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又重来》三月瑞阳

12、祖庙

　　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决定要放弃了，但是在路上捡到了一只半似的猫，正呜呜咽咽发出和孩子啼哭一样的声音。他心道这猫也活不了了，用它做点事情也算是增长了这猫的功德，说不定来世能投胎做个人。

　　于是他捡起猫就回到祖庙周围，他不值得是被什么极大的刺激了自己的胆子，也是天随人愿，祖宅周围居然撤走了一半的人，而且是如同鬼魅一般的不知去向了。

　　他心里很害怕，但是又豁得出去，他孑然一人，了无牵挂，又穷得叮当响，所以脑子一热就刺激那条猫，让他发出了哭声，然后准备随时跑开。

　　他躲在树后，那位置离着值守很近。心里怕的要命，结果那值守听见附近的哭声，竟然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他呆了一瞬，那种不要命的刺激感，极大的激励了他。他一看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块正在修葺的墙，凭他一个壮年男子，一翻身便可以进入。于是他提着猫一翻身就爬到墙里面躲了起来。

　　说来十分奇怪，这座祖庙外面有许多人值守，可是里面却荒凉破旧，根本没有值守，而且明显疏于扫洒，并且又一股恶臭味，而且这恶臭味道中夹杂着一股异香气。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自己走运，接着急匆匆往传来的哭声那边跑去，就跟着那哭声到了一座便殿前，那偏殿深入祖庙里面，离着最里面的碑殿不远。

　　他跑过去，对着碑殿一拜念了一句佛，就用柴刀劈开了偏殿的窗户，一进去他就呆了呆，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真让他来对了！

　　即便这里疏于管理，到底也是安南侯府。光是偏殿就不知为什么堆了许多珠宝器皿，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金银-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但是他当时脑子一热，根本就不想原因。丢掉猫，脱了蓑笠和外衣就去包那些珠宝。

　　他随时贪财之人，但是也很聪明，知道不能久留来日方长。刚要走，就想起来自己来的真实目的，于是又返回去。其实从他进来就能听见啼哭声的确就是在这间房间之中。

　　他没有多纠结，就一把将刚打起的包袱轻轻放在窗前，然后凝神朝着啼哭声快步走去。一把撩开了佛龛一侧的帷帐，接着他就看见了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死死的按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出来。

　　里面林林总总大约堆积了十几个人，有些已经明显的死了，还有几个竟然还在喘气。这些人唯一的都有不同程度的身体上的缺失，要么少了手脚，要么少了五官，还有被开膛破肚的。共同点是眼眶里空空的，是被挖掉了眼睛。

　　他被吓得差一点就要晕过去，抬脚就要跑，不知是因为太惨烈而激起他的良心，还是因为太诡异而想要一探究竟。他掀开一个女子的身体，漏出来她身后的一个巨大的坛子，那哭声就是在其中出来的。

　　那个坛子没有盖上盖子，传出一股异香，和死人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种令人头晕的感觉。往里一看竟然是泡了有五六个一两岁的孩子。

　　他一晕差点吐了出来，强忍着一股浓烈的恶心，他从中捞出一个踩在其他孩子身上，发出哭声的小孩，他的声音的确是十分像猫叫，因为还有最后一丝气息。再翻下面，里面的孩子因为被那些液体浸得比较深，已经完全断气了。

　　他刚要走，竟然被拉住了，然后听见叮当一声碎裂之声，他混都要吓飞了。掸二十几岁的壮年那些仅剩的胆量让他朝下看去，居然是被他翻开的女人，正在用手死死拉着他，然后用半块碎了的玉佩塞进了小孩子的衣服里面。

　　他心说姑奶奶，这个孩子能救出去，这么一个大人他真的扛不走了，于是心说了一声造孽。抱着这个孩子，扛起他的包袱头也不回的跑了。那女人似乎没有纠缠他的意思，而是反反复复的张开嘴巴，像是在用力呼气。

　　回去以后他连着三天不敢睡，来回的想起那个女人，想起抓住他的时候，那个女人张开嘴，现在想起来估计是想要说什么，可是没有发出声音，他低头去看，那个女人张开的嘴里竟然没有舌头。每个噩梦中都能看到那个嘴形，那个意思像是说'报仇'。

　　浑浑噩噩呆了几天，总觉得侯府的人会找到他，他从此也会变得和里面的人一样。于是带着这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和他盗出来的珠宝就逃去了江南。从那边用珠宝换了钱，他想了想也没有忍心将那半块玉佩一起卖掉，就放在了小孩的身上，又给孩子治好了病。

　　带着这个命硬的小孩又回了家，问了村里的人，都说一直没有人来过。于是他的胆子又开始大起来。想再去偷些东西出来，于是又趁夜里回到小苍山，去找安南侯府。

　　这次回来是两个月以后，安南侯祖庙变得焕然一新，显然是重新修葺好了。而且外面多了许多人进进出出的，而且都穿着夜行的黑衣，在往外运着许多土，像是动了多大的工程。

　　最让他奇怪的是，除非里面死人和金银财宝无数，要不然他偷走的这些东西，怎么会一点都没有被人发觉？

　　这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郑卞比划：从此以后，爹就再也没有动过那种心思。

　　玉九听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很像说服自己这里面的孩子不是他。可是那种阴冷潮湿的味道他那么熟悉，仿佛能看到那一坛液体泛着蓝绿色的光。

　　他胸口立即翻出一股酸水，郑卞眼疾手快，从矮桌上拿来香炉放在玉九脚边，然后两手捧起来做出一个掬水的姿势。

　　玉九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含混道："脏。"

　　说完就朝着院子跑去，大口地呕吐起来。郑卞死死握住了拳头，等院外没有声音了，他拿了茶壶出来，递给喘着粗气的玉九。

　　玉九接过来，大口的灌下去。

　　郑卞在他身前蹲下：回家吧，把那白衣人和安南侯都忘掉。

　　玉九似乎是抵不住难受，有些迷昏地晃了晃脑袋，一头栽进了郑卞怀里，两人想一侧倒下去。郑卞再去碰他脸，发现他脸色泛白，竟然是晕过去了。

　　话分两头，此时的安南侯府也是分外热闹。杜一芃好久不回来一次，又因为在建宁这些年的名声颇好，这一回就大宴江宁各路人马，从高官到纨绔一通胡乱张罗，竟也张罗来一院子的人。

　　他乐意张罗，却是不太会管理。而且昨天府中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事，许多人都以为这请帖就作废了，他却放出了消息要一切依旧。许多人是半信半疑地来了，也有些人故意来看热闹，但是杜一芃把这宴会胡乱的设置在安南侯的花园中，天气竟然也十分的好，竟然办的也有声有色的。

　　严格地说，杜青名其实能将一个空有虚名的安南侯与许多官场之人建立关系，此人溜须拍马，八面玲珑的本事十分了得。这与他当年做过的生意也有一定的关系。

　　杜一芃却是单纯的喜欢热闹，为人也足够的坦诚认真所以一些建宁的公子少爷与他的关系也很好。

　　宴会上酒过三巡，杜青名拉扯起杜一芃要向一旁走，杜一芃问他做什么，他竟然说是要去厕所。

　　杜一芃与周围几个好友道过失礼以后，就被杜青名扯到花园中一棵大榕树后面，杜一芃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甩掉，背过手去问他又怎么了。

　　杜青名向着后门指了指："刚才这里闪过一个人影。"

　　杜一芃向着后门走去，想去看看究竟，那门的确锁得好好的，并无被打开的迹象："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半夜来来往往的。"

　　杜青名也看见了门是锁着的，舒了一口气，揉揉眼睛道："可能真是我喝了酒看花眼了。"

　　杜一芃鄙夷道："少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唉！你这...这不肖子！跟你老子怎么说话呢！"杜青名在杜一芃身上搡了一把，一晃头低声道："我跟你说了，当年做那些事情，我也是有苦衷的，别动不动给我乱扣帽子！"

　　杜一芃转过身，他比杜青名高了一个头左右，在月光下看着这张已经老去的脸，他心里有些不忍，想了想问："爹，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什么？"杜青名含混道："别弯弯绕绕的，直说，我听不懂！"

　　杜一芃还是没有直说朝中有消息天子想出掉一些侯爵，这其中就有安南侯。想来杜青名感觉到的那双眼睛，可能是'他'的眼睛，但他也没有确切的消息，不想说来吓他：“我是奇怪，这双眼睛在你的身边，你就这么放任着，不该是你的作风，除非你顾忌什么。”

　　杜青名抚掌，小声告诉杜一芃：“你说的没错，我怀疑盯着我的力量很大，凭我自己的除不掉他。”

　　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杜一芃戒心大起，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黑影并非别人，而是李茂-李茂本也在席上，这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来这里找他。

　　李茂似乎没有意料到杜青名也在这，明显愣了一瞬。然后立即对着杜青名恭敬的行了个礼。

　　“我先回去，不能离开太久。你们说话。”杜青名知道李茂是杜一芃的心腹，也不多问什么，就随他们去。

　　待到杜青名离开了，李茂从怀里掏出一包草药，小声道：“办妥了。”

　　杜一芃低声说了声走，两人便朝着厢房的方向去了，在那里小蕊正在养伤。

　　一探虚实。

　　这里离着厢房的路并不算远，两人一路走去，路上许多婢女穿行，间或听见一两声怪异的声音。

　　李茂条件反射地就想去看，都被杜一芃制止了。

　　当晚的夜色很好，漂亮饿月光中，有白日下过雨的淡淡水雾来回流淌，就在李茂发愣之事，地方就到了。

　　外面站了两个面生的婢女-是最近杜一芃换来的。

　　婢女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他们会来，正在门前坐着聊闲天，一看杜一芃立即吓了一跳，感觉站起来行礼。

　　杜一芃摆手问：“二夫人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答：“没动静。”

　　杜一芃又问：“今日郎中来看过吗？”

　　“下午来过，换了药就离开了。”

　　杜一芃说知道了就挥退两个人，然后敲敲门把门推开，提着药进了房间。里面小蕊在床上静卧着养伤。

　　听见动静并没有回头，而是脸朝着外面转了一下。这个动作说明她现在因为看不见而缺乏安全感。

　　杜一芃怕她惊慌，立即出声安慰道：“夫人别害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