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又重来》三月瑞阳

1、危机

　　玉九被狱卒提了起来，他现在身子软的像是一摊泥，一个狱卒干脆将他扛到肩上。

　　“啧。”另一个狱卒咋舌：“他和杜将军是多大的仇，怎么打成这样了？”

　　“他可是差点杀了当朝公主，杜将军的妻子。说是多大的仇也不过！”那个扛着玉九的道。

　　玉九眼皮簌簌的抖了一下，狱卒赶紧用胳膊肘拐了另一个。

　　两人便都不说话了，沉默的往前走。

　　出了诏狱，光白的耀眼。一个狱卒取了一件灰色的大氅，披在玉九的后背上。

　　玉九的眼皮又抖了抖，挣扎似的，终于睁开了。

　　好漂亮的面皮，那个狱卒赶紧低了头，心有些恻恻的，这么漂亮的皮囊他是一万个胆子都谈不上喜欢的，好像觉得一个恶人漂亮是莫大的罪。

　　玉九在狱中呆了太久，被白光刺了眼睛，于是垂着眼看着地上皑皑的白雪。

　　两人一直走小路，路上的雪未被人踩过，又不断的有雪附上来，掩盖了两人的足迹。

　　到了一处宅子，那个狱卒推门进去了，不一会出来拍拍背着玉九的狱卒：“放他下来，我们该走了。”

　　玉九被轻轻放在地上，两人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

　　玉九抬头看看面前的宅子，因为皮肉疼又强忍着，于是像个鬼似的飘了进去。

　　他虚弱的已经没了血色，但就是不死，煞白的脸将打结的头发灰白的大氅都衬得发黑。

　　玉九打量着这座颇文雅的院子，心中疑惑地更甚了，他是明日就要被问斩的死囚。即使他什么都没了，也做不到心如死灰，总是也隐隐的盼着有一个人能救他，或者改了判。

　　于是他矜持的找着，隐隐的盼着...

　　“玉城主，你怎么就那么不开眼，不死在狱里呢？”

　　玉九一听见这个声音，身体本能的绷起来，防御着危险。

　　他转过头，看见从回廊中款款走过来的长乐公主，宫女为她撑着伞，一朵花似的摇曳进院子，与玉九对站着淋在雪中。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长乐叫道：“你说啊！”

　　玉九笑了笑，心竟然平静了很多。雪细细密密地包裹在他身上，像是护短的母亲。

　　“公主是特意送我的吗？”玉九悄悄地深处指尖，捻着一粒雪进掌心。

　　“哼。”长乐道：“我是来让你明白，你等不到他的。大理寺叛你死刑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听着呢！”

　　“是吗。”玉九淡淡的，他眼前浮现了那个人的影子，朦朦胧胧的魁伟的影子，有些孩子气的影子。他想：‘原来他都知道啊...’

　　皮肉绷得发紧，伤口疼得他皱起眉，玉九缓缓吐出一口气，面前的雪被他吹走，连带着吹散了那面影子。

　　“我让你死得明白些。”长乐公主道：“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利用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着，带着宫女绕过玉九。

　　玉九紧绷着背提防着她，看她绕过自己，踩着木板坐到回廊的凭栏上，用指头点着下巴，仰头想着：“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哦有了，”长乐道：“从皇帝开国吧，那一年是祁朝最难的一年，连年的征伐内斗，国库艰难空虚。在这时，人心不稳，可以说是内忧为患，那时的钱丞相还是个县令，却有十分多的家产，又善结交，很快成了朝中的重臣，后来又因为将几家欲图谋反的官员艰巨，得了圣上的欢心。在这个时候得民间却是人心惶惶，因为出了一个震惊中原的大案，那就是臭名昭著的‘众人口失踪案’，皇帝隐隐觉得这案子与朝廷有关，因此一边压着案子，一直暗中调查，却毫无结果，但是去年也就是祁朝十二年的时候，丞相因为集党营私，皇帝将其连根拔起，也得知了其中的一些线索。”

　　长乐看向玉九道：“你想到什么了吗？玉城主，就是这些线索，杜一芃才会找到你。当时的杜一芃任右卫中郎将，杜家与钱丞相牵连不断的，皇帝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杜家，但是杜家一有秦家坐在后方，二是向来做事狠辣干净。所以杜一芃才有了喘气的机会，找到了我与我定了婚事，让我去给皇帝求情，给他一个机会。而且当时有一个特别好的机会，十二年前，皇帝便经常梦见死去的冤魂，在丞相倒台之后，他又做了那样的猛梦里是那些被陷害的官，他们被做成各种各样的人彘，卖到南荒。而杜一芃请缨去救这些人。”

　　玉九扭着头看她，听得入了神，缓缓的，他告诉长乐：“你最好别嫁给杜一芃，依你所见，他心里只有前途。”

　　“你闭嘴。”长乐站起来，抓了一把雪扔到玉九身上：“我的婚事也轮得到你插嘴？”

　　“看吧，你比我清楚多了，”玉九揉了揉自己的伤口，却觉得更疼了：“你干嘛如此自欺欺人呢？”

　　“我跟你不一样。”长乐道：“你没听明白吗？是他找我....我，我们两个一起长大的，他当然爱的是我。”

　　“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玉九拂去身上的雪时，看见长乐公主的腰间挂着一只红色的荷花坠子。

　　“哦”长乐摘了那只坠子，托在掌间，颇俏皮的转了转，雪白的指尖，纹路精细的荷花－一个圆形的含苞待放的荷花，闭合的尖上红的像血。她的眼睛看着玉九：“被你发现了，我本来想亲自给你看的。”

　　玉九紧张起来，那些隐隐的盼望溃不成军。

　　“别猜了。”长乐道：“这就是玉城的玉面邯郸妖妖，他送给我的。还有玉城人并不是被迁走了，玉城人已经全死了，不然这个东西怎么会落到中原人手中呢？”

　　“那郑卞呢？”玉九眼神变得奇怪，是受了刺激弓起背的猫。

　　长乐也站起来，眼神闪烁的：“郑卞？我没听过这个人。”

　　“好了，我说够了。”长乐推了一把旁边的宫女：“愣着干什么？让他们快杀了他。”

　　宫女急急地喊了一声，从回廊之后跳出许多侍卫，手中拿着的是削减的竹竿。缓缓向着中间围过去。

　　玉九突然笑了一声，一只竹竿猛地刺穿他的胸口，他晃了晃跌坐在地上，眼前想起了很多人的身影，又一支刺进去...渐渐雪被染成红色，妖冶的像长乐手中的玉面菡萏。

　　玉九的尸体被丢进山中的竹林中。

　　一个小胖子在此处走过，他的家宅就在附近，手中托着两只奇长的糖葫芦。他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趴在雪地上向山崖的竹林中看。

　　这一看便看见了那个死人的脸，还睁着眼睛像是在与他对视。

　　小胖子先是吓得无声的‘哇’坐在地上，两股战战刚欲奔走，又不确定的转回身看着那张脸，呆呆地：“玉城主？”

　　确认以后他赶紧往家中跑去：“阿姐，阿姐，救命！玉城主...是玉城主。”

　　玉城主是逃犯，哪能报官呢？于是小胖子哭着将玉城主的尸体拖回家。

　　此时的官正在争前恐后地向公主府，安南候府送去贺礼，预热着明天的大婚，杜一芃坐在府中，应付来人之余便回到书房写写画画。

　　在他的一沓书心中，有一封是很久以前长乐给他的。

　　他将这封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黄色的宣纸，是皇帝练的字－那些日子，皇帝总会写这五个字－旧梦又重来。

　　那些残缺了身体卖到南荒，换取玉石成就别人的冤魂们，仿佛又回来了，带来了风雨满楼。

　　杜一芃摩挲着这五个字，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开始，也是他和玉九的故事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