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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梧和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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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还活着?”
姜予懒洋洋地抬起眼来,轻声:“闭嘴。”
马车外瞬间又安静了。
马车颠簸,难免撞到旧伤,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又隐隐地洇出血色,她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还是去拿了药。
“你真还没死?”
马车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姜予把用空的瓷瓶随手一抛,立刻响起一声痛呼。那人咬牙切齿:“你自己死不了,想让我死?”
“安静,不然一会儿砸过去的就不是这个了。”
不服气的哼哼声顺着车帘飘进来,还有几声痛出来的抽气声,姜予听着权当催眠曲。
“怎么动刀动枪的,又碰见流匪了?”姜予刚睡着就被吵醒了,声音还有点哑。
“是啊,不过现在可不劳您亲自下场了,好好待着车里害怕吧,公主殿下。”
姜予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燕、梧两国大战,燕国大败。燕国大将军投了敌,太子在乱战中被梧国将军沈昭斩于马下,飞出去的头颅不偏不倚撞倒了燕国的战旗。
损失惨重之下,燕国只能求和。这位国君为了最大限度保留国家经济,主动提出和亲,梧国选了他最为宠爱的小女儿,燕玉映。燕国国君心疼不已,却又不敢违抗,连夜把女儿送出宫去,一切见过小公主的宫人都被杀了干净,路过天牢时想起了为他卖命十多年的女刺客与他女儿年岁相近,于是提溜出来代替和亲。
姜予就是那位被提溜出来的女刺客。
很多之前的同僚说她福大命大,卑贱了一辈子竟然能以公主之尊出嫁,姜予觉得他们脑子有病。
好巧不巧,卫兰也是脑子有病的之一,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地派来跟着姜予,有事没事地烦了她一路。
刀剑碰撞声音渐停,察觉到有人靠近,以为是卫兰,姜予本着同僚之间的客套夸赞:“身手不错。”
“承蒙谬赞。”
声音浑厚而沉稳,是个男人。
风吹开了马车的布帘,露出车内女子的半截白皙下巴。沈昭盯着看了一会儿,沉声:
“骠骑将军沈昭,奉国君之命,恭迎公主入京。”
……
客栈。
姜予百思不得其解:“咱们不是来当阶下囚的?怎么还专程派个将军来接?”
“贱命就是贱命,殿下即便是来和亲的,这也是正常待遇。”
“都是卖命的,怎么就你戏多?”
“你……”
卫兰想接着说,门却被轻叩了两下。她走过去,掐细了嗓子:“殿下方才受了惊吓,何人来寻?”
“沈某来给公主送药。这是宫中专供的金疮药,去疤生肌颇有良效。”
卫兰连忙道谢,用眼神问姜予这人如何能知她身上有伤,后者无辜摇头。
沈昭送来的药的确比她从燕宫带来的有用。燕君到底还是怂,怕李代桃僵一事被发现,临行前也给了姜予不少去疤良药,只是她身上陈年旧伤太多,有些旧疤很难消掉。察觉到这药格外有用之后,姜予就舍不得用它涂新伤了,倒是不要命地往旧疤上涂,一路下来,身上的疤痕消了七七八八。
有了沈昭的一路护送,车队没再遭遇流匪。走了大概一个月,车队终于入了梧都。这时大雪也纷扬而落,把天地间都变成了雪白,车队轧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在雪地上留下一路车辙。
按照规矩,姜予要去拜见梧君。她换了一身行头,又让带着的丫鬟给她上了妆,确保自己的脸色苍白而脆弱,用卫兰的话说,就是看着快死了。
姜予很满意。
她披了狐裘,由卫兰搀着,走的弱柳扶风,时不时抬手掩嘴微咳。
依然是沈昭护送她入宫。这么多天以来,姜予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很英俊的长相。
这位将军应该是在外面候了很久,耳朵都冻红了。
姜予对沾过燕国皇室血的人抱有同等的善意和好感,她勾唇,对着沈昭的方向福了福身。那笑意很淡,转瞬间便散在了寒风里。
梧都繁华,不知道比燕都好了多少。姜予却没什么心思看,她来过很多次,对梧都的熟悉程度恐怕不亚于他们的禁军统领。
只是有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和亲对象是谁。
燕君急着送她上花轿,人还半死不活呢,车都走到边郡了。后来她倒是发了几封信回去,可燕君回信总是含糊其辞。
战败国总是没尊严,一国公主又如何,还不是送来任人摆布。她在路上就已经推测过了,梧帝多疑,膝下皇子众多,成器的却只有五人,其中两个还是一母同胞。梧国太子是中宫所出,却不太讨梧帝的喜欢,相比之下,反倒是七皇子更受重视。
儿子多,死几个也不要紧。推算下来,要么就是许给七皇子,要么就是许给九皇子。
前者是帮人夺嫡,后者无欲无求,能防止燕国干政。
宫内不许马车前行,沈昭把她送到宫门口便告辞了,姜予被引路的宫人带着,一路朝里走。
“呦,没想到燕国公主长这么水灵。小美人,跟了本皇子如何啊?保证让你日日□□,乐不思蜀啊!”
跟声音一起传过来的是浓重的酒气。男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只手还抓着酒,另一只手就要往她腰上摸。
脚步虚浮,酒气浓重,一脸虚样,一看就是二皇子。
姜予故意等最后一刻才避开,让这位二皇子扑了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你这婊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皇子能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
宫人缩在墙角,恨不得能把自己原地塞进去。
“若是如此,殿下便自己去求陛下吧。”姜予真心实意。如果被赐给这么一个酒囊饭袋,事情反而好办的多。毕竟一巴掌就能拍晕过去的总比降龙十八掌都拍不晕的更让人省心。
顿了顿,她又补充:“本宫和亲,为的是两国邦交,本宫的婚事,自然要由陛下亲定。”
“美人儿,你嫁给谁由父皇说了算,但今日要不要你,是本皇子说了算。你猜,若你我有了肌肤之亲,那……”
二皇子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竟是不管不顾地要撕姜予的衣裳。他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姜予肩膀,另一只手往她胸前系扣上摸——
“嗷!!”
痛呼声吓得宫人一抖,宫人抬眼,震惊地发现二皇子捂着胳膊跳脚,泪眼婆娑地指着姜予骂,然后又捱不住疼对着她骂:“叫御医啊!!!废物!”
接着又紧锣密鼓地骂姜予:“死贱人,你竟然敢伤本皇子,本皇子看你们燕国是狼子野心!”
“殿下污蔑我也就罢了,何必为燕国扣这样的罪名。”
姜予耳朵尖动了动,眼圈红了一圈儿。
“我自幼不足,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昔日父皇仔细养着,尚且多病,如何能伤的了殿下!”
“我燕国诚心求和,我又是贵国陛下亲自选的人,殿下即便是不敬重我、不敬重燕国,却也应该敬重陛下,敬重陛下的决定啊!怎的、怎的句句轻慢……”
说着,眼泪不要命地往下砸,声音哽咽,又因为情绪激动,咳的更凶了,孱弱单薄的身子抖得犹如风中落叶。搭配她今日的死人妆,看着简直快要晕厥过去。
二皇子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姜予,似乎是被吓到了,连连后退。
“二皇子殿下,臣奉陛下之命,带五公主入宫。御医已在路上,您多保重。”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姜予一个激灵,眼角的泪还没擦,将落不落地悬在睫毛上,眼尾发着红。
沈昭动作顿了一下:“五公主,有请。”
男人身形高大而挺拔,步子却迈的很慢,像是刻意在等。姜予弱弱道:“多谢将军搭救。”
还以为来的是其他什么人,没想到来了个武将……姜予心里打着鼓,她刚才那一下动作应该很快吧,应该没看清吧?
要是换个人姜予就不会有此一问了,但是这位不一样,大名鼎鼎的沈昭,战场杀神,燕国多少将领都不敌他,虽然姜予一直觉得是燕帝不会挑人,朝中将领都太废的缘故。但是沈昭此人确实不可小觑,不仅仅因为他在战场的成就。
年仅二十二岁,无父无母,一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坐上了骠骑将军的位置,传闻梧帝很信任他,甚至有几次提出收他为义子。
“本就是本……”
沈昭对着她有点拿不准自称什么,顿了顿接着:“沈某有些事抽不开身,才让公主遇险,是沈某的责任。何况既接皇命,保护公主就是沈某之责。”
“那、那方才二皇子说的那些……”姜予又咳了几声,声音微哑。
“二皇子醉酒,说的话不能当真,公主莫怕。”
后面四个字生硬至极,姜予捂着胸口险些笑出来,又生生忍住了。
她有意跟对方多聊两句,可显然先天不足、远嫁他乡的小公主是没这个力气和心情跟杀了她亲兄的仇人多聊的,于是姜予尽职尽责地咳了一路,感觉嗓子都要咳出来时,到了大殿。
她眼神往里一瞟,第一眼就看见了老熟人,刚才那点笑意瞬间裂在了心里。
老熟人姓拓跋名宏,不巧就是燕国那位降了梧的大将军,更不巧的是,他见过正牌公主,也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