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线副本解锁中》诗岑

18、新的生活

　　夏天是亮堂堂的。
　　天上的太阳是亮堂堂的，公园广场的喷泉是亮堂堂的，反射阳光的玻璃幕墙是亮堂堂的，整个白天都是亮堂堂的。
　　城市里充满了光明，但这个地方照不到光。
　　“灯坏了……”女人靠着墙，眉眼耷拉着，有气无力地向外伸手，“修一下……说了多少次……”
　　铁窗外面传来哂笑：“你看她，都这样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领导吗？”
　　墙壁全是阴冷潮湿的，随手一摸便是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与之相比，铁栅栏虽然硌得慌，也算勉强能够靠住了。

　　罗一珂背靠着栏杆发呆。
　　她还记得被带进来的路，是一座白色大理石垒成的宏伟建筑，像美术书上画的欧式教堂。那个老头把她交到一群黑衣人手里，她连手臂都没有放松一下，又被押着走下了一段长长的楼梯。
　　他们把她推进这个幽闭的牢房后，就没再管过她。
　　刚开始还好，只是过于狭窄的活动空间让她忍不住暴躁。时间在静待中延长，仍是没有一个人来，罗一珂终于觉得不对——她饿得站不住了。
　　想……干什么？想把我饿死在这里……
　　想点积极的。他们没直接杀了你，就说明还有机会，你要，你要……
　　什么机会啊！现在一切都被他们掌控了吧！法律，说不定，连法律也改了，把她一个人饿死、渴死在牢房里，也算刑罚了！
　　眼前突然一黑，走廊上的灯泡熄灭了，唯一让她看清外界的光明消失了。

　　在黑暗中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钥匙的声音，他们将她拖起来，给她戴上了手铐。
　　睁开眼睛……观察一下路线……和环境，记下来，记在脑子里，总会有用的。
　　拐了几个弯，好像往地下走得更深了。终点是一扇铁门，她被带进去，对着一整面玻璃。
　　“给她喂点东西。”
　　罗一珂没抗拒——现在绝食则未免太蠢了——吞下了那杯甜腻腻的液体。
　　她立马感到，昏昏沉沉的思绪似乎清楚了些，心情似乎也平静了。
　　“我们将对你进行一些问询，请问你是否愿意配合？”
　　问话人以一个傲慢的坐姿俯视着囚犯。
　　“是。”罗一珂抬头，与他平视。
　　“请问你的姓名是否是，罗一珂？”
　　她按住想要掀翻这句废话的冲动：“是。”
　　“你曾经与管委会五号管理员发生冲突，请问是否属实？”
　　“是，那是因为沈湘她……”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这是审问，不是对话。”
　　冰冷的四壁一同宣召着她的处境。
　　“是行了吧。”
　　“你是否发表过打算对沈湘，或者是管委会不利的言论？”
　　“她干那些事还不让人说了？”
　　“所以，你承认，你有足够的杀害沈湘的动机，对不对？”
　　哪里有点奇怪，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头晕？不对，头晕不是这种感觉……
　　不对，不对，为什么要顺着他说啊！
　　“有动机就等于我杀了？那我想杀了你，麻烦你表演个原地暴毙我看看？”
　　“你没有资格提出质疑，请你正视自己的位置，这是审问……”
　　“践踏人权蔑视法律的罪犯没资格说’审问’！”
　　回声炸得玻璃都嗡嗡作响。
　　囚犯的视线穿过那层透明的屏障，钉住了审判者。
　　“我才应该审问你们。你们是否把这个世界伪装成游戏，欺骗诱导所谓玩家自相残杀，和残害实为真人的NPC？是否绑架武仁村村民，将他们改造成怪物，强迫他们配合你们编造故事混淆黑白？是否包庇有虐童案底的罪犯，还让她堂而皇之地坐上高位？刚才的水里，是否加了可以控制人精神的药物？回答我的问题，是或否！”
　　黑衣人又叫来另一个人，也是全身黑色的，两人耳语了一会，走向角落拿出了对讲机。

　　“各位新世界的居民们，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女人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我们的玫瑰公会今天正式成立了，而我，很荣幸地当选了会长。”
　　广场前排的听众热切地鼓掌，站在后排的人稀稀拉拉地拍手。
　　女人举出一枝花束，红的正艳。
　　“看看我手中的这支玫瑰，它的花瓣娇艳欲滴，而根茎上面却长满了刺，我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在摘花的时候被刺伤手指。”她从容地放下那朵花，“玫瑰，浪漫，奔放，不受拘束，有着不容抗拒的底线，我选择了它，作为我们公会的名称。”
　　她语调激昂，她势在必得。
　　“我们的选择是自由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敢于开拓的勇士，都是看到了正确道路的智者。淮必选中了我们，选中了C城的新一代人，作为这个新世界的开拓者，这必然会招来许多人的误解，这之中甚至包括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不准备说一些安慰的空话，我想说的是，强者不奢求他人的理解，他们会让人们主动追随自己的道路。”
　　天空像泼了颜料那样的蓝，一行大雁穿过树梢，擦过大楼，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在这个特别的时候，我想要感谢一个特别的人。他就是——”
　　观众席顺着她的指向让开了一条缝。
　　青年手捧鲜花，微笑抬头。
　　“陪伴我十二年的男朋友，林咨豪先生！”
　　音乐被拉得悠长而浪漫，那名叫林咨豪的青年眼里像要把暖阳都融进去，他踏上红毯铺就的台阶，一步一步接近他的恋人。
　　在快走到她面前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韩尉迟伸手接过花并给了他一个拥抱。
　　掌声瞬间雷动。林咨豪也调整好表情，和女友一起鞠躬致谢。
　　穿蓝裙的女人从舞台侧面闯进会场，她没有受到阻拦。
　　“怎么了？”林咨豪问。
　　女人路过了他，在韩尉迟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这样吗？好，好……我知道了。”
　　韩尉迟转过身，以热情不减的语气迅速宣布了散场。
　　待到偌大的广场只留下三人，她和另外两人也走下台去。即使面色有些凝重，她看上去仍然风度不减，而她旁边的女人则一直紧张地搓手。
　　“找不到许依筝被带到哪里，是吗？”
　　“是的。”
　　林咨豪走上前，似乎想问些什么，但他又像刚才那样愣住了。
　　“没事的，阿豪，你先走吧。”韩尉迟大方地朝他笑笑，“这是我工作上的一些事。”
　　“可是……”
　　“哎呀，晚上我不是还要帮你排练管委会的面试吗？你准备好了没有啊？”
　　“哦……对对对！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呢。”
　　林咨豪十分知趣地离开了，不过从缓慢的步伐看得出，他对使他愣神的这件事相当在意。

　　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
　　罗一珂看不见外面，只有在心里默默数秒，目前已经数了五千多次了。刚才喝的糖水效力已经减弱，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开始冲击着她。
　　“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黑衣人进来解开她的拘束。
　　她起身跟着，背后传来大力的一推，猝不及防，又被揪住头发向地上按。
　　快门的声音一连串地响起。
　　“你们拍照干什么？”
　　这个时候，肯定不是为了拍入狱照吧？他们拿自己的照片有什么目的？——还是以狼狈的姿态被摄下来的模样，他们拿着这个要去干什么？
　　很显然，她现在是一个罪犯，没有人会回答一个罪犯的问题的。
　　又被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了。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如此，他们连手铐都没给她摘。金属的冰凉磨着她的皮肤，让她想清醒也不能，想沉沉地睡过去也做不到。
　　这下真是被逼进死胡同了。她当然“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这根本没有意义！权力在他们手里，他们说你有罪你拿出证据也不会有人看的！
　　早知道就听裴晓宁的话不出门了……
　　对了，裴晓宁！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在干什么呢？她们虽然不怎么和睦，但还没到女儿入狱母亲也能不管不问的地步。
　　“罗一珂，你母亲来看你了。”
　　……怎么刚想到她她就来了。
　　裴晓宁走近牢房，罗一珂看见那双眼睛里爬满了血丝，还有红肿的眼眶。
　　“我们现在不要吵架，你耐心地听我说。”
　　怎么搞的，突然鼻子好酸……流什么眼泪啊！这种时候，应该想办法的时候，怎么反而矫情起来了？
　　“哦，那你说吧。”
　　“我去找过管委会了，他们答应了释放你，不过……”
　　“有什么条件？”
　　裴晓宁移开了视线：“许鸿文的小女儿被绑架了，你要去找到她，把她救出来。”
　　许依筝被绑架了？
　　“我答应。”
　　先抓住机会，出去再说。在监牢里与世隔绝只能陷入绝对的被动。
　　对了，裴晓宁……
　　“裴晓宁，你还在C大上班吗？”
　　“C大是……什么？我是英才学院的教导主任。”
　　连C大也没了？但看裴晓宁的反应，好像也是能想起来的……
　　“裴晓宁女士，在您女儿成功找到许小姐之前，您的工作恐怕要暂停一段时间了。

　　那个女的，真是冷血心肠！自己的妈被关到牢里居然一滴眼泪也不掉！
　　罗一珂听见有人这样议论。
　　真是搞笑，她哭天喊地的能改变什么吗？
　　她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是一个监视功能的手环，据说连她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在掌控之中。
　　当初的“玩家”们，也是被套上了这样的手环。后来事情太乱了她就忘记了，好像没人提到手环的事了？
　　罗一珂开始梳理现在的情况。沈湘不知怎么死了，管委会代替了法院——或许还有政府的职能，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现实，只有她知道这一切是被扭曲的。
　　平行世界？还是什么集体洗脑？她该怎么回到原本的世界？
　　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改变现在的处境。罗一珂定了定心神。
　　也不知道她的队员们怎么样了，这种情况显然也不适合去打探。
　　黑衣人带着她往地上走，另外两个黑衣人从上面走下来，几人打个照面。
　　“想不到你还挺有名的。”对方带来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有个叫林咨豪的也来求管委会释放你，条件是让你解决绑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