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彼白云归醉乡》唯君离离

48、酒名瑶泉

　　谢玉友转身，抬眼。

　　桑瑤泉，苏百药，原御真。三人从回廊踏下。银杏树下。再次重逢。

　　“你们……”

　　“我们是来参加狂客之宴的。谢公子，叨扰了。”桑瑤泉平铺直叙的说明来意。

　　他们不是来带他走的。但同样，他也不能让他们走。

　　“一场宴会而已。师弟不会不欢迎吧？对了，师弟，听说狂客之宴三场酒宴。第一场雪堂，第三场醉乡，那第二场的新酒我们可能提前品尝？”

　　“那些酒在堂叔那里保持。我这里可没有。”

　　“你那这是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制作酒曲而已。”

　　“我刚刚进门的时候闻到了草药的味道。酒里面要加草药吗？”

　　“可以加。制曲会更添加风味。”

　　“加了什么药材呢？”

　　“白术，防风，白附子，官桂，瓜蒂，槟榔，胡椒，桂花，丁香，人参，天南星，茯苓，香白芷，川芎，肉豆蔻。”谢玉友摩挲着手里的桑叶平淡的说。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桑瑤泉走到竹甑旁边看着里面的那些混合好的酒曲。“我听说你酿的酒会有强身健体的药性。调和五脏，以身体五行平衡。”

　　“其实……没有那么玄乎。每个人的身体五脏六腑状态不同，各类酒中虽有草药，但其实比例分量各有不同。若要发挥最大的作用，还需要会运功调和药性。所以……要想达到药性，不仅需要酒，也需要人。”

　　“醉乡也是这样吗？”

　　“三百年前的那人。能成为尘世仙人云游天下，肉身不灭。也是因为得到‘灵药’。那位灵药名为‘醉乡’。桑姑娘，醉乡多好啊……”

　　桑瑶泉思考:“但是那人本来就是修行绝世的人。对于人合乎天地运行本就参悟颇多。所以我想，并不是他喝了醉乡而成为圣人，而是喝醉乡的人是他，所以此世间才有此圣人。你觉得醉乡给普通人喝了，会有此效果么？”

　　“若能调和酒与人体相和，以人身而通天道，我想或许能有天地恒长的方法。”

　　“这也是你不喝醉乡的原因。”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我想知道的事情而已。”

　　“这样啊。那你在做的这个是什么酒？”

　　“是……”谢玉友突然停止。他反问:“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桑瑤泉好奇。

　　谢玉友沉默。他将配方说的具无一细，按说桑瑤泉应该知道……如果她对酒和自己的名字有所了解的话。他那双桃花春水般的眼睛渗出绵软的眼光。

　　“恩？”桑瑤泉一无所知的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答。

　　“瑶泉。”

　　“什么？”桑瑤泉一时惊奇。谢玉友一向称呼她桑姑娘，可不会突然道出名姓。

　　“这个酒曲名为瑶泉。”

　　桑瑤泉觉得有些古怪。她不禁认真仔细的看了一眼谢玉友。他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其他可以理解的意思。她还是忍不住再看一眼。原来这个就是瑶泉酒的配方。她也算是第一次知道。

　　“噗。”苏百药突然笑了。

　　桑瑤泉看着他，表情疑惑，仿佛正要问他在笑什么。

　　“好了。”谢玉友正色。“既然大家来了，那么也请帮我将这些酒曲装好吧。”

　　“好好好。”苏百药也正色。但那偷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不过，我想桑姑娘帮你足够了。我和御真这几日奔波劳累，实在疲惫不堪，就先去沐浴休息一番了。不送不送！”

　　“……”

　　“装好之后用草绳系好，然后挂在屋檐下风干。等风干之后就可以用了。”

　　桑瑤泉搭在凳子上，谢玉友扶住高凳。

　　“这个位置怎么样？”

　　“很好。”

　　桑瑤泉拿着一个纸袋，她隔着纸袋，闻着里面的曲香。

　　“我知道瑶泉酒。却没有喝过。”

　　“给你取名的人一定是爱酒之人。”

　　“不是哦。”桑瑤泉淡淡说。她微微垫脚尖在房檐之下系着纸袋。“你以为这是我父母为我取的名字么？不是的。我以前的名字我不用了。瑶泉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谢玉友有些愣住，但是没什么特别表示。“原来如此。”他也不知道这个原来如此是说什么。

　　“教我轻功的那位先生，爱喝酒。曾有次我问他喝的什么。他说是名为瑶泉的酒。我们相遇的那次，你问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自己叫桑瑤泉。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桑瑤泉。反倒是之前的名字我已经快忘掉了。”

　　“恩。”谢玉友点头。他其实有点想问桑瑤泉她的真名，但是她这么说已经是在阻止他问下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是桑瑤泉是抛下了过去的那个自己，想要重新的活。可是过去真的是那么容易就抛下的么？

　　“我的名字。也是一种酒。”谢玉友突然说。

　　“啊……”桑瑤泉有些惊讶。

　　“这没什么惊讶。我的父亲本是爱酒之人。他曾为我的母亲酿造‘玉友’。碧玉美人，亦亲亦友。是说他不仅爱重母亲，更把母亲当做知心挚友。”

　　“哦哦。”桑瑤泉呆呆的只会这两个字。她本想说你父母感情真好。可是他母亲早亡，父亲远走。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本能的想转个话题。“你什么时候用这瑶泉曲酿酒呢？”

　　“……过几日，狂客之宴之后就可以。”谢玉友说。

　　桑瑤泉点头，她看着谢玉友的面色似有薄红。但谢玉友肤色一向很好。她此时也不过再次心底赞叹他的好肤色。倒没什么探究心思。

　　“你想不想去看看酿酒，附近的酒坊现在人应该很少，人手大部分都调去应对狂客之宴。现在那边只有一些人值守，不会很吵闹。而且，离这里很近。”

　　“好。”

　　于是桑瑤泉和谢玉友两人前行。

　　谢玉友所住的院落僻静。往旁边小路转行不过百步，便是一片树林。说是树林其实也不过几十步的而已。

　　“从这条路过去就是山庄内酿酒的地方。”

　　桑瑤泉点头。

　　他们正慢慢走在这条不过百步的小路上。

　　风吹过树叶有簌簌的声响。

　　“和之前好像。”桑瑤泉说出自己的内心。

　　谢玉友点头。

　　林间。二人同行。暗影之中。危机环伺。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

　　“不过不用担心……”谢玉友悄声说他意有所指，当时他们林中相遇，四周皆是要害人性命的狂徒，而近日在林间阴影中的都是谢家派来监视的人：“那些人不过是来监视，想知道醉乡的所在。不会害人性命——至少现在如此。”至少在不知道醉乡所在的时候，那些人不敢动手。

　　“谢公子。是因为……你一直不喝酒么？”桑瑤泉问。她一向觉得谢玉友似乎有些与什么格格不入的奇怪地方。“苏公子说上次见你，侍女们给你倒了几十种酒你却不碰杯。是你的家人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这是两件事……吧。”谢玉友一开始还很笃定，但是他转瞬仿佛想到什么。他对父亲的否定让他实在不能饮下一杯酒。他心理上的本能抗拒。所以他从不饮酒。可是这种小事……这和谢家的背叛有关么？他酿酒术惊艳绝伦，他曾答应过祖父，所以也会为了谢家献出他的所有。他……从不曾觉得是自己的哪里出了差错。

　　酒庄的庄主不喝酒没什么问题啊。

　　酒庄的庄主不喝酒没什么问题吧？

　　酒庄的庄主不喝酒没什么问题吗？

　　他明白过来。不禁微笑着叹息。

　　“竟然是这种理由啊。”他笑。“实在是轻率草率啊。”

　　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行为考虑太过轻率。还是在说那些长老们的行为太过草率。

　　“但我想，那也不会是主要原因。毕竟……他们也没有那么无聊。”谢玉友摇着头。那笑容仿佛加深，又仿佛要维持不住。一时面色有些古怪。

　　若真的是如此该是多么讽刺。仅仅只因为他不喝酒就不承认他的身份。

　　“我有些累了。”桑瑤泉用手扶着额头。认真的说。

　　他们已经走到酒坊的门口。

　　“哦……哦。那我们回去休息吧。”谢玉友仿佛没察觉什么不对。直接回答。他一副兴致缺缺的忧思模样。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歧义。“我是说，桑姑娘去休息罢。我送你。”

　　等到转身不过三步，谢玉友反应过来。桑瑤泉应当是看出他的情绪变化。知道他现在无心探访酒坊。因此找的休息借口。他想说自己无妨。不过是臆测而已。可他们已经转身。现在再说，太过刻意。

　　“有件衣服，是苏公子在林中拾到。应当是你的。放我房间了，我等下还给你。”

　　“多谢。”

　　“谢公子。我去休息了。”

　　“好。”谢玉友看了看桑瑶泉单薄的衣衫，山上天气不比山下温暖。“早些休息。”

　　是夜。

　　“他们什么都没有接触。就是出去散了个步？”

　　“是的。”

　　“那另外两人呢？”

　　“他们找了那个侍女在庄内逛了逛就回去了。”

　　“下去吧。”

　　“是。”

　　“难道醉乡并不在谢止身上。我们查探的方向错了么？”

　　“最近寄到庄内的东西，包括客人给的任何东西都好好检查。”

　　若是找不到。那就只能等了。

　　只能等狂客之宴上谢止拿出醉乡。

　　希望他不要夸下海口。谢家再受不了任何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