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折未央》洄渊

18、他有对象了

　　“同学们安静一下!”老班走进教室，“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八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发量稀少的中年男人，姓易。面相亲和，略显啰嗦，管着班里的大事小事，今天下午怎么没有好好吃饭啊，周末为什么不出去放松一下啊，不要整天窝在教室学习，要出去跑步啊…长此以往，没少收同学们的白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哪里喜欢受人管教，背地里都不叫他易老师，而叫老易，或者易老表。俞央把手机藏在课本下，跟盛醉打字介绍讲台上的中年人。

　　“假期大家过得如何?春节的红包大吗?”
　　“不如何——大——”
　　“作业都完成了吧?”
　　“太多!根本写不完!”
　　“俞栖择，”俞央忽然被点名，条件反射地答“到”，迅速起身，小腿撞到凳子上，伤害性不大，却尴尬极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刚在走神，在脑子里重新理理盛醉到来的时间线，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盛醉今年可能还没领过红包。正想着该如何弥补这个遗憾时忽然被点名，心里有些内疚。

　　“哎，别紧张，”老易笑起来看不到眼睛，眼尾的皱纹又深了一圈。“就是随便问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觉得量多吗?”
　　“不——”多字尚未说出口，收到同学们求助的眼神，俞央硬生生止住话音。
　　“咳，多，有点多。”

　　“大家看!”老易激动地一拍桌，前两排的同学跟着抖上一抖。
　　“俞栖择同学也觉得作业多，可他就能按时完成。所以说，人家考年级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哟——”班里一片嘘声。

　　“好，就不继续这话题了。这学期咱们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他将与大家一同度过剩下一年半的时光，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上台为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附近的同学早就抬起头打量盛醉，坐在远处没有注意到他的同学们闻言也纷纷四处张望，好奇地观察着这位留着狼尾短发，桃花眼里波光流转，长相帅气的新同学。

　　俩人的座位相隔不远，俞央的位置就在盛醉右手边，那张桌子还是他亲自动手搬来的。由于8班从高一开始就是单人单桌，盛醉原本想要在上课时间占自家男朋友便宜的想法还未实现就遗憾退场。这下被众人新奇的眼光一盯，他只想动手，把这群碍着他谈恋爱的人全部弄死。
　　“敬宁，勇敢上!”俞央朝他无声地做口型，手指朝他的方向探出来，比了个大拇指。

　　于是盛醉起身，从右手边走上讲台，大庭广众之下，谁也没有发现他的手指与俞央的手指短暂相碰，县花一现般，又快速分开。

　　“大家好，我叫盛醉。”盛醉在白板上写下“盛醉”两个字。刀头燕尾，锋发韵流。相处这么久，俞央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字。字如其人，观赏度极高，却藏着压不住的锋利。

　　“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还请大家多关照。”他朝俞央的方向挑眉，做了一个wink。
　　“啊啊啊啊啊他好帅!!!!”台下女生疯狂尖叫。
　　“何德何能，全校最好看的两个帅哥都在我们班!!!!!!!!”

　　“不错呀，都有小迷妹了。”俞央轻佻地冲他吹了声口哨。盛醉的脸欺骗性太高，当他藏起浑身的戾气伪装成普通人时，没有谁能不被这个阳光大男孩吸引。俞央承认，当初鬼使神差答应他的告白，约莫也是受了这张脸的蛊惑。

　　“盛醉原来的高中是新高考选科制度，来我们这边可能会不习惯，大家也要帮衬着些。”老易道。

　　“天哪，选科?那他来咱们学校能适应嘛?”
　　“不知道，万一人家是全选了理科呢?”
　　“不是吧，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新高考选全理吧?”
　　“谁知道呢?不如去问问?”

　　“哎盛同学，你之前选了哪些科目啊?为什么要到我们学校来?”
　　“你之前选的什么?”
　　俞央与后排的同学同时发问。

　　盛醉先隔着狭窄的过道，单手摸上俞央大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再回头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先跟我朋友说说话。”接着便转过头，望着俞央的眼睛开口:“我之前就选了全理。物理化学生物，不用担心我的进度。教材不一样，但内容差不多。我的学习能力你是知道的。”

　　何止知道，俞央简直太清楚了。那一次次提升的吻技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个人学什么都快。

　　说完盛醉托着脸专注地看着俞央，手指隔空落在他的脸周轮廓上抚摸，一边小声感叹:“转头就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班级群里艾特的消息不停刷屏。
　　@央央，新同学跟你啥关系啊择哥
　　@央央，择哥，把新同学拉进来呗
　　@央央，择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喜欢什么类型的，你们很熟的话你看我可以吗

　　他没有女朋友，他有男朋友。俞央磨了磨后槽牙，将人拉到班群里。

　　【亲亲老婆】:班群，通过一下。他们好奇你，自己解释去
　　【男朋友】:怎么，我闻到了柠檬的味道
　　【亲亲老婆】:你没有闻到
　　【男朋友】:所以要不要公开
　　【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暂时不吧，好麻烦
　　【男朋友】:我刚才好想告诉他们，你是我男朋友，才不是普通朋友
　　【亲亲老婆】:那你忍着
　　【男朋友】:给我奖励我就忍
　　【亲亲老婆】:你想的话可以有
　　【男朋友】:艹…我好像有感觉了
　　【亲亲老婆】:你变态啊!这还在课堂上!
　　【男朋友】:我不管，回去你要负责
　　【亲亲老婆】:先看群…我要被他们的艾特烦死了

　　【“已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老婆”进入群“八班大家庭”】
　　【爱八卦的叶子】:卧槽这个是新同学?
　　【不上年级前十誓不改名】:新同学有对象啊?
　　【央央】:人来了，想问的事情自己去问吧

　　俞央放下手机。眉头紧锁。
　　这是他不想谈恋爱的另一个原因。如果一个人真的深爱另一个人，吃醋、闹脾气…这些是不可避免伴随爱情而来的副作用。在爱意驱使下人类会做出违背本能的事情。越是深爱是两个人，其中一方越是有恃无恐，仗着偏爱肆意妄为，丑恶的人性暴露得越快，变得越不像自己。而原本深厚的感情就在这样的消磨下消失殆尽。是啊，谁能想到，当初看上的是那人的温婉居家，如今却变成了持续消耗精力的人形榨汁机呢?

　　明明一开始消极等待分手的人是他，但现在因为吃醋而害怕分别的人也是他。盛醉见到的一直是他正常的样子，唯一处于意料之外的，大概就是那场失败的自杀。即便如此，盛醉没见过他深陷爱河，吃醋多疑，或许将来还会有撕心裂肺控诉的模样——就连俞央自己也想不到那时候的他会是什么样子，但可以确信的是，没人会喜欢那样的人。

　　他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就是被盛醉蛊惑，一脚踏入爱情的洪流。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被拍上礁石变得粉身碎骨，一场无疾而终的电影宣告落幕。

　　得控制住，不要陷得太深。俞央不停告诫自己。
　　“君子之交淡如水。”恋爱何尝不同?没有深厚的感情，就不会介意对方与他人的相处。就不会变成大喊大叫、大吵大闹的嫌恶模样。他都懂的。太深厚的感情，结局一定是过刚易折——就像他的父母。爱之深，恨之切。最后腻了，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结局，不再相爱，背弃年少的誓言。

　　不过也是幸运的，俞央沉默地想，还好他的父母是同时厌弃了对方，因为没有出现某一位强撑着不放手的情况。在这个家庭中淋过雨的人都擦干净身体往前走，只有他像一块不合时宜的石头固执地守卫在原地，踱来踱去，却不敢往前一步。原以为自己已经走到另一个世界去，已经远离了那场无休止的暴雨。没想到，新世界依旧会有电闪雷鸣。

　　所以说啊，人类啊，太复杂啦。
　　物极必反。不够坚定的爱俞央不想要，太坚定的爱又注定走向结束。
　　即使他不想结束。
　　没有人能逃过。

　　就像他以为父母只是普通的拌嘴，两人也没有动怒，只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领会离婚证便各自离开。
　　人间的歌，他已经唱哑了。

　　“栖择，栖择?哥哥?栖择?”
　　有人在叫他。是盛醉的声音。
　　“怎么?”俞央舔舔嘴唇，从回忆里脱离出来，歪头问。

　　广播通知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们到报告厅开会，现在是自习时间。

　　“你在想什么?你不高兴了。”盛醉问。
　　“没什么。”
　　“你骗我。”
　　“就我父母的事情，没事。”
　　“你看班群。”盛醉直觉俞央有事瞒着他，既然俞央不愿意说，自己只能自己日后留心些，慢慢去找。
　　“不想看。”俞央脸色毫无变化，眼神却有些躲闪。
　　“看一看，一眼，就一眼。”盛醉了然，这是吃醋了。
　　“看看看看!”

　　【已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老婆】:大家好，我是盛醉
　　【已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老婆】:是的，谈恋爱了，有对象，不分手，感情很好
　　【爱八卦的叶子】:好的，帅哥都有主了，我们懂
　　【学成阿飘】:那那那…择哥有对象吗(帮朋友问问)
　　【不考上年级前十誓不改名】:经典无中生友(我觉得没有)(但我不敢乱说)(怕被择哥揍)
　　【已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老婆】:他有对象了
　　【爱八卦的叶子】:你怎么知道

　　怕盛醉直接公开，俞央急忙打字回复。
　　【央央】:确实有，他认识，不揍人

　　【爱八卦的叶子】:小情侣罢了
　　【不考上年级前十誓不改名】:小情侣罢了
　　【学成阿飘】:小情侣罢了

　　一时间，“小情侣罢了”的消息持续刷屏。

　　【男朋友】: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有主了，你要不要证实一下，在我脖子上种个草莓?
　　【亲亲老婆】:想被请去办公室喝茶就直说
　　【男朋友】:那我给你种
　　【亲亲老婆】:这个性质怎么不一样?都会被叫去盘问。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再说
　　【男朋友】:好~今晚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亲亲老婆】:翘晚自习?
　　【男朋友】:嗯，你又不用补作业
　　【亲亲老婆】:我们找个理由请假吧
　　【男朋友】: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