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无心法师-曲阑深处》野草与星辰

2、容身

　　顾影这边拉住岳绮罗的手臂，郭得友则拦在她身前，态度已不似之前那般警惕，只是仍皱紧了眉：“姑娘，岳姑娘，这不是钱的问题。

　　“你的难处我知道，可龙王庙本是停放死尸的义庄，并非留宿的所在，而且，此地来来往往的都是捞尸队的大小伙子，整天光着膀子晃来晃去，你在这也不方便啊。”

　　“就是啊岳妹妹！”

　　顾影天性赤诚，听完岳绮罗的话，已然十分同情，以至于一贯简单直接的头脑，竟想出一个法子：“要不你住我家，我娘是天津卫有名的张神婆，什么算卦贴符招魂，她全会，没准儿也能镇压这群水鬼呢！”

　　“哎，这个办法好！”郭得友眼睛一亮，冲顾影比了比拇指，就不再看对面得意的模样，对着岳绮罗劝道，“岳姑娘不妨跟顾影过去试试，指不定就没事了呢。”

　　在他看来，这岳姑娘明显是被魇住了，得了心病。而河神跟神婆都挨着个“神”字，在百姓中间评价不差，兴许能对她的病起到相同的作用。

　　当然，他师父肯定要比张神婆强一大截，这话就暂且不提了。

　　他想得倒好，可岳绮罗自有打算，怎么会如他所愿。便说自己只信河神，神婆又管不到水鬼，想到出门就害怕云云，理由接二连三，还都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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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郭得友真发愁了，顾影也一脸的烦恼。二人在院中一阵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讨论下面怎么帮人治病，一时都顾不上安抚岳姑娘。

　　岳绮罗趁两人正忙，独自进了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借茶杯遮住轻轻勾起的唇角。

　　他们不知道，她是不可能放过郭得友的。

　　这小子多年以捞尸为生，接手的尸体应是不少，又天生阴气足，身体长年累月蕴养的森森鬼气，整个天津城都没人比得上。她一进城就感知到了。

　　凡人待在这种人周围，若不经过特殊手段祛除阴气，会变得体弱、多梦、精神委顿。可对她而言，这种环境却是温养魂灵的上乘之选。加之龙王庙自带的阴森气息，时日久了，怎么也够她恢复两三分的法力。

　　何况还有个顾影。据她观瞧，这二位不知为何，生来体质异于常人，白话说就是容易招野鬼。平日这等资质能遇见一个都难，今时却一天碰见俩，自然也让她这修行的鬼魅喜欢了。

　　如今她法力近乎于无，吸食不了凡人的灵魂，而以此等体质，最适合踏入修行，吃了实乃暴殄天物。

　　若放在十年前，岳绮罗定然已盘算起法子，要将二人收为仆从，甚至是徒弟。然而，或许是在洞中关得太久，她居然提不起什么心思算计。

　　即便收徒又如何？短期内派不上用场，顶多侍奉一下自己，但再用心的仆从，还能比得过张显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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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个名字，岳绮罗嘴角的笑略微落了下去。尚不及深思，外面便传来由远及近的交谈声，她收敛心神静听，才察觉院子里多了个人。

　　脚步轻，烟味重，嗓子还沙哑，猜都能猜到是谁，遑论郭得友叫那人师父。

　　岳绮罗换了副神情，头一低，紧走几步迎出来。

　　此时郭得友正向人叫苦，瞧她迎出屋，忙道：“师父，就是她了，被漂子一撞就要住在这，别的地方还不行。我是没辙了，您可想想办法啊！”

　　岳绮罗做出一副小心的样子，缓缓抬眼，就见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朝她望来，头发灰白，胡须短密，手里执一根旧烟枪，除去眼中透出神光，精神头似乎不错，其他平平无奇。

　　至少他绝不是玄门中人。

　　果然，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老河神，也不过是个凡人。

　　她无趣地想，假装赧然低头，鼓足勇气道：“哥哥应该和您说过，我，我是真的有苦衷，只求二位河神收留我暂住此地！我可以付钱的！”

　　没等她有心跪下，老河神虚虚一扶，朝着她和蔼道：“姑娘，你先起来。”接着看向郭得友和顾影，摇了摇头：“糊涂！”

　　“啊？师父，我们哪里糊涂了？”郭得友忙喊冤。

　　“哪不糊涂！岳姑娘为求活路找上我们，你却诸般顾及不肯施以援手，江湖儿女出门在外，谁不是风餐露宿千难万苦，你一个捞尸的，倒有那么多讲究！”

　　老河神拿烟枪指着郭得友便是一通教训，直叫他不敢张口辩解，顾影在旁看着，担心得坐不住，岳绮罗倒看戏看得满意。若非气氛不大合适，她都想鼓鼓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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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老河神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及时，那边叫郭得友加练三个时辰的功，转头就带两人去选屋子——原来顾影见这里热闹，羡慕得也提出要陪岳姑娘一起住。如此一来，确实更令老河神放心。这不，他都开始想着改天要不要劝张神婆搬来了。

　　不过她那里人多事杂，院里整天烧着香拜着佛，还有一大堆符纸神水卦签龟壳，想想都让人头晕，他这龙王庙可不一定摆得下。

　　而岳绮罗逛完整个大院，自觉环境尚能接受，条件更差的破草房她也住过，如今又不是摆谱的时候。且此地人少宁静又安全，比起阴风阵阵的恶鬼洞，已然好过太多。

　　选了处无人的侧房，老河神喊郭得友进去给她收拾，便带二人回正屋，问了几句出身和打算。岳绮罗照这具身体的记忆一一回答，提起家人就说进城寻亲，到地方却没人，如今已是孑然一身，诸般作答并无差错。

　　听完她的话，旁边两人都有些唏嘘，老河神未再多问，只说屋子会一直给她留着，随后便回房休息。

　　顾影倒上了心，瞧她没什么行李，又无法逛街置办，怕是晚上睡不好。于是拉住仍在打扫的郭得友，让跟她回家搬两床被褥，顺便打包些东西住过来。

　　郭得友两头当苦力，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但离开前也和岳绮罗道了歉，模样挺诚恳，然后下一刻就被顾影拽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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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下岳绮罗站在大屋当间儿，盯着外面的白日青天，罕有的，品出一点久违的自在。

　　经历了顾玄武的亡命追踪，与无心的连番争斗，和关在鬼洞不见天日的十年，她终究是死里逃生，有一处安身之所，能安安稳稳地修行一阵。

　　至于其他事情，还来日方长。

　　眼中闪过瞬刻幽暗，岳绮罗复又变回无害的神情，环视一圈四周院落，挽起袖准备打扫。

　　她本来性子娇气，不乐意干粗活，亦很少做这种事，但此番毕竟是长住，像当初碰见无心和李月牙那样一锤子买卖，装两天乖顺就不装了，不太适用。

　　总归等她养好残魂，便可吩咐纸人去做，这些委屈只当忍辱负重了。