情，刹那间，他垂下的眸光抹过杀气。
　　左手垂下，异物顺势滚落手中，却是一个纸团。
　　揉开，上面仅有四个小字“三日之内”
　　三日之内……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这是他的最后期限。他必须行动，他已经搁置了暗察怡香院的任务，所以至少也要完成刺杀的任务，否则……他不能害了自己，更不能害了凌巽。
　　“哎哟，你又和你家吃软饭的那位在那里调情啊~~”语音刚落，就见老鸨朵妈和风前总管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下，占据了主位的位置。
　　朵妈……
　　他抬头看向那个女人，眼里冷光一闪。
　　左手的纸团忽的消失，右手轻扬，指甲里瞬间抖出几粒黑色的小药丸。
　　不错的药，很好用，很有效。这药遇水即溶，而且不会当场发作，他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现在不会有人注意到，只要一粒，只要一粒就好……
　　朵妈，其实是个好人呢。
　　蓦地，飘飘的话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微显狼狈的转向飘飘。
　　我还蛮喜欢她的嘛。
　　飘飘……
　　飘飘是喜欢朵妈的。如果，他就这么杀了朵妈，她是不是会伤心，她……是不是会恨他。
　　“哪有~~不要那么说凌轩啦，凌轩还会帮我试药呢。”听到朵妈说凌轩的坏话，飘飘生气的嘟起嘴，为凌轩辩驳。
　　飘飘……
　　飘飘，如果杀了朵妈你是不是哭，是不是看不到你的笑了
　　“哼，小白眼狼！”朵妈冷嗤一声。
　　“我也没看出来。”听到这里，原本优雅端坐着的星儿也忍不出插了一句。
　　“就是啊，说不定，他连蜘蛛都会怕呢。”坐正身子，风十四伸出手掌，掌心上赫然托着一个鸽蛋大小的黑色八脚蜘蛛。
　　“哎呀呀呀呀呀呀呀~~~~~~~~~~”这不是飘飘的叫声，更不会是凌轩的，而是星儿！
　　星儿天不怕地就怕，看到蜘蛛华丽丽飘飘然的晕倒了~~~
　　“星儿，你没事吧！”
　　“星儿，你要坚强点啊~~~星儿”
　　“星儿，你醒醒啊~~~~”
　　“呵呵呵~”看到这有趣的一幕，飘飘吃吃笑了起来。看着她甜美的笑颜，他有些恍惚。
　　不自觉收起那几粒小药丸，他还是下不去手。
　　他可以为了这个笑颜付出一切……但他不能害了凌巽，所以，他只能自己承担一切。
　　脸色有些苍白，不知为何，周遭吵闹的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眼神带着一些迷茫凑到飘飘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道，“飘飘，我喜欢你。”
　　“飘飘，我喜欢你……”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他只知道自己很专心很专心的说，很小心很小心的呼吸，怕若是做了太大的动作，他的心会当场碎掉。
　　飘飘，我喜欢你，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by 槿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